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尸骸大君甩掉了从掌心沁出的尸液，走到威廉身前蹲了下来。
“这回跑不掉了吧？你们人类就喜欢做这种没有用的事，明明结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一定要反抗呢？”
“……”
他这句话着实戳到了威廉的痛处。
在沾了僵化尸液后，他下半身的知觉正在逐渐丧失，不仅是两条用来跑路的腿，甚至连第三条腿都开始逐渐麻木了起来。
无论他如何竭力催动，甚至主动想入非非，这个往常精力旺盛得过分的家伙，都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完蛋，果然最后还是没保住……
保吉失败的威廉不爽地砸了咂嘴。
算了，高阶亡灵控制下属的能力需要通过进行检定，有【无界之民】在，以后找个机会想跑还是没问题的。
既然已经无法避免，看来只能好好享受……我是说只能想个止损的法子了。
暗自思忖了一下后，威廉面色镇定地开口询问道：
“如果我同意被转化成亡灵，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到威廉的话后，尸骸大君再次收回了准备扭断他脖子的手，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先说说看，不过我不一定会答应，我只是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条件，居然能让你这种人选择妥协。”
嗯？我这种人？
威廉疑惑地挑了挑眉，但现在并不是注意这种细节的时候，他只得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面色严肃地开口道：
“你把【亡骸骑士团】送到法兰的目的，是追杀这一代的圣徒么？”
尸骸大君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看了飘来荡去的玛姬一眼。
“没错，是他们告诉你的？”
“不是。”
威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的条件和这件事正好相关，只要你能放弃追杀这一代的圣徒，我可以……”
“不可能。”
尸骸大君的笑容冷了下去，没有任何温度的小手搭住了威廉的脖子。
“我承认你是个潜力很高的人类，但相比于死国之门，你的重要性微乎其微。”
啧，我就知道肯定不行。
就在威廉叹了口气，准备迎接彻底无吉的命运时，尸骸大君身后的玛姬往前飘了飘。忍不住开口问道：
“喂！……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也会为了那个女人改变自己的想法？”
听到玛姬鬼气森森的发问声后，小男孩儿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同样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好奇。
我这样的人？你怎么也这么说？
威廉被问得满头雾水，诧异地打量着一脸求知若渴的女幽灵，很想开口问问她到底给自己安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设。
就在这时，威廉突然觉得呼吸一畅，原本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手竟缩了回去。
小男孩儿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灿烂的笑容。
“说说看吧，对于你和那名圣徒的事，我同样也有些好奇，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的话，我可以让你们先见上一面，然后再杀掉你们。”
我特么可谢谢你了啊！
威廉无语地撇了撇嘴，随后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到底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说真话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总不能直说我跟她有一腿吧，但要是胡编乱造也说不过去……
“因为相信吧！”
蹙眉思忖了一会儿后，威廉面色平和地述（瞎）说（掰）道：
“从遇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一定就是能改变法兰的那个人。”
威廉坚（胡）定（编）的话语，惊雷般劈在了【亡骸骑士团】所有人的心头。
因为相信。
是啊……当年的自己不也正是这样想的么，觉得只要跟随着那个男人，在他的带领下前进，就一定能改变这个扭曲的国度。
跪倒在地的恐怖骑士们开始颤抖了起来。
在冲击死国之门，以至死于冥土后，他们的肉体虽然已经陨灭，但信念仍没有彻底死亡，可法兰的灵魂们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信念崩塌的痛苦。
在陛下仓促地牺牲了自己后，法兰的王族变成了新的恶龙，原本一扫沉疴的国家再次失去了生气和欢笑。
头几代人时，尚且还能够存留几分锐意，但时间越长便越发糜烂不堪，一点一点地向深渊滑落，最后甚至变得比原来还要恶劣几分。
担忧、痛惜、愤怒、……乃至到了最后的麻木，信念崩塌的过程是如此漫长而痛苦。
从离实现梦想仅一步之遥，再到重新坠入深渊之底，他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用无数性命换来的成果渐渐毁于一旦，但却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冲出去当面骂上一声都做不到。
五百年来也不是没有人想过改变这一切，但却始终没人能够成功，有的不得善终，有的中途放弃，有的甚至转而同流合污。
在经过了两三百年的变迁后，法兰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上到国王贵族，下到平民贱民，所有人依然活得不像个人！
而无比痛苦的五百年终于过去，死国之门又到了开启的时候。
同样让人信任的领路人，同样甘于赴死的战士，难道还要重演同样的悲剧吗？
这些骑士们想要起身，想要愤怒地咆哮出声，还想要伸手去握自己的武器。
然而在【血肉君王】和九阶亡灵的双重威压下，他们最多也只是颤了两下身子，甚至连将膝盖抬离地面都做不到，依旧只能卑微无比地跪伏于地。
“切，无聊的答案。”
尸骸大君鄙夷地撇了撇嘴，在玛姬满是愤恨的眼神中，伸手卡住了威廉的脖子。
“不好意思，这个答案我很不满意，你可以去死了！”
“咔！”
===第317章 神技（中）===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威廉的头颈被硬生生扭了一百八十度，整个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后无声地扑倒在地。
