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萨也渡河过来了。
日蚀就算是踩在摇摇晃晃的浮桥上,依旧如履平地。
他驾驭日蚀,从简陋的营地周围,如同一阵风般来回巡视着:“提高戒备,萨拉森的伊本总督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我们过河的,今天,我们必有一场大战。”
洛萨抬起头,云层中,一只猎鹰的身影迅速隐藏了起来。
光这达米埃塔总督伊本的领地里,估计就有几十万人口。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不信伊本总督除了派去对岸的一万多援军,就拿不出什么机动力量了,就算伊本再废物,再懦弱,也不可能眼睁睁等着他们全军渡河过来,好整以暇地准备攻城器械。
这也正合洛萨心意。
攻城不是简单事。
没人会觉得洛萨一两个月就能攻下埃及。
半年,甚至更久才攻克一座,或是两座大城市才是这个时代的常理。
第一次东征时,五万精锐十字军围攻安条克,打了半年多的时间,才在守军叛徒里应外合之下,勉强取得了胜利。
这固然跟安条克那坚固的城防有关,但也从侧面说明了攻城战的艰难。
也正是因为这样,欧洲的君主们才会觉得自己有机可趁。
洛萨不希望打残酷的攻城战,他更希望敌人能主动把主力送到自己面前,然后使自己在野战当中,将其一举吞灭。
汉斯骑马过来,指着营地中关押的俘虏们问道:“这些俘虏怎么处理?他们之中,有科普特人,也有萨拉森人,有些信科普特教,有些甚至还信伊西斯,荷鲁斯这些旧神。”
“那些萨拉森人也没有禁绝这种行为,有些学者甚至认为这些旧神都是拜火教的圣人,一些萨拉森贵族,也或多或少信一些埃及的旧神,甚至私藏有旧神的神像。”
洛萨皱起眉。
阿拉伯人对埃及的融合,看来也不能说一点效果没有,绝大多数长期混居的民族,都会有逐渐融合的趋势。
这样的话,如果要按照他领地里对异教一刀切的做法,似乎有可能激起不小的反抗。
但他的计划里,可没打算对拜火教的神庙,祭坛秋毫无犯,神职者,历来就是敛财大户。
他思索了一阵,道:“还按照原样吧,愿意离开的就剥去衣甲,放他们离开,作恶多端,名声狼藉的,就公审之后处决,那些愿意加入十字军的科普特人就让他们加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单独成立一军,尽量不要让他们遭遇太大的损伤。”
这不是妇人之仁。
他不是强盗,而是一个新的征服者。
对这片土地,就不能只展露自己的铁腕手段。
…
天色已晚。
十字军的渡河进程,也早已停止。
随着夜色渐深,十字军营地里的嘈杂声,也逐渐变得微不可闻了。
“总督大人,天色已晚,法兰克蛮子们忙碌了一整天,肯定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而且,斥候观察过了,现在渡河过来的,仅有五千人,敌人首尾不能相顾,正是我们出击的大好时机。”
伊本总督居高临下,站在一座边境塔楼上,仔细观察着敌人的营地。
他仍有些犹豫:“可这些法兰克人的营地井然有序,而且我听说,敌人的那位洛萨王公,曾率军夜袭过萨拉丁王的营地,他们应该会有所防备。”
“总督大人,这已是最好的时机了,如果再拖延下去,等到法兰克人都渡河过来,我们就只剩下困守达米埃塔一条路了。”
现如今,就算是再狂妄的萨拉森将领,也不指望能在野战当中,一举击溃十字军了。
这可是萨拉丁王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更别提他们一个小小的地方总督了。
“从阿訇那里求来的秘药确定有效对吧?”
伊本总督紧紧攥着缰绳。
他的心情很紧张,若是真能一举击溃敌人渡河过来的这支军队,甚至俘获那位洛萨王公,他在整个萨拉森世界的声望将会迅速跃升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但若是失败了,他也将彻底葬送自己最后的一支主力部队,到那时,连达米埃塔,他的大本营都未必能守得住了。
“已经试验过了,确定有效,只要放进水缸里,每一个士兵饮用过后,都能暂时获得夜视的能力,那些异教徒绝对想不到我们还有这种秘药。”
伊本点了点头。
他口中的阿訇,不是拜火教的祭司,而是一位依旧笃信荷鲁斯旧神的祭司,平日里深居简出,即便是萨拉丁王也没能请动他出山。
所以,敌人绝对料不到他们竟然拥有夜视的能力。
这一战,优势很大。
“那就出动吧。森穆特,把法兰克王公的头颅取来,你的功绩,我会一点不打折扣地全部汇报给萨拉丁王!”
被称作森穆特的将领,立刻肃然抚胸道:“我以圣火的名义起誓,此战必定竭尽全力,不死不休!”
“圣火永燃!”
“至高至大!”
黑暗中,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乘坐着战马,单峰驼,尽可能掩盖着自己的动静,向十字军营地摸去。
但还未靠近,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随即铜铃被敲响。
一道道火箭从他们的头顶飞过,照亮了这一道道夜袭而来的身影。
“法兰克人早有防备!”
