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这一切都在我家太尉的谋划之中,包括这次闹义军、崇王袭宫,到最后众军合围乐宁。”
秦桧眯起眼睛,指尖在桌面重重点了几下,加重了嗓音:“现在陛下已经明白了吧?”
“不怕朕不退位,与你家陛下撕破脸皮,拿你祭旗!”
听到这里,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暴怒,但孟侗说出这句话根本没有任何底气,只不过是他做为皇帝最后的倔强。
“惠州驻扎了青州军,统帅乃夏侯渊,陛下应该知晓他吧?当年救援汾州,从北地燕京半月间横跨千里闪击汾州的魏军,这样的速度,从惠州杀到乐宁,恐怕要不了半月。”
秦桧笑容更盛,“齐国怎么被灭的?陛下也该知道吧?齐国太后杀了我夏国一名叫王怀义的使臣,然后就没了,梁国也顺道一起灭了。在下,正好是使臣,陛下要不要试试?”
说着,他还将自己凑过去,伸长脖子在上面拍了两下,示意孟侗拔剑砍过来。
“你……”
孟侗站起身,拔出腰间的佩戴的宝剑,作势欲砍,可举到一半的剑锋如何也落不下去。
“呵呵……”秦桧缩回脖子,站直了身子,迎着对方的剑锋贴近,食指轻轻拨开对方的长剑,笑眯眯的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六国存在几百年了,是时候该一统了,你看燕、魏、齐、梁、吴,外带一个西戎,悉数已灭,现在只剩一个越国,独木难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大夏的兵锋。”
他按下剑锋,目光阴沉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倒不如学齐保国、学康成乾,好好当一个富家翁与妻儿享受太平盛世,一起做大夏之民,岂不更好?而且,陛下与那两位还不同你女儿乃我大夏昭仪,退下来后,你还是皇亲,是国丈,待遇岂是他人能比。”
孟侗握着剑柄,双臂颤抖、双肩颤抖、整个人也都在微微颤抖,他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良久,他“啊”的一声悲戚大吼,挥开手中宝剑,‘’的一声,将面前的圆桌劈成两半,朝左右飞溅出去。
烛台‘咣当’几声落在地上,烛火瞬间熄灭,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外面檐下的灯笼透过窗棂照进来,孟侗垂着长剑立在昏暗当中,他低垂眼帘,低声说了一句:“秦使者,越国百姓可被称华夏之人?”
“自然!”
“那越国百姓可能像中原、北地百姓那样,衣食无忧?”
“既是华夏之民,陛下定一视同仁!”
孟侗手中长剑丢到地上,“秦使者,朕愿意退位,将越国并入夏国版图,我孟氏才能有限,对治下百姓有亏,如今家国不在,只求对他们好一些。”
听到对方说出这番话,秦桧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其实刚才他都装出来的,毕竟演戏这一套,他能比忠臣还忠,比奸臣还恶。
“陛下深明大义,如此在下也放心了!时辰也不早,陛下早些歇息,明日再议退位之事。”
说完,秦桧告辞离开,拉开房门,外面檐下廊道站满了人,皇后、四位皇子,里面的谈话,他们也听到了,愤怒看着秦桧离去,纷纷走进房内。
“父皇!这如何能降?!”
“是啊,我越国传承两百年,敌人还没打到家门口,就急着投降?”
“你们别说话,让你们父皇说!”皇后呵斥住四个儿子。
孟侗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在凳上坐下来,闭上眼睛轻声道:“你们连吴国都胜不了,还指望能与夏国兵马厮杀?刚才你们也在外面听到了,这两年来,都被夏国的天子和他麾下谋臣牵着鼻子走,事事都在别人预料之中,这还打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做为皇帝,两年来让越国百姓苦不堪言,做为父亲一连失去两个儿子,我不想家里再有人死了,能保住祖宗灵位,保住你们,能让你们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为父便心满意足了。”
“可……”
“够了!”
孟侗直接打断老五孟幼元,原本还想发火,可话到了嘴边,只是叹了一声:“就这样吧,不要再想了。”
他拍了拍儿子们的肩膀,便牵住老妻的手,一起离开房间。
四位皇子也都长叹一口气,心中纵有不甘,可父皇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连吴国都打不下来,哪里来的本事能与夏国军队一较高下!
十月二十八,崇王叛乱的余波尚未过去,一纸布告昭示天下,令得越国上下震惊。
皇帝孟侗宣布退位,这里暂由义军统领张宝、张梁打理,他将携家眷跟随夏国使臣前往中原鹿阳,朝见天子。
消息一出,不仅百姓惊得说不出话,外面的诸军将领更是吃惊不小,纷纷要入宫见驾,劝告皇帝三思而行。
换做以往,秦桧定然准备了奸臣一条龙服务,找机会降职,然后查办入狱,然后在狱中毒杀。
但想着事情不能做绝,还是交给孟侗来处理,对方将这些将领带到宫内,将事情一五一十相告,并保证他们只要不生乱,眼下的官职还是能保住的。
不久之后,车队驶出乐宁,往北而去,两日后,与接管渡口的青州军汇合,一同返回惠州,最后前往鹿阳。
456.第449章 拜见天子颜
456.
