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们躲藏的山谷上,也被投下两颗凝固汽油弹,这是夏远第一次近距离看爆炸的凝固汽油弹,炙热的火焰在山头冲爆开,从南端一路扩散至北端,瞬间连成一片火海,黑红色火焰瞬间升腾起几十米高,热浪滚滚袭来,二十厘米厚的积雪瞬间融化,靠近凝固汽油弹中心的积雪直接汽化,滚滚热浪伴随着火焰升腾起的红光直接将山谷笼罩。
志愿军战士身下的积雪也在快速消融,很快一侧山头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白雪,却是一片被烧焦的焦土。
热浪烘烤着脸颊,驱散了浑身的寒冷,却驱不散志愿军战士内心的冰冷
美军飞机来得快,去得也快。
伍千里起身大喊:“都怎么样!?没事吧!”
夏远看着二排的战士,确定没事,说道:“二排没事!”
余从戎也喊道:“一排没事!”
“三排没事!”
“四排没事!”
雷公站起来,伸手摸了摸还留着余温的石头,目光看着被凝固汽油弹轰炸的山头,骂骂咧咧的:“特奶奶的,这群洋鬼子就这样轰炸的?人都没看到就瞎炸,这不是浪费炮弹吗!”
夏远坐在石头上,穿着鞋子,嘿笑道:“你看,鞋子也烤干了不少,身子也不冷了。”
余从戎穿上鞋子踢了踢,“可不是,多来几次就更暖和了。”
话刚说完,脑袋就挨了雷公一巴掌,雷公瞪着余从戎:“说什么呢,你小子还希望天天被洋鬼子的飞机追着啊?”
余从戎缩缩脖子,不敢说话。
经过飞机这么一闹腾,战士们也都清醒了不少,伍千里看着天,说道:“就地煮饭吧,吃完往前赶一段路,看看能不能在天黑的时候抵达。”
“哎。”
几名炊事战士开始挖灶生火做饭,其他战士则去捡了一些干柴,侦察的战士趴在烤焦的地面上,谨慎的观察着四周,战士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该休息的休息,该聊天的聊天。
夏远坐在一块岩石上,跟二排的战士聊着天,余从戎抱着枪插过来,“聊什么呢?”
副排长笑着说:“聊排长怎么当上大英雄的。”
余从戎往石头上一坐,鼻孔朝天,就差翘着二郎腿,“这还不简单,敢打敢拼,多杀洋鬼子,就能当上大英雄!”
“切~”
这话引得其他战士一阵唏嘘。
一名战士喊道:“余排长,你这说的我们都知道,关键是怎么能多杀洋鬼子,多立功。”
余从戎手一摊,“这得问你们的新排长,问问人家是怎么打仗的。”
看着战士们希冀的目光,夏远笑着说:“其实跟老余说的差不多,美国鬼子也就那样,不就是长得比咱们高点,武器比咱们好点,离开他们的铁王八蛋还有天上的大鸟,他们还不如我们呢,你看现在的战斗,不照样被我们打的抱头鼠窜。”
顿了顿,他又道:“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把握好时机,沉住气,不莽撞,苟得住。”
“狗?狗还能打仗?”
一些战士不明所以。
“不是狼狗,是苟且偷生的苟。”
“那不成了胆小鬼了吗?”
