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总感觉我当了叛将攻打自家兄长。”
长途奔袭汾州的途中,他已经知晓魏军虚实,自燕国内乱,大将军起兵反抗暴政,这支屯扎的魏军夜里渡河进入汾州,为震慑后面城池,魏军在平商实行十日屠城,四万百姓被封闭城内,几乎屠绝,尸体拉到城外堆积成山。
以至于后面的城池抵抗并不强烈,一看打不过,太守、县令悉数投降,直到聊乡侯王敬带兵在广骏布下防线,他并不精战阵,麾下兵马也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郡县士卒,坚守广骏十五日,最终兵败战死。
在城头被敌将枭首。
广俊随后也被魏军实行屠城三日,三万六千多名百姓被杀,全城财物被洗劫一空,不少女子被侮辱,一部分性子烈,敢于反抗,皆被杀害,剥光衣物挂在城墙下。
对于惨烈的屠城,夏侯渊、张原本没有多少感慨,当年曹操在徐州做的事,比这还要来的恐怖。
但如今身处燕国这边,换了立场之后,再看这场惨剧,心境又是不一样的了,两人心头已蕴起了怒火。
鹰隼的目光望着战场,地上到处是箭矢、遗落的兵器、魏军士兵的尸体,片刻,一骑持刀奔行过来,来到夏侯渊身边,说出了同样的话。
“……有没有那种感觉……”
不用张说出后面的话,夏侯渊已经抬手让他别说了,“,暂且不谈,打扫完战场,我们退出魏兵进攻线……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
出筠州后,这支一万人的西凉军只有五天的干粮,出其不意的一战,斩首四千级,击溃同等数量的魏兵,着实让长途奔袭的憋屈发泄了出去。
不过汾州半境已在魏军手中,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对方占领区,眼下偷袭得手,收刮了干粮和财物,便要立即撤出这里。
毕竟魏军这次入境五万兵马,加上汾州降兵,兵力高达七万,领军之将听说是魏国一员宿将,不过这些夏侯渊根本没放在眼里。
来这里的,谁还不是沙场宿将呢。
年轻时候,不学无术,领军征战皆不如族中兄长,后来知耻而后勇,遍观兵书,领悟属于自己的一套战法。
兵贵神速,出敌不意!
逐马超,破韩遂,灭宋健,横扫羌、氐,虎步关右。足以证明自己的战法,可惜最后被一老卒砍杀,让人耻笑。
过往种种,他要在这里找回来。
“,配合吕布那厮,给他们来一场关门打狗吧,”他在马背上望着那面残破的魏国旌旗,眯起眼帘,低声说了一句。
夜色降下。
往北一百七十里,汾水城外,魏军大营。
篝火错落延绵十来里的大营里,斑斑点点的火星升腾夜空,中军大帐里,魏军诸将站在主帅身后,看着挂起来的地图。
石敬重(chong)望着图上插着的小旗,在听完副将蒋遵的汇报,他将后方一面旗帜撤去,换成了燕军的旗帜。
“这支燕军从筠州过来,应该是燕国朝堂那支叛军派出的劲旅!”
这位魏国大将,约莫四十左右,他身材高大,穿着甲胄彷如一头人熊站在那里。
他面容端正,浓眉浓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身上甲胄奢华贵重,甲领自胸甲有着鎏金的纹理,但不少地方,有着细细碎碎的擦痕,看得出,曾经打过凶险的鏖战。
披风从被他解下,丢到给近侍,望着地图继续说道。
“燕国那支叛军,连续击败燕国超过三十万人的兵马,是不可多得的对手。陛下遣我率军渡河,拿下汾州,划地为魏,必然不能轻易退走。”
他看着盯着地图,点了点一片黑旗中间,那支燕旗:“一万对一万,斩我方四千人,其来势汹汹,诸位将军万不可轻敌,此人寻找战机之准,绝非等闲之辈,告知后方几营兵马,搭建烽火台,发现敌情立即点燃烽火,传讯全军。”
“蒋遵!对汾水城的攻势不要停下,攻下此城,依托城池,再展开反包围,将这支燕军吞掉!”
“是!”蒋遵的拱起胡搜,轰然应诺!
命令下去,石敬重转身走回长案坐下来,倒上酒水满饮,然后重重放在案桌,眼中露出激动的神色,不久,营中开始修缮损耗的攻城器械,组织登城的敢死营!
帐中诸将望着地图,握紧拳头。
天光微微发亮,汾水城墙上,已是一片厮杀惨烈,魏军敢死营在凌晨悍然发起了攻势,做为依靠汾水河为天然屏障的城池,城中守兵、百姓将魏军推进的攻势抵挡了整整七日。
今天的攻城显得格外猛烈,三营兵马佯攻,敢死营夹杂当中,疯狂攀登城墙,杀上去又被打下来,再杀上去!