十月末尾,天气逐渐温和,已有降温的趋势。
由西南往东,通向阳州鹿阳的官道上,微微轻摇的车厢里,孟侗撩开帘子,与妻子看着外面的景色,视野之中,一眼望去是平坦的原野,林野葱郁,一亩亩田地紧挨,能看到不少农人拖家带口的在地里忙活,宽敞的道路之间,商旅频繁来去。
这是离开惠州的七日了,跟随使臣队伍由青州军护送,来到阳州交界前往中原大城鹿阳,这一路上算是明白当年族弟孟丹所说的中原富庶是怎样的富庶了。
“越国多山,耕地太少,倘若有中原一半,百姓也不至于过的苦不堪言。”
他放下帘子,朝同车的老妻叹了一声,经过十来天的行进,心中的战战兢兢,让他两鬓又多了许多白迹,好在途中,夏国使臣,还有这支军队的统帅并未为难过他,以及家眷。
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放下一半了。
“陛……夫君,这世道没有倘若。”坐在旁边的妇人咬断手中的线头,抬起脸温和的笑了笑,从皇后位置下来,她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与丈夫同车北上之后,在车里做起刺绣。
“是啊,没有如果。”
马车里,孟侗点了点头,随后长叹了一声,片刻他又笑起来:“不过一家子都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待到了鹿阳,见到羽音,千万不要跟她提起卓文和金台怎么死的。”
提起两个儿子的死因,老妇人刚才的笑容褪去,埋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趁丈夫没注意到,她飞快抬手,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痕,继续用着轻松、温和的语气与丈夫闲聊。
一辆辆马车缓缓驶过平坦的路面,后面的几辆车架,分别老二孟照临、老三孟熙懋、老五孟幼元、老六孟令今的马车,他们望着车外一侧通行而过的马队,看着名曰:虎豹骑的骑兵,大抵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来。
“这只是青州军的骑兵?”老二孟照临自言自语,对于身旁的妻妾的说话,置若罔闻。回头再想想麾下的兵马,与眼前的青州兵相比,是有着巨大的落差。
想到那日父亲说的那些话,心里自然不由一阵泄气,随即他又想到往后的事,到了鹿阳,他家会不会被杀,会不会一点点的被清算,最后家道中落,家破人亡等等忧虑。
相对他,另外三个兄弟,倒是看的开,反正最能成为太子的二哥都跟他们一样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后面的第三辆马车里,老三孟熙懋就没那么多心思,他豁达、乐观,一边看着车外的风景,一边与车内的妻妾说笑:“等到了鹿阳,要是陛下不杀我们一家,往后咱们就在陛下赐的封地里,好生快活,说起来,咱们以后就是夏国人了,呵呵!”
联想到以后的生活画面,该是如何的潇洒,他想想就有些兴奋,“到时候,是先去青楼呢?还是带上这些美妾到处游山玩水,看中原、北地风景?听说到了北地,还可以去雪原上看看大雪、冰雕。”
“太好了!”车里六七个美妾欢喜的叫出声来。
而第三辆马车里,老五孟幼元还没从失去家国,长兄、四哥被杀的思绪里走出来,有时候想起来,他就握紧拳头,恨不得与夏国皇帝同归于尽,可看到外面的兵强马壮,纵马飞驰的独目将军,仅对视一眼,他就怂了,浑身都吓出了冷汗。
至于老六孟令今虽然行动自如,但身子骨还很虚弱,四哥的刺杀让他一直怀恨在心,如今人已经死了,仇恨也就烟消云散,做为曾经最小的皇子,对于太子位基本没有可能,眼下越国已亡,如同三哥那般,心情反而没有那么沉甸甸了。
毕竟夏国实在太强大了,仅仅一个惠州就看得出经济、农业有多强,更别提还有许多能征惯战的将军和军队。
光是护送他们的这支兵马,孟令今就感觉能横扫越国。
越想,他的思绪就变得越发简单,偶尔看向车帘外,心里只求此去鹿阳能顺顺利利,最好能给自家父亲一个好的封地,能让他快活的过完这一生。
车队、军队继续前行,派出的令骑不断的来往前后,传达最前方夏侯渊的命令,进行行军调整,从这一点完全能看出,夏侯渊不管是行军,还是打仗,都极为严谨。
这点是他族兄夏侯完全无法比的。
又过去一日,进入鹿阳地界,抵达西门郊外,远远的便看到巍峨高耸的城墙,旌旗林立,在风里飘展,城墙古朴庄严,上面还能看到崭新的地方,应该是刚刚修缮加固过。
此时的城西是处于封锁的状态,沿途都有武装到牙齿的唐军沿途把守,孟侗与四个儿子相继询问过后才知道这又是夏国皇帝的另一支兵马。
令得他们神色呆滞,又夹杂些许庆幸的表情。
不久,鸿胪寺的官员接待了他们,在城外的亭子里,饮了一杯洗尘茶后,便继续乘坐马车,跟随鸿胪寺官员进入城门,驶过繁华嘈杂的大街,在皇城一侧的驿馆下榻。
休整了一日后孟侗与四个儿子一身盛装,又接受了宫里派出的宦官教导了一番面见苏辰的礼仪,毕竟中原与南方越国不同,礼节上也有些许差异。
差不多准备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父子五人坐上等候许久的马车,沿着皇城脚下,一路驶往皇城门,穿过高耸的红墙宫道,随后在昭阳门下车,孟侗神色严肃,但举步僵硬,看得出还是有着一些紧张,他四个儿子同样如此。
“陛下这边请!”引路的宦官笑吟吟的走在侧面,给别国废帝领路,他已经做过一次,举手投足间显得颇为娴熟。
“这位公公请!”