幽灵玛姬缓缓移开了视线，不忍去看这凄凉的一幕，心中些许的敌意更是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即使这个男人间接造成了洛桑的死亡，但他依旧是一名值得敬佩的战士。
周围的恐怖骑士们同样如此，想要移开自己的目光，但他们受限于尸骸大君的压制，根本无法扭开视线，跪在最前方的几名骑士，甚至能隐约瞥见威廉正逐渐失去神采的眸子。
那紧抿住的薄唇边，虽然打理得很干净，但依旧还能见到细而稀疏的胡茬，这分明是一张年轻人的脸，怕是刚刚才脱离“孩子”的称谓没多久。
身为法兰一世麾下最精锐的骑士团，哪怕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这些人的平均年龄也已经超过了三十岁，而这张脸看上去才十六七岁上下，至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岁，和自己这些人相比简直年轻得过分，没想到却早早地陨落在了这里。
似乎上天也在垂帘这位英年早逝的年轻人，即使被以如此粗暴残忍的手法夺去了性命，他的面上也没有露出多少痛楚之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得偿所愿的喜悦。
而那双无神地凝望着天空的眸子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懑，在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眼神中，居然见不到任何的仇恨和痛苦，只有淡淡的遗憾和不甘。
这眼神……好熟悉……
似是某些老旧的记忆被唤醒，玛姬不由得喃喃出声。
“父亲……”
虽然年龄不同且面孔迥异，但这个男人的眼神，竟然和父亲迎接死亡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们的眸子根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早已被某些无法言说的事物填得满满的，哪怕是生和死，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靠在最前的恐怖骑士缓缓低下了头颅，将精铁打制的头盔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似是一场三流的交响乐开场，难听的铁石碰撞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在身体无法自如行动的现在，这是他们唯一能表达敬意的方式。
“无聊。”
尸骸大君伸脚踢了踢威廉的脸，在上面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鞋印。
“你们人类真是一种相当无趣的生物，明明都已经死掉了，居然还要受生前那些条框的束缚。骑士精神？呵呵。”
“停下！”
尖锐的嘶喊声自背后响起，尸骸大君诧异地回过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幽灵状态的玛姬有些失控，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一样，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威廉的面孔，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拿开你的脚！给我离那双眼睛远点儿！”
小男孩儿无所谓地笑了笑，收回了即将踏在威廉鼻梁上的鞋子。
“玛姬，你应该学着用新的方式和我交流了。”
他转过身微笑着道：
“我对你们人类创造出来的上下尊卑并不在意，也无所谓冒犯与否。但令人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通透，如果我不能让他们保持敬畏，就会迎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我也只好学着去维护自己的威严。
如果你还是五阶的就算你当面呵斥我，最多也只是小惩大诫而已，哪怕你变成了三阶的我也不舍得直接将你杀掉。
不过现在的你被人抽离了灵魂，成为了一只无处依附的幽灵，你的价值已经不足以享受这样的待遇了，所以……”
尸骸大君仿佛鬼魅一般闪过，瞬间出现在玛姬身边，单手擎住了她的脖子。
“按照我从【死疫女王】那儿学来的御下之道，你可以说几句遗言再死，当做为我干了五百年杂活儿的奖赏。”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断断续续的精神波动传来，玛姬的眼神越过了尸骸大君的头顶，依旧在威廉的面孔上来回巡视着，似是想把那个眼神刻进灵魂一样。
“你到底在看什么？”
见到玛姬的反应后，尸骸大君稍稍松了松手，有些好奇地道：
“按照我对你的了解，现在的你应该吼叫着斥责我，或者歇斯底里地咒骂我，但一向愚蠢又暴躁的你，这次为什么这么平静？那个男人的脸上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吗？”
“呵……”
玛姬轻蔑地看了尸骸大君一眼，清秀的面孔上满是不屑。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坏脾气的蠢人，但我虽然暴躁又鲁莽，但我终究曾是个人！
“别问了！你这种从尸骸中诞生的怪物，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就算我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人类的信念是你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哦……又是信念啊……”
回想了一下威廉死前的话，尸骸大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整张脸突然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变成了面团似的东西。
他松开了玛姬的灵魂，用两只手揉捏了两下，面团似的脸便化作了一张模样清秀的女性面孔，孩童般的身形也缓缓长大，整个人变成了一名和玛姬足有九分相像的少女。
在玛姬无语的眼神中，尸骸大君声音清脆地道：
“在组成我的三万两千零七百六十八具尸体中，她的模样和生前的你是最像的，虽然她的灵魂已经被我消化掉了一半，但剩下的那一半还在，应该能勉强听懂一部分。
如果你告诉她什么是人类的信念，满足一下我的求知欲，我可以先完成你一个并不过分的愿望，然后再将你杀死，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
女幽灵嫌恶地看着那张脸，有些恶心地道：“你能不能别用这副模样跟我说话？我不想看到自己的脸长在你身上！”
尸骸大君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道：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