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脸好奇之色的赵萱儿,苍雪沉吟了一小会,道:“我要回一趟家。”
“回家?!”
赵萱儿不确定道:“凉州?”
苍雪点了点头。
赵萱儿神色黯然道:“说起来咱俩都是凉州人。”
“不知不觉,来此清平竟已八年。”
“我曾不止一次告诉师父,我想回家看看,可小镇距凉州千里迢迢。”
“如今世道险恶,师父怕我路上遭遇不测,一直不同意。”
赵萱儿看了看雪娘,又看了看猪皇。
“妹妹,要不你等我几天,学塾马上放年假了。”
“带姐姐一起回去。”
苍雪询问道:“你家在哪儿?”
赵萱儿回道:“凉州金潼府下辖静泷县。”
苍雪惊讶道:“我家在蓟县下辖桐丘镇。”
“蓟县就紧挨着静泷县。”
赵萱儿亦是诧异,“好巧啊。”
苍雪笑了笑,道:“学塾啥时候放年假?”
“今儿十一月二十八,怎么也得腊月吧。”
赵萱儿道:“我师父已经好些年未去过学塾了,现在姐姐才是夫子。”
略微思量,赵萱儿道:“腊八节之前吧,就腊月初七。”
“妹妹你看怎样?”
将近十天~
看着赵萱儿亮晶晶的眼睛,苍雪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
与一人二蛇告别后。
赵萱儿并未立刻前往学塾,而是走进一家名为‘修缘’的杂货店。
店铺内售卖药材、兽皮,还有许许多多惟妙惟肖的泥偶物件,包括字帖书画等。
“姑娘,要买什么?”
掌柜的约莫五十来年岁,看上去憨厚敦实。
赵萱儿从货架上拿起一个活灵活现的兔子彩绘泥偶,一边细看,一边轻声道:“黄叔,用飞鸽传书师父。”
“那位斩碎咱们魏国山河气运的白衣少年,其徒儿苍雪腊月初七出清平。”
“甭管是在太行外的栖霞府动手,还是等抵达凉州金潼府。”
“总之,你要尽快!”
掌柜的微微颔首,面色凝重道:“十枚铜钱。”
嘭的一声响,赵萱儿将兔偶扔回货架。
吐槽道:“一子不值!”
待赵萱儿离开,男人立马走进后院。
一刻钟后。
一只信鸽冲天而去。
……
腊月初三。
宝瓶州一隅。
夕阳沉沦,晚霞似血。
波光粼粼的河畔站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的眼泛着灰白色,极难视物。
右手拄着一根木棍,左边腰间悬佩一柄无鞘铁剑。
甚至算不得剑。
不过三尺铁条罢了。
薄薄铁条两侧被磨的雪亮,一头缠着厚厚粗布条,便算作剑柄。
没人知道少年为何站在那儿。
是在看夕阳,还是在看山水。
或许是在等人。
寒风乍起,卷着凛冬刺骨的寒意,拂过少年单薄的衫衣。
乌发飞舞间,少年缓缓转身。
原来他是在等风。
少年抬脚,正欲追风而去。
一阵清晰脚步声突兀响起。
白茫茫的视线内,少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雄健轮廓。
来人而立之年,与少年一样,身着粗布麻衣。
两只大而厚的粗糙手掌布满老茧。
男人腰间悬佩一柄刀。
一柄很普通却也很罕见的柳叶刀。
柳叶刀,乃魏国军刀。
男人声音浑厚道:“我叫季阳,是一名捉刀人。”
少年面无表情道:“我叫初一,我的剑叫十五。”
“我是一名剑客,也是一名杀手。”
男人道:“你杀了望陇县郭家公子,官府正在通缉你。”
“活捉百两雪花纹银,死人头二十两。”
少年好奇道:“你是想挣一百两,还是二十两?”
男人回道:“一百两。”
少年建议道:“二十两好挣些。”
男人道:“我娘子患了肺痨,二十两不够。”
少年轻叹道:“可惜。”
男人蹙眉:“什么意思?”
少年:“你无法活捉我,更不可能杀死我。”
男人:“你很自信。”
少年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身侧,又指了指男人腰侧。
“我的剑和风一样轻。”
“你的刀却如山一样重。”
男人:“你的剑没有我的刀快。”
少年讶然,“为何?”
男人咧嘴一笑,“因为娘子还在等我回家。”
少年沉默。
男人亦是一言不发。
许久后。
少年问道:“你在看什么?”
男人回道:“晚霞。”
少年:“好看吗?”
男人:“好看,像火在烧血。”
“你呢?你在听什么?”
少年:“听风。”
男人:“好听吗?”
少年:“好听,像我娘在哼唱?”
男人皱眉:“你有家?”
少年摇头:“没有。”
男人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少年:“如果我说我有家,你会怎样?”
男人:“我会将赏银分你娘一半。”
少年:“你可真是个好人呐。”
男人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瞎得?”
少年回道:“天生的,没瞎,在阳光下勉强能看清模糊轮廓。”
男人提醒道:“天快黑了。”
少年手掌抚上剑柄,轻声道:“还会亮的。”
鲜艳粘稠的晚霞,恍若血在流淌。
少年轻握剑柄,面色平静。
男人紧握刀柄,神情凝重。
天地间唯有呜咽风声,与肃杀之气。
刀剑即将出鞘的电光火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