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武低声喃喃道:“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拔高了许多。
可没人能解释他的疑惑。
每个人心底都藏有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为何这位哈将军,要为他们这些异国之人拼命,难道真是道德高洁,不愿看到城破之时,百姓被屠杀,故此来匡扶弱小?
还是说这位哈将军和他麾下的兵丁,真实身份,其实是镇守边疆的藩兵,今日所为,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们想不通。
可即便想不通,心中得来的勇气,却是做不得假的。
“倘若,我大宋兵将,皆如这些胡人兵将一般骁勇.”
刘伯武低声呢喃着。
旋即又感觉这想法甚是可笑。
让娜没有余暇去管洛萨那边战局的发展。
拦在她和麾下骑兵们,对着步行铁浮屠们发起冲锋的道路上,仅有一支拐子马千人队。
随着双方靠近。
翼骑兵,修会骑士,具装弓骑,还有新组建的斥候骑兵连队,纷纷平端起手中的骑枪,口中呐喊着,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顷刻间,人仰马翻。
吉尔元帅一剑斩断了一名铁浮屠的脖颈,他看向人心浮动,满是不安的步行铁浮屠们,嘴角微微翘起,发出了一声嗜血的冷笑。
古往战事,再强的军队,遭遇到敌人的背后袭击,都会感觉惊慌失措,哪怕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铁浮屠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些铁浮屠还是下马作战的状态。
前有敌人纠缠,使他们很难脱离战线,面朝背后的方向列阵。
后有敌人即将冲来,又使他们很难全身心投入到跟面前敌人的战斗当中。
再算上吉尔元帅阵斩巨人巴图鲁的战绩,使得铁浮屠的士气,前所未有的被撼动了。
“缠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吉尔元帅大喊着下令道。
他的衣甲上沾满了血渍,哪有半点“圣骑士”的风采,那副形象,竟跟洛萨那个时代,被称作“蓝胡子”的恐怖魔鬼有了重叠。
伤亡惨重的步兵们,毫不犹豫,纷纷跃出车垒,向着那些试图撤离的铁浮屠,便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另一边。
迅速杀穿拐子马千人队的让娜,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不要管那些轻骑兵,我们的目标只有那些披甲人,不要给他们重新骑上战马的机会,不要让车垒内的兄弟们牺牲的鲜血白费!”
她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听见自己的喊声,只管往前冲锋,身后的骑兵们,自然会追随她的旗帜,哪怕前方是道万丈深渊!
一轮冲锋过后,起码有一百余名骑兵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
尤其是那些斥候骑兵,他们经历的训练时间有限,武艺,装备,还有战斗经验都远比不上翼骑兵和修会骑士,单人战斗力,尚且不及拐子马。
就算使用夹枪冲锋战术,他们也最多跟敌人一换一罢了。
身处最外围的他们,在凿穿敌军拐子马千人队之后,已然只剩下了二十余人。剩下的,也都是或断了一只手臂,或浑身浴血,只是强撑着坐在马背上,早已不剩什么战斗力了。
但拐子马千人队所受的损失,只会更大!
他们面对的,是使用夹枪冲锋战术的骑兵,冲击力最强,最可怕的第一轮冲锋。
尤其是拦在楔形阵翼骑兵所处的中央位置的拐子马,死伤最为惨重。
因为楔形阵越靠近中间便越厚,在翼骑兵之后,赫然是二十余名具装弓骑,这支丝毫不逊于铁浮屠的重甲骑兵,射术过人,骑枪使起来也丝毫不弱。
眨眼间。
拦在让娜面前的敌人已经被肃清,她已经能够清晰看到城墙脚下,那些正一个个翻越车垒,纠缠住正欲撤离的铁浮屠们的瓦兰吉卫队。
这些手持双手斧的重甲武士,是步兵中军当中,对铁浮屠最具威胁的军队,战斗当中,就如救火队一般,随时投入到任何一处危险的阵线。
他们的损失早已过半,剩下的五十余人,也人人带伤,有的甚至只是拖着一只断掉的,耷拉着的断臂,便提着斧头,找上了敌手。
但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如何敌得过许多还没投入到战场当中的精锐铁浮屠?
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
让娜的心中,像是有一团烈焰在燃烧。
她不断催动胯下的“葡萄”,战马的鬃毛和她背后的披风在飞扬,她高举起圣枪,如同一阵风,从一名迎面举起铁骨朵的铁浮屠面前经过。
不见任何大的动作。
只一瞬间,那名铁浮屠便颓然倒地,胸口,赫然已是破了一个血洞,沉重的甲胄,像是一张白纸,轻易便被撕裂开来。
(本章完)
第309章 猎龙!
