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的心情很难由言语去描述，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随后其耳边，来自薛北川的声音响起：
“乔大小姐，我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识，是在数年前太皇太后回秋水城省亲之时，而倘若还能回到那时候，你是否会遗憾在龙船之上没有见到陛下？”
此言一出，正望着前方怔怔出神的乔玥回过神来，转过头望着一旁薛北川棱角分明的脸庞，想要开口言语，但是不知为何，嘴巴里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我记得你曾说过，春天的花，是冬天的梦，但梦终究是梦，花落花开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这个世界并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和轻易，所以接下来的选择，对你而言极为重要。
“此番过后，你乔家势必会陷入衰弱，但是千年世家终究是有底蕴在的，最后是接手乔家，还是去追寻你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一点，你自个儿想清楚。”
语毕，薛北川望着面前的身姿高挑的乔玥，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后，转身离去，薛北川此时的状态并不好，甚至受伤颇重，尤其是其后背，非但衣衫破损严重，还有刺目的道道刺目伤痕。
一滴又一滴泪水再一次自乔玥的双眸之中涌出，这位曾经在秋水城被无数女孩子暗地里羡慕的姑娘，今日一天流的泪，比过去数年的还要多。
“那位年轻人薛北川，挺不错的，年初的时候朕审阅各地大夏学宫的情况，本以为困难重重的秋水城反倒极为出色，甚至有许多成名已久的文人主动到学宫内任教。”
乔家府邸的某座院子中，一座楚州亭内，属于赵御的声音响起，随后司马安南那年轻的回应声传出道：
“看来陛下是动了爱才之心，不过自陛下颁布三千儒生出神京政令已经过了三年之久，大夏学宫也已深入所有子民的生活之中，自成体系，抽调一位学宫先生也造不成多少影响。”
司马安南的声音落下之后，站于赵御身侧的他，沉凝了几息之后，继续开口道：
“曾经同为儒门双子星之一的信浩都入了礼部为官，这在外面锻炼了三年之久的薛北川，或许可称之为遗珠，而且微臣很好奇，为何他不参加之前的大朝试？”
“或许是人各有志吧，梁破，关注一下这薛北川，若是真有鸿鹄之志，调入神京城也未尝不可，在这马上便要与太玄之地接触的关键点，整个大夏都需要人才。”
淡淡的回应声自正低头看着一封折子的赵御口中传出，这折子上记录这夜一等人自太玄之地传来情报之中，所有出现无眠教记载的信息，随后忽然，年轻帝王扫动的目光顿时一凝，接着声音继续响起：
“司马安南，你可有听过一个词，名叫的混沌海？”
混沌海这三个字被赵御说出之后，无论是司马安南，还是之前与大夫人有过接触的王井等人皆面色一变，接着一齐开口道：
“回陛下，这叫做混沌海的地名，臣等方才自大夫人的口中说出过。”
“那么看来这无眠教所在之地，确实如雪半城所言，并非在太玄之地本土。”
说到此处，赵御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绿树成荫，小桥流水的楚州园林，继续开口道：
“这是我大夏知道的第一个非太玄之地内的域外势力，所以整个天地究竟是有多大，太玄之地外又有什么存在，又有谁能说清？”
第1174章 亲人
傍晚，太阳西斜。
橘红色的烈日余光自西方照射而下，使得面积庞大的凌波湖，以及湖畔的秋水城整个沐浴在迷蒙的金色光芒之中，好似镀上了一层灿烂金膜。
太阳即将落山时分的秋水城畔，无疑是唯美的，而经过一段时间后逐渐平息的凌波湖，重新变回了风平浪静的模样，好似下午的巨浪滔天只是迷惑人的假象。