夏远笑笑,“非也,胆小鬼那是贪生怕死,而我说的是另外一种,所谓苟就是沉住气,不莽撞,借助一切能用的手段隐藏自己,认真观察地形,寻找合适隐藏自己的位置,在最佳时机朝敌人开枪,开一枪就换一个地方,在消灭敌人的同时不让自己被敌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消灭敌人,就和打游击差不多,打游击怎么打,就是来回跑,一边跑,一边打,偷袭洋鬼子也要这样。”
“这是为什么,因为你一旦在一个地方开枪,暴露了自己,美军就会盯着你,封锁你撤退的位置,弄不好敌人的炮还会轰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避免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过长被敌人盯上。”
“打仗嘛,只有自己安全,敌人才不安全。”
为什么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会出现这么多单兵之王,除了自身过硬的单兵技能之外,他们的思维也是异常灵敏,总是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怎么去做,才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
“实际上我的战斗经验还没有大家的经验好,大家都是老兵了,很多东西我都没法教你们,知晓战场上局势变化非常快,我自己呢,喜欢行动之前先摸清楚敌人的阵地情况,并根据敌人阵地上的情况,确定几条安稳撤退的路线,这是准备工作要做充分,这样我们到了战场上,一旦陷入被动境地,我们就要好几条路可以选择性的撤退。”
夏远继续说道:“适当的撤退迂回也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战士们听得很认真,夏远说的也很认真,他把这几次自己的战斗经验做了总结,总结的不多,大多数都是单兵时的注意事项。
实际上,在那个年代,由于缺乏武器装备,战士们只能够被迫点满了单兵技能,他曾有幸刷到过1964全军大比武的影响,什么左右单手开枪射击,枪枪命中,那都是基本功。
说来也是悲壮,左右单手开枪射击是迫不得已,一旦右手受伤,左手还能够继续投入战斗。
夏远能教的不多,主要说说自己的战斗经验,每一个战士都有自己的战斗经验,相互了解,取长补短,聊了一会儿,炊事员就招呼着大家一块吃饭,战士们都还留着自己的罐子,盛点面糊糊坐在石头上就开始吃。
这是一顿热气腾腾的饭,用两根树枝当筷子,战士们吃的热火朝天,面糊糊弄一些咸口的罐头,到嘴里只有咸味,而且还有些扎嘴,口感并不能说是太好。但对于吃惯了炒面和土豆的志愿军战士而言,这已经称得上是难得的美味,里边还有少量的蔬菜和肉丁,运气好的还能吃上一片牛肉。
一小罐子的糊糊,就是他们的午餐,不足以吃饱,但能够保证摄取一些营养,他们身上还有一些炒面,可以在路上吃。
站到山上,远远的看到远处的天际处冒着滚滚浓烟,一片连绵不断的高山被烧秃了山顶,茫茫白雪的世界一块一块的焦土看着是那样的显眼。
翻过几座山之后,就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声和炮声交织,连成一片,不断的从远山那片传过来。天空上,远远的就能看到天空中盘旋的美军战机,飞机不断地扫射轰炸,那一片山黑乎乎的,看不到一点白。
硝烟弥漫,狼烟四起。
美军的炮弹在那片山头不断地炸响,声音就像是沉闷的雷点一样。
“那边应该就是黄草岭一带地区。”
余从戎拿着地图看。
伍千里没有说话,看了看手腕上缴获的手表上的时间,又看了看天,眯了眯眼说道:“我们接到的是炸桥任务!!”
黄草岭一带地区显然有他们的兄弟部队在阻击敌人,如此密集的轰炸,能够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万幸。
第七穿插连也有任务在身,增援黄草岭的兄弟部队显然不可能。
命令高于一切。
火速赶往水门桥才是重中之重。
天色渐晚,风雪骤然降临,寒风卷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战士们低着头,抱着身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进,地面的积雪盖过小腿肚,踩踏着嘎吱嘎吱作响,上山的路段陡然变得陡峭起来,战士们一个个互相搀扶着,顶着风雪。
夏远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哪怕穿着服,都能感觉到寒冷,至于双脚,鞋子已经湿透,脚已经冻得麻木,冰冷,没有知觉。
他低头擦了擦手腕上的表,取下来一块递给武文祥,“老武,表带上。”
“哪来表?”
武文祥有些惊喜的戴上手表。
“先前缴获的,给了咱们连长一块。”夏远吐着哈气,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掌,“又走了三个小时了,估计快到了。”
武文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山东汉,地方口音很重,战斗经验丰富,为人憨厚热情,仗义老实。他很开心的摸着手表,“是哩,这都走了快一天一夜了,应该快到了,这手表真漂亮,排长,谢谢你。”
“客气什么,手表能对时间,战斗中,时间观念还是要清晰。”
“你说得对,以前俺们打仗,那可没有手表,都是看影子。”
武文祥有些爱不释手的摸着手表,点点头说着:“这还是俺人生头一次有自己的手表。”
夏远扭头看看武文祥,笑着说:“洋鬼子身上的东西好着呢,咱们去缴获去。”
武文祥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哎!”
夏远知道,水门桥是过了黄草岭,但不知道具体位置,余从戎拿着地图,还在前边摸索着带路,队伍拉得有点长。
刚和武文祥结束聊天没多久,夏远耳朵动了动,似乎敏锐的听到了什么,夏远示意武文祥等着,穿过队伍走上前对伍千里道:“连长!我听到了枪声!”
伍千里迅速喊:“警戒!”
“一排二排停下!”
“三排四排停下!”
伍千里扭头看着夏远:“没听错?”
他知道夏远的耳朵非常灵敏,先前两次提前听到美军的飞机,这次听到枪声,显然不是幻听,很有可能是他真的听到了。
夏远点头:“翻过这座山!”
