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苏从芳这才舒坦的呼出一口气。
“这亲家也真是的,既然我没让说,那肯定有我的道理……唉,算了算了……既然回来,那就回来了。”
苏从芳靠着床头,语气虽然无所谓,可目光一刻都没从苏辰身上挪开过。
“父亲,就那么不想我回来了?”苏辰将碗放回床头桌,笑着为他押被角。
“哪有人不念着自己儿子的。”
苏从芳将压好的被角重新揭开,说了句:“热。”随后在贵为天子的手背上拍了拍,“但你是天子,是皇帝!为父不想因为家里豆大点的事,让你来回奔波,耽误了民生大事,你也知道的,我最看重百姓……呵呵!”
是啊,当年为了给百姓施粥,还被人行刺,差点被荒神教的刺客给杀了。
如果没有老人的善心,那场干旱,不知要是饿死多少人。
“呵呵,做儿子明白,而且我也没给父亲丢脸。”苏辰反过来握住老人的手,笑道:“这天下百姓如今都是一家了,不敢说家家有余粮,但至少不用饿肚子了,孩儿还在各州各郡设了灾荒年的应急粮,每年从上缴的粮税里拨出一成放进去,六州在这三年,可是存了不少。”
“爹知道!”
苏从芳欣慰的点点头。
“你做的一切,当爹的怎么看不到,当年你要打下中原,以为就此收手,没想到调头又去打了西戎,虽然开疆扩土,可为父心里着急,怕你穷兵黩武,将百姓祸害了。可你翅膀硬了,爹可左右不了你,不过这三年里,你做的事,爹总算是将心放进肚子里,我苏从芳的儿子,跟他爹一样,始终向着百姓的!”
听到这话,苏辰笑了起来。
“哈哈!是啊,儿子像父亲,天经地义嘛。不过,可能要不了多久,孩儿又要打仗了。”
“打倭寇?”
“爹猜到了?”
“怎么猜不到,那帮倭寇在沿海做的事,气得爹在定安城里破口大骂,还是当着孙叔武面骂的,他们惹了你,你怎么不可能打回去,你这性子爹可太熟悉了。”
老人带着风趣的语气说了一句,令得苏辰也跟着笑了笑。
“哈哈,还是爹懂我。”
“你都当皇帝了,什么时候,把偷爹的私房钱还了?”
“这你还记得?”
“记一辈子的。”
“行,改日,孩儿将倭寇老巢翻一翻,找些钱财出来,给爹搬到府上。”
“不许用铜板,不然为父不知道要数多久!”
“那就让大哥二哥帮忙,再不济,让十三也一起帮着数。”
“哈哈,对了,谌儿跟着回来没有?”
“回来了,被母亲带着去玩了,不过有孩儿在这里陪你还不够啊。”
“这怎么够,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再走,等我腿好点,为父要带孙子到街上溜达!”
父子俩亦如从前遭遇刺杀一样,在床边说话,不时发出笑声,外面偷听的苏雍、苏烈脸上露出笑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自从父亲摔折了腿,一直闷闷不乐眼下说笑起来,想来不会憋出毛病。
随后,连忙让丫鬟端了糕点送去,又催促厨房那边快些备好晚宴,还派人将此事告诉带苏谌玩的母亲。
……
阳光穿过庭院老树,摇曳的枝头,鸟儿飞去窗棂跳来跳去。
窗棂里,一老一少坐卧床边,在摇曳的灯火间笑谈。
仿若一副画卷。
桌上杯盏静谧,温水升起热气袅袅。
第473章 温情
父子俩在卧房聊了许久,直到苏雍进来更换蜡烛,苏辰和苏从芳才知道天色已暗了。
“晚宴已准备好了,就等你过去开席。”自从白天的时候苏辰让他不要叫‘陛下’后,说话的语气才自然许多。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父亲行动不便,郎中叮嘱过,只能吃清淡的,厨房那边已经另外准备。”
“老三,去吧。”
苏从芳此时也有疲了,朝苏辰挥了挥手:“长途劳顿,赶紧过去吃饭。”
这边,苏辰看了一眼门口,名叫小塘的小厮正端着一碗素粥,外加一块馒头,和小碟青菜。
“爹,你晚上就吃这个?”