夕阳金芒于波光粼粼的湖面向外反射，随后一丝丝气雾自庞大的湖面之上升腾而起，相互簇拥之下，组成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烟泡升起。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夕阳光辉之下，秋水城湖畔，一艘大船缓缓离岸向着凌波湖中心驶去，同时于湖面之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轨迹。
“薛北川，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自神京城南下楚州秋水城，将近三年了吧？”
大船甲板最前方，暗金色帝袍飘摇的赵御负手而立，平稳威严的目光注视着前方道道烟泡滚滚升起的凌波湖面，开口言语，帝音落下之后，其身后恭敬站立的年轻人薛北川行礼，开口回应道：
“回陛下，已经年满三年。”
“三年了，你都在此地三年，那说明朕登基，也有三年有余了。”
说完之后，赵御不怒自威俊美脸庞之上有过一闪而逝的唏嘘之色，接着薛北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草民惶恐，万万不敢和陛下相提并论，陛下执掌大夏之后，国内安居乐业，快速发展，无论是民间还是修道界都进入了一个全新时代，注定载入人族史册，而草民只是这凌波湖畔一教书先生尔。”
薛北川此言不卑不吭，随后赵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开口回应道：
“教书育人也是一件值得歌颂之事，不瞒你说，朕在回神京城之前，便是在江陵城外的学堂当一位教小娃读书识字的小先生，此时回想起，还真是怀念，而朕在那儿的时间，也刚好是三年。”
年轻帝王口中这三年两个字说出之后，薛北川眉目顿时一凝，有些薄的嘴唇抿起，随后赵御并未顺着此话题继续深入，而是抬头望着前方半个太阳已经沉没消失，愈来愈多气泡滚滚升起的凌波湖面，声音再一次响起：
“薛北川，你在秋水城这么多年，应该知晓如今这凌波湖上壮观无比的景色吧？”
“回陛下，此景被称之为气蒸凌波湖。”
薛北川的回应声落下后，其抬起手，指向前方于船前，那几乎连接着天地之间的一个个大烟泡，继续开口道：
“陛下，此乃凌波湖之上最玄奥的奇景之一，每当太阳沉入湖底，失去了羲和之光，天地之间的气温便会在北风南下的呼啸间急转直下，而众所周之，湖水温度的变化会比空气要慢上许多，因此大量雾气便会自凌波湖内升起，形成一个又一个烟泡。”
当薛北川刚刚说完这句话之后，众人所在这艘向着凌波湖禁地快速行驶的大船，直直撞入一个大烟泡之中，顿时大量由水汽化成的浓雾缭绕于赵御等人的周身。
这在周身起伏的浓雾，非但没有异味，反而还有着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感，行驶于湖面的大船速度很快，因此一会儿便整个自烟泡之中完全钻出，但是再一次出现在年轻帝王等人的面前的景象，却彻底发生了变化。
夕阳余晖彻底沉没消散，夜幕和星空一道降临，日落月起，斗转星移，天地的阴阳轮转，在这一瞬间展现的尽致淋漓。
一颗颗闪耀的星辰，悬挂于天穹之上，组成了一条令人目眩的银河，而凌波湖那烟泡的空隙之间，倒映出了上方如梦一般的星空。
大船驶于湖面，满船压于星河之上。
“陛下，整个楚州子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都离不开这凌波湖，而夜晚的凌波湖因为烟泡四起的缘故，极其容易迷失方向，所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普通子民在日落之后都会回到岸边或者岛上，鲜有继续航行者”
大船的甲板之上，来自薛北川的解释声继续响起，接着赵御点头，开口道：
“这一点朕知晓，而这凌波湖，朕并不是第一次来。”
年轻帝王乌黑的眸子之中，带着浓郁的哀伤，因为在这座湖上，赵御失去了最疼爱他的一位亲人，其实对于这位大夏之主而言，此地可谓是伤心悸痛之地。
随后回过神来的薛北川面色微变，赶忙跪下，伏地将头紧紧贴于手背之上，虽不发一言，却用实际行动表面了其意思。
“你起来罢，这与你无关，是朕因为奶奶在此逝去的缘故，下意识地阻止了军机处、司天监和观游司前来凌波湖进行最细致的探查，才会有此疏忽，朕其实早知道这凌波湖内有着巨大的隐秘。”
赵御说完之后，喟然一叹，其实在两年前，包括观游司的成立，皆是赵御为了仔细掌握整个神州浩土之上的所有隐秘，免得出现如现在这般，出乎意料的变故。