伍千里挥动手臂,示意前进,原本缓慢前进的队伍就像是激活了一样,战士们端着枪,飞快的向山顶跑去。
再翻过一个斜坡,出现在七连面前的竟然是一根根粗壮的铁管,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引水电站的水阀站房附属混凝土桥,桥面并不宽,仅能够容纳一辆坦克通过,桥下是混凝土制作的桥柱,桥面有数个探照灯不断地扫过水门桥下方的引水铁管和坡面。
在水门桥下的坡面,有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正在朝水门桥的美军发动猛烈进攻,但他们同样伤亡惨重,美军的炮弹一发接着一发,犹如雨点般,不断地落在坡面。
第95章 拯救九连,谈子为负伤
负责炸桥的队伍是三营九连,由谈子为谈营长带领,新兴里的战斗让三营人员损失惨重,在新兴里战斗结束之后,上级也是要求三营九连火速前往水门桥,担负炸桥任务。
作战任务的方式也很简单。
声东击西!
一侧佯攻,吸引敌人的正面火力,另一侧在两个排的掩护下,一排的战士伪装成敌人伤兵,前往敌群完成炸桥任务。
美军的指挥官也知道水门桥是他们撤退道路上唯一的通道,已经派出一个坦克营来增援水门桥,并且原有驻守在水门桥上的部队已经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挖堑壕,修掩体,寻找有利地形,居高临下,俯视整个水门桥。
这无疑是增添了炸桥任务的难度,本身美军在火力上就占据极大的优势,在水门桥驻守的敌人数量也远超过担任炸桥任务的志愿军队伍,并且在地形上,也占据着天然优势。
如此一来,志愿军唯一的优势只剩下他们在暗,敌人在明。
声东击西计划虽好,但担任佯攻的队伍需要肩负起最大的牺牲,吸引敌人火力,拉枪线,堵抢眼,正面压制敌人,依靠着冲锋枪和为数不多的轻机枪,如何去压制占据着地形优势、人数优势、火力优势的美军?
完全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斗志和风雪,和敌人对抗。
谈子为是老战士,又是攻坚一团第七穿插连出身,打过不少硬仗,面对固若金汤的美军,声东击西是为数不多的办法。
他在快速的观察地形之后,便迅速安排作战命令。
二排负责从桥北佯攻,一排在三排和四排的掩护下,装扮成美军的伤兵,任务失败,他们将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枪眼下。
在二排从桥北发起佯攻的那一刻,这边的行动已经开始,九连的各排按照制定好的计划开始行动,一排穿上美军的衣服,从桥南方向靠近水门桥,三排和四排则在桥南发起进攻,同时吸引美军的注意力,减少一排的暴露几率。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谈子为在坡下的掩体后紧盯着山上,“能不能打掉美军的探照灯!?”
身旁的战士摇摇头:“营长,打不掉,探照灯太刺眼了,而且距离太远。”
谈子为目光微沉,只希望计划能够按照他心中预想的进行。
一排的战士乔装打扮成美军伤兵,装作撤退的样子向后方撤退,志愿军的在南北夹击果然是吸引了美军的注意力,阵地上的美军都火速前往战斗位置,无暇顾及他们。
但他们依旧忽略了一点。
美军的尉官!
美军的尉官是指挥小队作战,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一排战士乔装打扮的美军竟然显得有点镇定,他便把怪异的目光看过来,嘴里说着叽里呱啦的鸟语。
一方面是战士们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另一方面就是战士们缺乏对美军的了解,当一名看上去模样非凡的尉官盯上他们的那一刻,一排的排长暗道糟糕,手已经悄悄的摸在枪上。
尉官见自己说了一通,眼前这群溃败的伤病竟然无动于衷,便勃然大怒,走上前想要质问对方的指挥官。
却听到一排长大喊:“行动!”
下一刻,原本步履蹒跚的伤病亮出了身上的武器,战士们迅速朝视线里的美军开枪射击,迅速打掉敌人的火力点,并快速的分散开,躲在掩体里朝美军开枪,掩护前排担任炸桥任务的战士去完成炸桥。
一排长掏出枪连开两枪解决掉眼前的美军尉官,大喊:“炸桥!”
三名战士抱着炸药包,在战友的掩护下快速地朝桥面跑去,然而距离桥面不足五米时,一串炙热的子弹喷射过来,两名志愿军战士猝不及防被打死,身体在惯性的作用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另外一名志愿军战士在身受重伤的情况,奋力的将手中的炸药包丢了过去,炸药包落在桥面边缘。
谈子为收回目光,立即大喊:“巴祖卡!”
身旁的战士将上好炮弹的巴祖卡递给谈子为,谈子为早已经等候多时,一发炮弹激射过去,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引爆了炸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