“我家跟着齐家打过不少仗,就因为齐保国,连累我家都要被问罪,这道理哪里可讲!”
“……我儿子也战死了啊!”
“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齐幼虎转过身朝他们低吼了一声:“我齐幼虎活得堂堂正正,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齐家人在这里打了无数的仗,就算埋骨此处,也算英魂守土。”
“幼虎,你爹他……”妇人看向年幼的儿子,心里虽然猜到大半,可终究是丈夫,心里多少是想知道他的下落。
被问到的齐幼虎还有齐宣相继沉默下来。
“爹……可能已经不在了。”齐幼虎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实说了。
妇人垂下头,抽泣起来。
……
午时,苏辰入城。
五百盾戟士持盾扛戟拱卫左右,整齐的队列,泛着铁锈血腥气的兵甲,让街道两侧房舍里偷偷张望的关中百姓紧张不已。
延塘关里面并不算大,经过两个街道,便抵达齐家府邸,关羽、张飞、吕布、马超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四人翻身下马,持兵器拱手一礼。
马背上,苏辰也拱手还礼,随后下马带着典韦走进齐家府门,关张、吕马也大步跟上。绕过风水墙,张飞那嗓门直接一吼:“静下来!”
原本说话的声音顿时在齐家数十口人里瞬间死寂,齐幼虎、齐宣见到被拱卫的身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
想不到那位大将军相貌竟然如此年轻,看模样也大不了他们多少,甚至可能还会小上一两岁。
“齐幼虎(齐宣)拜见大将军!”
两人回过神来,连忙掀开袍摆,跪去地上,拱手拜下,身后一帮亲戚,以及母亲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有士兵过来,将一张裱字在苏辰旁边举起。
“山河家国,齐家先烈以身守之,儿孙后继。”苏辰看着上面的字迹,点了点头:“齐家先烈说的好啊,儿孙后继!不知齐保国可继了?”
这句话令得跪伏的齐家旁亲一个个颤抖起来。
“大将军!”齐幼虎抬起头来,他年岁也不满双十,目光清澈,正是血勇的年纪,“我父做的事有大错,让许多百姓惨死,齐家羞愧难当,无颜面对这幅裱字!”
“我北上第一件事,就是攻下延塘关,拿下你们齐家上下,押到云郡,当着有亲人丧命西戎人之手的百姓,一一砍下脑袋告慰亡灵。但是齐保国自个儿跑去西戎寻死了,你齐家又开关投降,这一手算盘打的太精明,这个坑,不得不让我往里跳。”
“大将军,齐家不敢!”齐幼虎伏到地上,额头触地,“家中上下,都不知我父齐保国去往草原寻死,更不知我父临死还设下此计。”
苏辰抬手挥了一下,让士兵将那副字带下去:“这幅字们暂时用不上了,什么时候,我觉得你们再能配上这幅字,再还给你们。”
这是齐家祖上的题字,意义非凡,被苏辰没收了,心里彷如滴血一般。
“是!”齐幼虎低声回道。
“齐保国乃齐家大人,他做错了事,但人已死,再追究无辜显然不合适,可尔等也非寻常人家,乃一地父母,此关守将家眷。”
苏辰负着双手走动几步:“若不做出惩罚,难以给云百姓交代,以为我苏辰因为你们家世而袒护你们!”
齐幼虎看了一眼二哥,还有母亲,他跪着上前一步:“齐家愿意接受惩罚!”
“好。”
苏辰看着面前的齐幼虎赞赏的点点头,随即看向关张等人,“几位将军,可有想到什么办法惩戒?”
“绑在桩上,当着城关百姓的面抽十鞭!”张飞本能的叫嚷起来。“翼德!”随后就被关羽拉扯一下甲胄,示意他不要说话。
吕布、马超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苏辰。
“既然大家无话,那我就说了。”苏辰转过身来,目光扫过齐家几十张脸,有老人、孩子,也有青壮,“除齐幼虎、齐宣,其余人迁至云,苦役三年,为失去亲人的父老,开垦田地,栽种庄稼,修缮房舍,期间不得离开云,所有钱财充公。三年期满,再回延塘关充作普通百姓,若有才干通达者,可提携上封。”
“铸你父铜像,面朝容州而跪,为容州云遭受此难百姓日夜赎罪,以此警示燕国大小官吏。”
苏辰声音停顿,“可接受?”