石敬重坐在帐里,听着外面厮杀声、传令声,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周围都是来来去去的军中将领、校尉、传令兵。
此刻,他看着地图上不断变化旗帜,不时拦下来往传递消息的士兵,询问几句,然后皱起眉头,将人打发走了。
这是上午传来的消息,布置在大军后方的数营,在修建烽火台时,被那支筠州来的燕军偷袭,对方一击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但从对方收刮辎重来看,石敬重推测对方根本没有粮秣支撑。
他抓过地图外没动过的几面旗帜插到图上,目光坚定:“调四营护卫大军后方两翼。不能让对方袭扰主力攻城!后面修建烽火台的六营兵马,分出两营追咬对方,吊在他们后面就可,我要随时知道他们的动作!”
周围诸将齐齐点头,拿下汾水城,这场战事的主动权才是完全拿到手里,到时集中兵力,再干掉身后这只苍蝇便是。
然而,从魏军的地图上来看整个全局,抽调的四营魏军移向主力后方左右两翼时,夏侯渊的兵马在袭击了一座正修建的烽火台,便知道对方的算盘。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当即就将一万西凉军分成两股,一支五千他亲自率领,另外五千由张统帅,反其道而行,向南发起钳形攻势沿途绞杀魏军的后勤补给线。
至于追咬身后的四千魏兵,夏侯渊没想过要吃掉对方,就是让他们跟着,让对方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后勤斩断,将消息传回主力。
几日间传回来的信息,对方出其不意的举动,让石敬重有些诧异,之前的布置完全变成了无用功,他没料到这支燕国兵马根本就没想过要救汾水城。
看着地图上对方移动的轨迹,像一条螺旋,朝着浑河过去。
“呵呵……难道他们不清楚,我军补给早已放到广骏城中?”
魏军屠城,将城里清之一空,就是为了借助城墙便利,以免粮秣重地被人偷袭,然而他说完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对!
“他们……我**”石敬重猛地站起来,破口大骂!
对方是奔着浑河北岸的船只去的!
一旦河岸失守,船只被烧毁,他们立马变成一支孤军!
他预想中的事情,此时已经在发生了。
……
微风徐徐,嫩绿的青草在阳光照射下,光影逐渐倾斜过去。
平商城已成了一座死城,四万百姓的尸体在土壤下依旧传出浓郁的臭味。
土壤间沾染血垢的尘粒轻微的颤动,随后剧烈的跳了起来,一只只马蹄轰然踏下,无数的尘粒扬起,在空气弥漫开来。
一匹战马奔涌疾驰,从尘埃里冲出的同时,紧跟在后的,是密密麻麻的骑兵群落迅速穿行。
最前方骑红马的身影,金冠束发、兽面吞头连环铠,身形魁梧粗壮,座下那匹红马狂奔中发出一声声嘶鸣。
远方,隐隐有水浪奔腾的声音传来。
那是一条上百丈宽的大河,奔腾不息不知多少岁月,经过无数人的经验,此处河段的激流是最为平稳,如今这里停满了来自南岸魏国的大船,修建了延绵数里的军营,成千上万的魏兵在这里驻扎。
这天上午,安静的军营感受到了不祥的气氛。
外面巡逻的侦骑,眺望西面,灿烂的天光下,山丘和林间的平原,无数的战马沿着宽敞的河岸奔涌。
调转方向,纵马狂奔。
接到传讯的军中大营,一拨拨的士兵冲了出来,还未等他们在河岸结阵,碰上的是并州狼骑这支控弦骑兵。
四千多人,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被打残,甚至被吕布追杀到他们大营附近,随后调转马头,冲向河岸,这边驻守大船的士兵忙着升帆,想要驶离渡桥。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火箭自岸边的三千狼骑手中飞向天空,燃烧的火雨纷纷落下岸边一艘艘大船。
最易燃的船帆顷刻间燃起大火,黑烟如龙冲上天际。
第154章 伐魏先锋
黑烟连天,河风一吹,大火沿着一艘艘大船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甲板上扑火的魏兵被抛射而来的箭矢射中,或被大火点燃戎服,惨叫着跳下船舷,落进水中扑腾。
吕布放下手中龙舌弓,插向马臀上的弓囊,目光望着这片前方一艘艘起火的大船,想起来这方天地,听到自己身故后发生的故事,忽地笑起来。
“某家这也算火烧连环船吧……”
听到后方魏军赶来增援的动静,笑容里,吕布咬上牙齿,微微偏头,“这些兵马居然还敢出来。”
他兜转马头,拔起地上的方天画戟,看着远方隐约竖起的‘魏’字大旗,往日的仇怨不由浮现心头,紧咬的牙关都磨出‘吱吱’的刺耳声。
“传令,三千骑兵集结,随我吃掉这伙魏兵,就当是打曹操过过瘾了!”