因此曾经的八大禁地在内，在近年来，内部都出现了身穿的大袍的观游司司吏的身影，同时包括天辉军和夜魇司的禁忌者在内，也会参与这极为危险的行动之中，然而正如赵御所言，只有一个地方变成了例外，那便是凌波湖。
凌波湖是赵御奶奶身前心中最美的净土，也是从小最美丽时光记忆所在，因此年轻帝王不愿过分去侵扰。
“终究还是要侵扰奶奶和她朋友的清净！”
年轻帝王那怅然的叹息缭绕于大船甲板之上，众人所在的大船再一次自一个大烟泡之中驶出，接着继续撞进这凌波湖深处的浓雾之内。
不一会，大船下方的波浪开始一波波向外泛起波澜，所有人皆感觉穿透了一层透明的水膜，耳边甚至开始响起哗啦啦的浪潮拍打之声。
下一息，大船周身的环境骤然大变，浓雾和烟泡通通消散，另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凌波湖赫然出现，而这一作凌波湖，天穹同样挂满星河，还有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高悬。
如水银般洒下的月光之下，大船停于原地，随后俊美脸上散发着银芒的赵御，抬脚向前一步迈出，身形出现在半空之上，对着前方行一礼，煌煌帝音向外传出道：
“凌波姨奶奶，朕，来看你了！”
煌煌帝音于整个凌波湖之上来回缭绕，几息之后，月光之下的庞大湖面开始剧烈沸腾，接着湖中心开始向两侧裂开，湖面轰鸣间，一尊庞大无比的巨鲸由湖中扬骤然起头颅。
漫天浪花自天际化作暴雨坠下，两只巨大蓝色的眼眸悬挂于天际，注视着带着些许笑意的年轻帝王。
随后震耳欲聋的鲸吼声震颤虚空，而这鲸吼之内，有着亲近。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是亲人。
第1175章 时光回溯
鲸，海之大鱼也，为鱼之王。
其大长千里，可横海吞舟，眼如明月，鼓浪成雷，喷沫成雨，出穴则水溢，谓之鲸潮。
凌波湖深处，无数湖水自巨鲸凌波出水之后，伴随着如雷般的浪潮涌动之声，哗啦啦的自天穹落下，与倾盆暴雨一般无二。
随后于大船随着鲸潮起伏之间，甲板之上站立的道道人影，皆露出了震撼之色，他们之中有如司马安南等人并不是第一次见凌波巨鲸，但依旧叹为观止，而对于薛北川这种毫无心理准备，第一次面对巨鲸者，哪怕心智异常坚定，却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在内心发出狂吼：
“古人诚不欺我！”
自古以来，无论是人族，还是其余生灵，对于天地间的巨物都有着发自心底的敬畏，薛北川曾只在书籍之中，才领略到了这等浩瀚之物的一丝威势，但是想象终究只是想象，如今真正面对面相遇，震撼之心难以用言语形容。
虽然薛北川隐隐感觉这凌波湖内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但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存在这么一尊正位于巅峰时期的巨鲸，而且巨鲸和大夏之主赵氏的关系匪浅，因此这位年轻人在骇然之余，喃喃开口的言语声随后传出道：
“为何这巨鲸会被囚于湖中，其应该生来便属于星辰大海才对啊！”
薛北川的话语未落，其肩膀处便直接被一只手按住，随后司马安南的声音响起：
“薛先生慎言，这是太皇太后生前的好友，也是咱们陛下的姨奶奶。”
此言一出，不单单是薛北川，整个大船甲板之上的所有人，皆同虚空之上的赵御一起，面色恭敬对着上方一拜。
随后伴随着巨鲸凌波半个身躯完全扬起于湖面之上，天际之上不断落下的水流逐渐停止，众人头顶，骤然出现了三轮巨大明月，除了原本的那轮月之外，另外两轮便是呈冰蓝色的庞大鲸眸。
与占据整个天际上空的巨鲸相比，负手凌空站立于虚空之上的赵御，身形无疑极其微小，随后年轻帝王抬起头，张嘴开口，浩瀚帝音于整个天穹之上响起：
“近来天机混乱，气运翻滚无常，皆预示着神州浩土即将迎来剧变，今日又逢北海大鳌袭城，使得朕不得不对凌波湖加以重视，若是有打扰姨奶奶侵扰之处，还望见谅。”
虚空之上的年轻帝王，并未对此行来此的目的有所藏匿，直接开口托盘而出，而其帝音落下之后，凌波湖上空两只如圆月一般的鲸眸之内，露出了极为人性化的思索之色。