“齐家接受大将军惩罚!”齐幼虎再次叩谢,直起身后,他犹豫的说道:“我大哥伤势颇重,可否让其伤愈,再行苦力。”
“到云养伤,准其伤好后服役!”
至于留下齐幼虎,苏辰还需要他全盘接收齐家在延塘关全部家当,也给燕州那边守城的兵将释放信号。
荀信中一句话,让他听进去了,再多的武将,无兵可用,又有什么意义。
实行屠戮,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才能重新聚集兵马。
“将齐家受惩戒,齐保国身死的消息传往容州,布告百姓听之!”苏辰让兵卒遣散齐家人回房收拾东西,他走进齐家前院厅堂,开始逐步接收延塘关,原有两万余人的兵卒全部打散,编入西凉和并州两军,再抽调万人,填补关隘防御。
至于五百骑兵留给齐幼虎听用。
不过最让苏辰感到心动的,还是延塘关的税赋,每年来往草原的商旅多不胜数,一年的税赋能胜过两个定安城一年的收入。
关税放到何时都是暴利。
苏辰坐在齐家翻看每年关税时,关张、吕布、马超也在厅里喝茶闲谈,或看着厅里属于这个世道的字画、花瓷。这时外面有士兵匆匆过来:“启禀大将军,关外一支商旅经过,向兵卒诉说齐保国尸首被挂在野郎部落里。”
正陪着苏辰,说着关隘事务的齐幼虎,手都抖了一下,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静静的坐在那,拳头捏的紧。
周围关羽、张飞、吕布、马超脸上各自露出了杀意。
“一进关忙这忙那,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没办。”苏辰瞥了眼一旁的齐幼虎,将账簿丢到旁边桌面,“之前那三千颗脑袋没扔吧?”
“扔了,不过又捡回来了。”马超说笑一句。
“回营,该给那什么野郎部落一记教训了!”苏辰起身大步离开,声音传向:“齐幼虎,你也跟上!”
不久,回营的号角在城中吹响。
骑兵犹如溪流从城中各个街道角落汇集过来,化作一股洪流跟随苏辰,以及身后的吕布、马超、关羽、张飞浩浩荡荡奔出城外。
骑兵盘踞原野,四位将领跟着苏辰走进中军大帐,他揭开披风扔给随从吴子勋,帐中董卓、李、张辽、牛盖轰的起身。
跟随进来的关羽等将也都各自在左右站定,张辽看了一眼关羽,后者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眼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然后将目光望向前方。
“诸位将军,请坐!”苏辰大马金刀的坐下的同时,帐中诸将也齐齐落座,跟着进来站在末尾的齐幼虎,饶是血气方刚,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看到帐中满满当当的将领,他大气都不敢喘,就在帐口的一张椅子坐下来。
“西戎草原,民风彪悍,但是那里水草丰盛,还有不少牛羊。”
两侧坐席上,众将咧开嘴角。
“北伐燕州刻不容缓,但也不能背腹受敌。”苏辰目光如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帐中诸将,养出的凶戾气息正在凝聚。
“……既然他们来容州杀人,我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我想在他们的帐篷里吃烤全羊了。”
淡淡的声音蕴着杀意,帐中摇曳的火盆,映着典韦、关羽、张飞、吕布、高顺、马超、董卓、李、牛盖等人一张张脸孔,狰狞冷笑。
齐幼虎吞了吞口水,他这才明白什么叫精气狼烟。
第103章 狂蹄踏西戎
夜色如水慢慢流逝,东方再次泛起晨阳。
阳光推着光的边沿,照在延塘关城墙时,关内兵马已频繁调动,骑兵踏着烟尘来去如风,兵马车辕进出关内关外,大量的辕车正从南面驶入城门,随后穿过街道又去往西城门集结等候。
昭告的公示贴在了市集,也有奔马在街上呼喊。
“齐保国擅开关隘,放蛮夷入境,致云百姓死伤,铸跪像,警示后人。今昭告众人,齐保国虽死,但齐家众人仍有余罪,抄没家产,罚云三年苦役,为这次死伤亲人的百姓修房耕种,期间不得逃役、不得懈怠,若有上述一条,尽数株连!”