“就这样,为父都不想吃。”苏从芳笑起来:“我倒想大鱼大肉,可郎中不许。”
“那还是听郎中的。”
苏辰过去将饭菜端进来,将托盘摆到床上,将碗筷递给父亲,看他吃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离开这间寝房。
毕竟许久才回来一次,等下次回来,又不知多久去了。
想将老两口接到燕京,可那里终究人生地不熟,皇城皇宫虽然大,还是不如在定安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讲。
到了中庭这边的中堂,一家人,连带旁亲两百多号人将堂屋和庭院都占的满满当当,见到苏辰过来,一个个喜笑颜开的上前拜见,站在最前面的都是家中年轻一辈有才学、能力的,这样的用意,就是想让家中儿子能在苏辰面前露脸,蹭一个脸熟,说不得将来能飞黄腾达呢?
没儿子的人家,则将未出阁的女儿推到前面,不管哪世道,只要不是直系亲人,多多少少都有嫁娶的习惯。
尤其是表亲,更是常见。
看到这一幕,苏辰心里陡然升起一个想法,等回去后,让户部那边,拟定一个不许三代之内的亲人成婚。
虽然对这世道的人有些匪夷所思,甚至会觉得皇帝管得有些宽,但为了往后人口优育,背上一些骂名也无所谓。
还有……等世道更加平稳,嫁娶的年龄也设一个下限,十三四岁的少女嫁娶,一旦怀孕生子,难产率也是极高的。
但是想到这个世道的习俗,不那么容易更改,下限定高了肯定很多人都不会同意。
‘下限卡在十六岁,难产率应该就不会那么高了。’
心里念叨了一句,苏辰走过檐下的拐角,来到堂屋外,朝下拜行礼的苏家众旁亲,抬了抬手,“今晚没有皇帝的身份,只有苏家人。诸位不是我叔叔婶婶,就是族兄族弟,好了,都起来,我在燕京的时候,走到哪儿,都有人跪,虽然这些都是礼仪,可他们没跪烦,我也看烦了。”
苏家这些旁亲,在苏辰起事那段时间,到打下燕国、征伐中原,都出了极大的力,自己登上皇位后,也少有人出来,向他索要恩惠,更没有人打着皇亲到处招摇撞骗。
甚至可以说,苏家许多人,乃至后辈大多都在定安居住,就连苏庭这样的人,也都没有出定安。
这一点,让苏辰极为欣慰,不像后世一些小说、影视里,家里那些旁亲各个都跟仇人似得,巴不得你过的不好,又恨不得你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他们。
但事实是,旁亲当中也有能人,也有长远眼光的人,知道苏辰当了皇帝,做为宗族更要低调,别给苏辰添麻烦,才是最大的帮助。
这也是苏辰为什么对苏家的旁亲都比较照顾,不说每一个人封侯食邑,但每一家都能过得安逸享受,不会为柴米油盐烦恼,而且还有一个皇亲的身份,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尊重。
开宴之后,苏辰将主位留出来,只坐在母亲旁边,又招呼典韦、许褚还有吴子勋、郑和也坐下来一起用饭。
典韦、许褚、吴子勋在苏家都是熟脸孔了,大伙都认识,随便坐哪一桌都是热情招呼,唯独郑和只来过一次,大家还没搞熟悉,加上又是阉人身份,与他说话便显得客客气气。
对于这点,郑和早已习惯,不过他为人圆滑,语气中听,很快就跟坐一桌的苏家旁亲打成一片。
而这边,苏辰先为母亲夹了菜,叮嘱儿子苏谌吃饭的规矩后,这才端起第一杯酒,敬了大哥苏雍。
“大哥,我时常不家,家中一切安好,定安城安安稳稳,全靠你在背后支撑,弟在皇宫也是知道的!”
“这是世子的本分,三弟不用说的如此生分!”
苏雍脸上有刀疤,曾几何时让他回到定安有些不敢轻易外出,但有妻子殷素寰的不离不弃,和不断劝慰,以及苏从芳、萧的警醒,方才重整旗鼓,从父亲那里接过侯爵的担子,开始与太守孙叔武一起打理定安城。
一杯酒下肚,苏辰让仆人倒满酒水,目光看向二哥苏烈,同时也将酒杯举起。
“咱们苏家贵为皇亲,但没有人在外给我惹是生非,劝赖二哥镇着,这杯酒,弟敬你!”
“老三,你这话说的,帮你就是帮自个儿家,谁不想自家好的?”