陆战时的铁浮屠,大抵相当于宋军的步人甲,因为他们身上札甲的甲片,就有不少都是来自东京的武库。
实则都是一套东西罢了。
他们身上的札甲,重逾六十斤,防御力丝毫不逊于身披多层锁子甲的瓦兰吉卫队,仅稍逊于敕令骑士们的全身板甲,只是要笨重许多。
可这铠甲再坚固,也抵挡不住骑枪的冲刺。
越来越多的骑兵,跟随让娜穿透了敌人拐子马的阻拦,将手中骑枪,搠入他们的胸膛。
骑枪早就断裂的,也换作狼牙棒,连枷,战锤等武器,借着战马高速冲撞的势头,往往一击就能将这些剽悍的铁浮屠击杀。
失去坐骑的铁浮屠,虽然仍旧勇猛,但未曾结阵,便如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仅剩下一条尾巴还有些威力,却也根本无力抵挡骑兵们的冲锋了。
此战已定!
一名戴着覆面兜鍪,武艺高强的铁浮屠谋克,挥起木杆铁锤,砸向让娜。
但锤子还没砸下,便被让娜胯下的神骏宝马,扬起前蹄踹在了胸膛,眼看着胸骨凹陷,又被让娜的圣枪穿透了金色面具,直接从其后脑勺刺出。
寻常人谈起战争,若未亲眼所见,大概总是觉得浪漫非常,提起那提枪杀人的将军,更觉心驰神往,恨不得以身代之。
实际上就是一群野兽,依靠钢铁爪牙,在血肉的泥潭中打滚罢了。
你一枪,我一剑。
阵形散了之后,更有可能抱在一起,像是野兽一般在血水和泥泞中打滚。
高高在上的将军也可能被斩断马腿,被一群农兵掀开面甲戳破眼珠。
哪来什么潇洒的白衣将军呢?
眼看着局势已定,让娜这才好整以暇,回过头来去看洛萨率领的敕令骑士们。
却发现,那杆飘扬的双头鹰战旗,已经被如潮水般的拐子马轻骑给淹没了,她甚至没注意到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那里,烟尘滚滚,一片兵荒马乱。
她攥紧了拳头。
心中,对此结果虽然已有预料,但还是咯噔疼了一下。
钻心蚀骨的疼。
她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来:“洛萨将军,你本事不济呀,等到回去,在下一定要当着你的面,好好嘲笑一番。”
她看起来虽是站在原地发呆,可旁边猛然杀出来一员拐子马的谋克,她却像是侧面也长眼睛了一般,轻描淡写地一枪将其刺杀。
尸体坠马。
还留有一只脚套在马镫里,感觉到不安的战马,匆匆转过头想要逃离,拖着主人的尸体,在战场上奔行。
城头众人,只见这威名赫赫的铁浮屠,拐子马,惯常做屠夫角色,如今竟是反倒被当成屠宰的对象,成片倒地,身亡,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幻灭。
原来,金人也非无敌!
同样有人能够拿他们当做猪羊般宰杀。
此时。
却在远处,那杆竖着大金红黑旗帜的小山坡下。
只听砰得一声。
像极了油罐爆炸,又被引火物点燃发出的爆鸣声。
紧跟着。
恐怖的烈焰,轰然间爆发。
这火势来得是如此汹涌,就像是那传说中流淌着猛火油的河流,只一瞬间,便从风平浪静,到烈焰焚空。
这火焰正巧爆发在远处簇拥在金国红黑旗帜前的拐子马千人队当中。
一时间,惨叫,惊呼,“柴薪”燃烧的噼啪作响,还有隐隐约约一声愤怒的龙吟声,使这纷乱的战场,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了。
城头众人,瞠目结舌。
县尉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这样两个词铺天盖地,焚山煮海。
在那火焰当中,还能隐约看到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宛如浴火魔神。
刘伯武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这是妖法,还是怪物?”
知县老爷斩钉截铁道:“不管是妖,是怪,杀得是金人,那便是神迹。”
知县老爷的眼睛,映照出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仿佛看到了火海当中的东京,看到了那一张张被金兵屠杀的冤魂面孔。
看到了自己的谆谆师长,挚友亲朋,临死前那绝望的哀嚎。
看到了那被掳掠走的可怜女子们,被他们肆意凌辱,在饥寒交迫中,还没走到目的地,便倒地身亡。
“烧吧,把这些金人统统送下地狱。”
他攥紧拳头,只觉这妖异火焰当中的身影,竟像是祝融降世一般:“这是天佑大宋!”
城下。
正厮杀着的铁浮屠还有拐子马们,心神剧震,尤其是铁浮屠,作为金兀术的亲兵,一旦主将战死,他们若还存活,不仅是巨大的耻辱,同样是泼天的罪责!
可当下,他们正陷入两面夹击之势,就连保全自己都成了奢望,又哪里能腾得开手回去救援?
且这救援,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甲胄再坚固,难不成还能抵挡住那滔天烈焰不成?
…
在火焰当中,早没了洛萨和敕令骑士们,还有拦截他们的拐子马的身影。
俨然只剩下了一道高逾两米,浑身萦绕着烈焰,背生双翼,头生双角,看起来像恶魔,更甚于龙的怪物,正喷吐出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