令骑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曹操是谁,跟自家将军有什么仇,还是照令飞奔出去吹响号角,然后大喊:“将军有令,吃掉这伙魏兵,就当打曹操过过瘾!”
天光、火光之中,长长的河岸上,三千战马奔涌起来。
惊起的尘埃弥漫出灰色的尘瘴,密密麻麻的骑兵跟随吕布汹涌推进,不时有骑兵脱离出来,杀窥探的魏国轻骑,在空旷的原野上追逐厮杀。
若是有天空视角看下去,以平商城为中心,东南二十里的原野上,呼啸前行的骑兵冲向魏国一支支军阵的时候,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圆,以磨盘转动的方式,不断的消磨最外侧的魏国一支支数百、上千的军阵。
一支六百人的魏军发现端倪的想要突破运动的包围圈,运气不好撞上吕布带领的一支百余人骑兵,这些骑兵多是穿着燕山铁骑的铁甲,跟着吕布直接凿穿了对方阵列,不少人直接被战马撞碎筋骨,被长矛穿透身体,阵型撕开,吕布领着百骑迂回,再次杀了过来,进行切割。
等到其他位置的魏军意识危机时,运动的骑阵已经缩小到了两里,六千数量的魏军在这个下午只剩一千多人,而吕布这边只伤了二十多人,重伤七名,其中两人还是战马被对方箭矢射中前肢,扑到地面甩成重伤。
不久,最后的厮杀也都消弭了,原野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尸骸,和无主的战马。投降的魏军被引到附近树林,被狼骑一一割断脚筋,随后点燃林子,将他们活活烧死。
这场仗,是不要俘虏的。
快速打扫完战场,吕布给马喂了清水,重新翻身而上,“全部游散狩猎,由南向北,扫荡上去,不要俘虏,凡敢称兵者,皆杀!”
天黑又亮。
由南向北游散开来的三千骑兵林野、平原疯狂推进,朝着有魏国旗号的队伍杀过去,遭遇后,立即发出信号,引来附近骑兵赶来增援,若是对方数量庞大,狼骑很快全部集结,由吕布带千人冲锋,两千骑外围奔行射击,在敲碎对方抵抗,两千骑也加入屠杀的行列,冲击对方大旗。
这支魏兵将领看着那红马上的将领,斩杀四面八方冲来的兵将,直接朝他杀过来,魏将指挥亲卫迎上去,然后被凿碎,片刻后,他的人头被挑在了画戟上。
在进入汾州的第七天,南北两支兵马取得联系。
不久,夏侯渊着快马给吕布送去一条消息,随后拉起兵马北上,与东南面的张遥相呼应,穿插魏军屯粮重地广俊城。
察觉到燕军动向魏国斥候,先一步冲往东北方向一百多里外的汾水城。
第八天下午,黑烟席卷的城墙上,魏国士卒正顺着云梯撤下来,魏国大将王皴怒气冲冲走向中军帅帐,掀帘而入。
“主帅,为何收兵?!眼看就快攻下汾水了!”
“哼,自欺欺人,真要攻下来,今日上午汾水城楼就早该换旗!”石敬重招呼他坐下,片刻又有几个将领进帐,他将一份书信拍在案桌,“这是广俊那边送来的消息,那支燕国兵马忽然调头,逼向广俊城。”
那里屯粮重地,有一万兵马把守,根本不惧对方万人攻城,但众将看过信上内容,顿时被惊到了还有另外一支燕国精锐骑兵!
“那支骑兵也是从筠州进行了迂回,沿着浑河向东挺进。”石敬重脸色沉重,他将一枚燕国旗帜插在浑河北岸,“对方从迂回河岸,大伙心里应该已经清楚,咱们退路被断了,那边的渡船不是被毁就是被他们占据。”
他随后将之前代表夏侯渊的那支燕国旗帜移动起来,推到广俊城南面,“这支燕国兵马从南下到北上,显然知道了我军渡船被毁,将注意力放在了广俊城,这是在逼我军回援!”
“屯粮之地,不能丢!”一员将领拍了下大腿,沉声说道。
其余众将也都点了点头。
他们渡河北上,辎重粮秣,以及屠城所得几乎都存放在广俊,若是丢了金银事小,没了粮秣,五万人吃什么?
尤其汾水城久攻不克的情况下,一旦士兵知道军中无粮,士气受损不说,极可能发生兵变。
石敬重也同意他说的,但并不急着下结论,而是将所有可能分析给他们听。
“若是全军回援,汾水城有了喘息之机,想要再攻克,恐怕没有机会了。其二,若是分兵回援,途中定然会被设伏,燕国骑兵就在这里等我们!”
他在广俊和汾水中间位置点了点头,“如果放弃广俊,强攻汾水占据城池,我们便成了孤军,到时汾州、筠州各郡县兵马来援,我们就成必死之局。”
副将蒋遵点头:“不挪则死,挪则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