苏烈嘿笑一声,单手端着酒杯,一口就将酒水饮尽,还特地露了露杯底。
他跟苏雍一样,断了一条手臂,不过这些年熬过来了,已经不是再那么在意手臂的事,加上重拾武艺,听说还练出了一套自己的独臂武功,至于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
不过他镇着苏家旁亲倒是真的,苏雍接管侯爵一切事物,苏烈则管理好苏家上下的人,这是萧千叮万嘱的。
“大嫂!”
苏辰举起第三杯酒,坐在苏雍旁边的美丽端庄的妇人急忙举杯起身,她有些诧异小叔怎么会敬她,不等细想,苏辰已经开口。
“这杯酒,我敬大嫂操持苏府,照顾父母,为大哥开枝散叶!”
“这……这是嫂子的本分。”殷素寰抬袖遮住口鼻,小心的抿了一口酒水。
而这边,花红真迫不及待的握住了酒杯,苏辰原本没想敬她的,但对方已经将酒水端起来,也不能拂了对方脸面,便让仆人继续满上酒水敬过去。
“二嫂,这杯酒,我也敬,二哥身体不便,多亏有你照顾!”
花红真那张颇有韵味的俏脸顿时笑的花儿一样,不过她这次倒没有当初那般露出谄媚,小心翼翼的喝了酒水,心满意足的坐回苏烈身边。
其实对方心里怎么想的,苏辰这个人精,怎么会不明白,只不过如今他已成婚,又纳了妃子,不敢说个个天香国色,但也是万里挑一。
竟房雪君的那个师姐李望秋,花红真也是比不过的。
也算是彻底断了二嫂的念头。
看着二嫂与二哥有说有笑,苏辰心头终于平稳了,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心里别提有多舒服,这是皇宫无法供给的温暖。
第474章 想见之人
吃喝一阵,母亲萧先乏了,便由殷素寰搀扶着回去后院歇息,随后家眷们也一个个过来,跟苏辰告辞离席,只让家里的年轻辈留下来继续陪着。
苏辰明白这些人的意思,索性一边陪大哥二哥吃饭喝酒,一边叫庭院里旁亲里的族兄族弟们进来,一一考校学识和兵法,对于不懂这些的,就问问时政,或律令、格物一类。
被问住了也不打紧,苏辰随意几句,就将尴尬化去,不过有几个有点本事的,还是记在心里,但嘴上还是鼓励他们考科举,凭本事得到官职。
到得后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苏雍、苏烈也喝的醉醺醺,被仆人搀走了,苏辰同样有些醉了,典韦、许褚他们则跟在后面,郑和则背着已经睡了的苏谌,而搀扶苏辰的则是十三。
“家里这些年,辛苦你了。”
去往南院的路上,苏辰由着这位相貌潦草的侍卫搀扶,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有过后悔,没跟我去燕京吗?”
十三摇了摇头。
“没有,小的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论照顾人,比不过吴世子,比武功更不如典将军和许将军,留在侯府,小的这点本事多少还能有点用,而且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熟悉,偶尔还能当半个管事的来用。”
“你能如此说,我心里就踏实了,你是陪着我长大的,最想提拔的就是你,可朕不敢,也怕!”
苏辰反过来揽住他肩头,一起走上石桥:“虽然你我主仆关系,但我是实实在在的拿你当兄弟,你这身懒懒散散的性子,要是当了差,不管是朝堂还是军中,耽误了要事,我该怎么办你?杀下不去手,不杀你难以服众!
所以,你留在这里,是真的让我安心,对了,前年你成婚,娶的府里的一丫鬟吧?我在燕京没办法赶回来,这个你拿去!”
苏辰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上面双龙戏珠的雕琢,玉质更是通透中带着青葱,没有一丝杂色。
“只要不是祸国殃民的杀头大罪,凭此玉佩,保你和全家老小活命!”
这就是相当于免死金牌了,当然这方世道没有免死金牌一说,但玉佩和苏辰的承诺可不是假的,谁都知道夏国天子一口唾沫一口钉,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十三不敢伸手去接,还是被苏辰硬塞到怀里,这把十三弄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抽泣。
“滚起来!”
苏辰踹了他一脚,十三捂着屁股破涕嬉笑,宝贝的将玉佩揣进怀里贴身放好,亦如当年那样引着苏辰回到南院这边。
“陛下,你即便常年住皇宫,这南院我可是每天都会过来打扫,亲手打扫的,那边的书房还有卧房,每一根木头都亲手擦拭。”
被踹了一脚,十三反而回到当初那般性子,虽然有些俏皮话里面,但听在耳朵里,苏辰心里是非常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