巨鲸思索，万物无声，整个凌波国服随后便陷入了深深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尊天地巨鲸后续的反应，而后者在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缓缓张开遮天蔽日的大嘴，对着下方整个凌波湖内海量的湖水，连同着国度内已经化作实质化蓝色雾气一齐，狠狠一吸。
真正的巨鲸吸水！
凌波湖之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连接天地之间的湖水龙卷，龙卷的顶端，被巨鲸的遮天巨口直接吞入腹中，下一息，甲板之上，一道来自小王爷江越口中传出的声音，于所有人耳畔响起：
“诸位看凌波的大人的上方，有光影闪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如磨盘般皎洁明月之下，吸水之后的巨鲸开始于背后的喷出无数水滴，喷沫成雨，而这雨幕之中，缓缓波动，逐渐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这是一种时间溯源的手段，诸位可以将其看作时间长河中的一种。”
这画面出现之后，司马安南带着敬畏的声音便接着响起，作为本身便修炼三世相法之道的神机阁核心弟子，司马安南对于时间的造诣颇深，自然知晓这其中蕴含着的大伟力。
随后在众人视线的交汇之下，雨幕之中的画面变得清晰，那是一个逐渐挣扎着沉入湖底的女子，随后身穿天辉军大袍的王井，凝重的声音询问声响起：
“这是那位乔府大夫人投湖之后的景象？”
“正是。”
回应声落下之后，司马安南注视着画面之中，由剧烈挣扎逐渐到彻底不再动弹的女子身影，继续开口道：
“三世相法所召唤而出的时间长河，只能到其死亡为止，因此这是其死后的画面，我等接下来便看看，这位大夫人在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马语毕，所有人皆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大夫人继续下沉的身躯。
不一会，画面之中原本极为平静的凌波湖畔，忽然间变得波涛汹涌起来，一道又一道浪潮撞在湖堤之上的滚滚倒卷而回，将原本在湖畔边下沉的大夫人身躯，逐渐推向湖中心。
“这很诡异，凌波湖畔的波浪的整体势头，应该是往外，而不是往内。”
带着些许惊异的声音自薛北川的口中向外传出，而伴随着他的言语，雨幕画面之中的大夫人尸体，在一股玄妙的作用之下，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着凌波的中心飘去。
作为大夏明珠的凌波湖，水质极为清澈，因此透过巨鲸上方的水幕，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位大夫人身躯旁的一切，包括不断游过的各种水生生物，以及一些漂浮的水草。
“都已经向内飘了小半日了，这大夫人要被带到何处？”
随着上方雨幕之中景象的流转，疑问声齐齐自众人心中响起，而湖面底下大夫人的身躯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向前不停漂流。
忽然，雨幕内的场景骤然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漂流的大夫人就如同失去了动力一般，直落而下，而且速度很快，只用了短短数百息的时间，便完全沉没于湖底，仰面平躺。
下一秒，其身躯侧方不远处的湖底，直接向外喷涌出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翻滚，将湖底的泥沙一齐吹滚而起，随后雨幕上原本极为清晰的画面，顿时变得浑浊。
泥沙俱飞，滚滚舞动，紧接着一缕缕微不可察的黑气一闪而逝，所有人目光直接一凝，然而下一刹那，众人齐齐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由凝重直接变成了惊骇。
因为当泥沙散去，画面清晰之后，不知何时，一副龟甲面具，已经出现在了大夫人仰躺的脸庞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