森穆特心中一惊。
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敌人早有防备,他们以多敌少,更有夜视的巨大优势,胜利的天平,依旧倾向于他们。
“给我冲,杀死法兰克人的酋长,获埃及第一法里斯之名,赏千金!”
森穆特高声咆哮着,一身银白色鳞甲,双腿猛夹坐骑,身先士卒带着亲卫队顶在了最前方。
(本章完)
第487章 追击
森穆特是个典型的埃及人名,他也是伊本总督的禁卫马穆鲁克出身,深得这位总督老爷的信赖。
但森穆特总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默默无闻下去。
他该做出一番大事业,就像他那记于隐秘典籍之中,曾为哈特谢普苏特女法老服务的祖先,跟他同名的森穆特大将军一样,卢克索地区的方尖碑上,至今还记述着他祖先的荣耀。
敌人的营寨上,一个个弓箭手依托寨墙,已经展开反击。
射来的弓箭又准又重,就算是命中坚固的胸甲上,依旧能将精锐的马穆鲁克一箭放倒。
“放箭,压制敌人的射手!”
“准备好火罐!”
森穆特高喊着下令。
心中也是生出了一丝震撼:“只一天时间,便连带着搭建浮桥,渡河,还修筑起了如此防御严密的营地,这个洛萨侯爵麾下的军队,果然非同小可。”
但他立刻便定下心神,咬牙道:“但再非同小可,你们也只有不到五千人!”
而他所统帅的,单是伊本总督的马穆鲁克禁卫,就有八千人之多,再算上那些库曼,突厥,柏柏尔,努比亚的雇佣兵,数目足有两万之多。
如此规模庞大,装备精良,且不掺有征召兵的精锐力量,已是伊本总督所能拿出来的极限兵力!
此战,必胜!
森穆特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只要靠近敌人的营寨,把提前准备好的火罐丢进去,要不了多久,敌人这支精锐部队,就要葬身于火海当中。
“我会复刻你火烧萨拉丁军营的壮举。”
“今夜,尼罗河畔将变成一片火海!”
近了。
越来越近了。
许多马穆鲁克骑兵们甚至已经取下了马鞍上悬挂的火罐,准备等闯进敌营之后,便投掷到敌人的营地当中,他们白天修建营地时,想必还堆积了不少木料,正好统统一把火烧掉!
但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在营地中响起。
营寨被绳索拖曳着倒地。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士们,像是一尊尊黑暗中的钢铁雕塑,黑漆漆的头盔下,只能看到一双泛着猩红色泽的眼眸,正在黑暗中紧盯着他们。
森穆特看到一名银甲红马的女骑士,怀抱着一顶头盔,披散着金色的长卷发,高举起一杆白底鸢尾花的旗帜,一言不发便率先向己方发起了冲锋。
紧跟着,是那些骑士们。
人马具装,像铁塔一般的重骑兵,只穿着半身板甲,背后装有羽饰的翼骑兵,穿着黑色或白色罩衣,襟前绣着醒目十字架的修会骑士。
他们像是营地不远处,那条滔滔不绝的尼罗河,带着冲垮一切的恐怖压迫感,向着森穆特率领的马穆鲁克们席卷而至。
砰
两道钢铁洪流碰撞在一起,眨眼间便是人仰马翻,惨叫,嘶吼,咆哮声混杂在一起。
没有人能抵挡那名女骑士一剑或是一矛。
战局从一开始便呈现出压倒性的劣势,黑夜似乎同样没有影响到对面骑兵们的视线,每一名敌人都难缠得可怕。
砰
一杆铁矛,横扫而至,险些将森穆特砸下马背。
幸好他及时矮下身子,使得自己身后的亲卫为自己挨了这一下重击。
他回过头,只看到一个戴着牛角般头盔的背影,挥舞着一杆只看上去便觉得沉重非常的实心铁矛,如同一只野兽般肆意屠杀着自己的部下。
他的士兵们,正如麦子一样被一排排割倒。
敌人不仅铠甲更坚固,就连马穆鲁克们引以为傲的武艺都要更加胜出。
“输了.”
“这就要输了?”
森穆特根本无法理解战局的走向,明明他们的数目占据绝对的优势,又选在了半夜,敌人人困马乏的时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呈现出败局已定的状态。
“撤,必须撤退!”
“传令兵,吹号角,命令我的本部骑兵们跟我撤退!”
森穆特高声呐喊着,夜袭已然失败,而且也印证了一点:在野战当中,他们绝非十字军的对手,必须要收拢足够的兵力回到达米埃塔驻防。
秘药使他们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般一哄而散。
森穆特趁机收拢兵力,向北方撤去他的心思很简单,北方有一片淤地,在晚上看去,根本分不清那里跟平地的区别,只要将十字军引到那儿,此战,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十字军不追击。
然而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洛萨先将主力运送过河,就是为了设下陷阱,引敌人来攻,以最大限度地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怎可能放任这么多的敌人撤离?
让娜立刻挥舞着战旗,引领骑兵们随她一同追杀了上去。
营地里,洛萨老神在上地坐镇中军,盔甲架上,擦拭得熠熠生辉的圣十字板甲,安然躺在那儿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亲自领兵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