孟侗也笑了笑,换做还是皇帝时,他怎么可能跟一个宦官客气,可今日学习中原皇宫礼仪,从那教导的宦官口中得知,宫中还有一位大宦官,充当夏国天子的耳目,还是水军提督,所以便不敢得罪,万一这些阉人记仇,说他父子五人的坏话,那就麻烦了。
不久,广云殿到了。
殿外两侧,士卒高大威猛,身披铁甲,持戟矗立,走在当中犹如走过两道钢铁般的墙壁。
“宣前越皇帝孟侗入殿拜见我朝天子”
下一章,这卷就结束了。容我酝酿一下
457.第450章 人间烟火(重要以及本卷结束)
457.
“觐见天子,脱履!解剑!”
殿前着圆领宫装的宦官引颈高宣,尖锐的嗓音提醒着殿外等候的孟侗父子五人,那种庄严、肃穆的感觉,是在越国皇宫从未有过的。
怀着忐忑的心绪,整理了一下袍服,小心脱去步履,腰间的佩剑也一同交给旁边的宫廷侍卫,孟侗朝身后的四个儿子点了下头,随后举步前行,跨进了大殿。
大殿地板光洁如镜,两侧是三人合抱的殿柱,雕龙琢凤,脚踏祥云,下方各两列文武,有着统一的朝服回头正望过来。
上百道交织的目光里,父子五人微微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依照礼节,他们做为降臣来到御阶前,下跪行大礼。
他们上方,苏辰面带笑容,起身朝下方父子五人抬了抬手:“朕受下此礼了。也收下越国的降意,从此往后再无越国,越地百姓,皆是朕的华夏之民!”
“谢陛下厚待越地之人!”
那边,父子五人齐齐起身,他们是第一次见苏辰,亦如之前的康盛乾、齐庆宝那般惊讶于这位皇帝的年轻。
寒暄了几句,苏辰重新坐回龙椅,一侧的郑和端来文书,上面是越国国君降夏国天子的文告,这是要传檄天下的。
上面内容简单明了,没有太多繁琐难懂的词汇,孟侗既然已经降了,上面的内容基本也不用看,拿起托盘内准备好的笔墨,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从怀中取出手掌大小的方印,这是他的玉玺。
盖上印玺之后,便将此物连同笔墨一起放进了托盘,由那个叫郑和的宦官带走。
这样的一幕让朝中的文武颇为提气,如龙峤、袁逢等原来的魏国臣子,像当初赵传庭还在时,哪有这样的雄壮威势可言。
“公事完了,该是说家事了,朕虽是皇帝,但终归娶了孟羽音为昭仪,怎么也是孟家的女婿,岳丈便是我夏国的国丈,当为皇亲。”苏辰看了一眼离开的郑和,回过头笑道。
孟照临等四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他们前面的父亲孟侗连忙拱手:“臣惶恐。”
“有何惶恐,公是公,家是家,朕说你是国丈就是国丈,可不要唯唯诺诺。”苏辰语气霸道,不容对方拒绝,他说完这句,起身向殿内的文武挥挥手:“散朝,朕今日要行家宴。”
殿内文武拱手告退,鱼贯而出。
待到大殿静下来,苏辰起身朝那边父子五人招了招手,让他们跟上,广云殿外,秋日的天空中飘荡几朵白云。
阳光正从云隙照下来,有着微微的暖意。
苏辰走在父子五人前面,典韦、许褚、吴子勋则跟在后面,一起往后宫方向过去,“国丈不用担心,鹿阳的后宫里,没有其他嫔妃,朕现在就两个女人,皇后在燕京那边。”
“是。”孟侗垂着脑袋回了句,余光也在打量中原皇宫的景致,走过中宫之后,踏入后苑的范围,威严的宫殿群落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奢华的雕琢,高耸的阁楼,各种奇花异石充作摆设,妆点各处角落。
“这些都不是朕弄的,当年杀入鹿阳皇宫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了,可惜有好些东西,都被那帮兵将不知轻重的毁掉,还好,还给朕留了一些。”
苏辰笑呵呵的走在前面跟身后几人聊着家常,但任谁都听得出里面带着彰显赫赫战功的意味。
不过,孟侗几人也跟着赔笑两声,算是应付了。
“好了,前面就是映照殿,孟昭仪还不知道你们过来,朕没跟他们说你来鹿阳,们跟她见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