声音传遍关内街巷,听闻消息的百姓,刚烈之人当街鼓掌叫好,也有感恩齐家几代人守护的百姓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不多时,他们便看到一群换上寻常人衣裳的齐家人哭哭啼啼的从街道走过,相互搀扶着走向城门,不时回望热闹的街巷,这一去,路途遥远,还不知能否撑到那里。
他们走出城门后不久,一拨拨骑兵飞驰入关,然后在西门郊外集结。吕布坐在飞燕红云马上,眺望前方,隐隐在望的原野,他脸上多了怀念的神色。
“自九原出来后,我已经很久没再见到草原了。”
一旁的战马背上,高顺性情刚正,就算是吕布,他也向来直言不讳,“温侯当年,要是有几分现在的脾气,估摸能在史书上留下浓浓一笔。”
“哈哈,那是死过一次之后,我才有今日性子,换做当年白门楼,某家照样是不惧天下英雄的吕布。”对于高顺的直言不讳,吕布大笑起来,偏头看了看左右:“文远呢?”
“寻关云长去了。”
高顺指去不远,那边五千并州军正在集结队列,附近还有各种辕车,关羽和张辽正在并肩走在车辕附近,来到一个小土丘站定。
“能再见云长,我心中甚慰,那年听到云长罹难,辽气得半月未曾下床。”再见这位故人,张辽心中难免感慨万千,他从远方收回视线,看向老友。关羽也望向他,两人已不是当年那般年轻了。
风吹着两人斑白的须髯,对视片刻,两人在风里拱手对揖。
“对了,文远又是如何……”关羽想说如何死得,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刚准备转过话头,张辽反倒笑起来:“南征东吴病卧床榻,便遗憾而去了。”
谈及东吴,关羽、张辽目光顿时冷了下来,齐声恨恨两字:“鼠辈!”
随即相视一笑,又走向别处。
大量停靠的辕车几步,张飞揭开上面掩盖的粗布,看到里面堆积的全是泥土,眼中露出疑惑。他旁边的马超抓了一把,细细搓开,松散的泥壤间,能见密密麻麻的细微颗粒。
“大将军乱西戎之策,此泥中全是蝗卵,待到六月,必然蝗虫四起。”
张飞看着数十辆大车,他微微咋舌。
“这般法子,不得将草原上的草全给啃光,西戎人的牛羊连吃的都不剩下。”
他正继续说话,余光里瞥到吕布骑马朝二哥那边过去,转身迎了上去,生怕关羽吃亏。
“吕布,你跑来做甚?!”
“跟你无关。”
吕布也不下马,目光盯着步行而来的关羽,“关云长,布有一事问你。”
“请讲。”关羽神色肃穆,并不惧怕与他对视。
“我想问……”吕布摸了摸马鬃,声音到了这里压低些许:“我想问某家身死之后,我妻女如何了?”
“吕将军这要去询问曹操才行。”
闻言,吕布眼神些许暗淡,沉默的调转马头离开。
呜~~
城楼上,号角响彻,苏辰披甲骑马而出,集结的三千狼骑纷纷上马,并州军已经做出开拔的准备,他们每人身上只带数天的口粮。
“齐幼虎!”苏辰偏头唤来跟随的齐家小儿子,“熟悉此地,那野郎部也是知晓,你带麾下五百骑前面引我并州骑兵前往。”
“是,大将军!”齐幼虎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带父亲麾下的这支五百骑兵,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好一点,想着,他一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跟随出关的五百骑兵也齐齐抖动缰绳,夹住马腹飞驰而出。
陷入思绪里的吕布听到马蹄声,抬起脸来,低落的情绪陡然一振,双目再次露出凶光,低吼一声:“并州”
“狼骑!”
密密麻麻的骑兵嘶声大吼,踏着缓缓的步子在金色的晨阳下铺展开去。马超一抖缰绳,脸上神色兴奋到了狰狞,他纵马一跃,冲到吕布那边,两骑在原野上并肩奔驰起来。
关羽翻身上马,一旁的张辽、高顺也都一一上马,苏辰带着盾戟士,来到前面,抬起手,“给野郎部送上这份大礼,今日夜落前,在他们帐篷里,灼烤牛羊,慰劳三军!”
五千并州军,还有押车的一帮青壮,顿时兴奋的嘶吼。
呜……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在缓缓流动的步卒、车辕阵列中再次响起,追着远去的尘烟开拔前行,脚程明显比北上时加快不少。
毕竟杀蛮夷,他们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