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7章 担保
中央大道，南客商会大门处，在周围猎户以及商人们极为好奇的目光之下，脸上满是激动之色的方掌柜，以及双手捏着衣角，一脸手足无措之色的方夫人，恭敬地将数位年轻的身影，送上一辆极为宽大的马车。
待赵御等人登上马车之后，面容平凡的方夫人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随后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赶忙拉过自身旁走过的女儿珍珠，在后者的耳畔轻声开口嘱咐道：
“珍珠，这是陛下第一次来咱们这天门关南城私访，你可要好生带路，不问你的时候就千万别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小姑娘珍珠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雪白色大袄，白皙的脸庞之上有着一点点小雀斑，非但不影响颜值，反而看起来更为俏皮，随后珍珠露出一个笑容，挺起胸膛开口回应道：
“放心吧娘，我和陛下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一次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珍珠在自家娘亲有些担忧的目光之下，蹦蹦跳跳地钻进马车之内，随后马车缓缓驶动，不一会便隐没于纷飞的大雪之中。
“当家的，珍珠平日里冒冒失失的，我怕她在陛下面前显得不敬。”
方夫人紧紧地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带着些许忧虑的话语自其口中传出，随后这位中年女子转身，刚想继续开口，去发现方掌柜那魁梧的身子已经溜回了大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开口道：
“方有财，你又要干什么去？”
“我回去接着睡。”
不远处的方掌柜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声音传来，这让方夫人直接眉头竖起，大步追上前者，怒气冲冲的继续开口道：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还有心思睡，一天天就知道睡。”
“陛下又不是什么恐怖之物，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咱们珍珠可比你想象的要成熟坚韧多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完全不担心。”
方掌柜说完之后，又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有些囫囵的声音继续响起：
“自这极北雪原走了一遭回来之后，老夫我才发现，和性命比起来，这个世界上其他的都可以放一放，尤其是钱财等身外之物，虽然我的名字里带着有财，但是如今的我，只想好好享受生活一番，这段时间，还是要辛苦夫人你了。”
方掌柜的声音落下之后，方夫人来到前者那庞大的身子旁，直接伸手招呼，一巴掌拍在后者的臂膀之上，随后没好气的声音向外传出：
“这一天天的，真是睡不死你，既然起来，就先去吃个饭吧，哎呀，差点忘记了，咱们女儿也是快一天没吃饭，肯定饿坏了。”
这边方夫人的惊呼声刚落，于天门关南城雪中行驶的宽大马车之内，一阵来自肚子饿的咕咕叫声直接响起，在极为寂静的马车之内显得尤为突兀。
随后少女珍珠的俏脸刷的一下变得极为通红，赶忙伸手捂住肚子，却发现这咕咕叫的声音根本止不住，还在不断响起，这让珍珠极为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一脸羞色。
“看来小珍珠是饿了，梁破，和外面的人说一下，说先找个馆子吃点东西。”
“陛下，我，我没事的，不用在意我。”
珍珠结结巴巴的声音落下之后，马车内正坐着翻阅一摞卷宗的赵御，头也不抬，平稳的声音淡淡而出道：
“无碍，反正朕在这南城也是顺便逛逛，这馆子里子民多，刚好多见识见识，便去这南城最大的酒楼看看好了。”
“诺，陛下。”
梁破那魁梧的身子就坐在马车门口处，应诺之后，其掀开帘子，对着车外轻轻一比划，随后众人所在的马车便以极为平滑的角度转向天门关南城酒楼最多的南侧。
此时在前方驾驶马车的是司天监于天门关的总指挥使，其对天门关的一切极为了解，因此直奔整个南城最大的一间酒楼而去。
马车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而马车之内，在玄天炭的作用之下，温暖如春。
带着一顶厚毡帽而更显年轻的赵御，微微低着头，抬手将案桌之上那本提审卷宗翻了一页之后，缓缓开口问道：
“江越，这雪半城的提审卷宗，由谁精简的？”
年轻帝王此问一出，身旁的江越和当事人雪半城二人的面色同时微变，随后面色冷厉的江越，行一礼后恭敬的开口道：
“回陛下，原本对于雪半城的提审，北安王府，兵部，刑部，司天监，夜魇司等皆有一分提审卷宗，总数合在一起共有一十五卷，太过繁杂，因此便由内阁统一整理缩减之后，再交由陛下定夺。”
江越说完之后，停顿了一息，继续开口禀告道：
“至于这精简之人，由大学士箫肃主笔，我等参与过具体战役的天辉军和夜魇司辅助。”
“原来是箫肃写的，难怪带着一股严肃至极的味道，让朕看了还以为是在审判一位十恶不赦的大逆罪犯，可是朕观其内容，这雪半城于我大夏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赵御继续抬手翻了一页卷宗，随后抬起头，注视着侧方的江越，继续开口询问道：
“这提审卷宗内雪半城所说的内容真伪，有无考究？”
年轻帝王这一句询问声落下，江越的面容瞬间变得极为肃穆，而雪半城放在腿之上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因为智慧极高的他自然明白，赵御此时这一声淡淡的询问，是年轻帝王决断这一件事情的基础。
无论是接受雪半城生活在大夏，亦或者将其继续流放回极北雪原部落，都是建立在雪半城如实讲述的情况之下，否则一旦被定以欺君之罪，对于这位雪民青年的结局，就是妥妥的一个死字。
马车内赵御的帝音缭绕之际，北安王第四字江越随后直立其身子，对着前方的赵御郑重一拜之后，一脸凝重，一字一句地开口回应道：
“回陛下，朝廷司法各部之所以商议了十多日，很长时间都是在辨别雪半城此言的真伪，而根据司天监以及各部修士无数次的念头推演，都证明后者所供述的并无逻辑问题。”
说完之后，江越再一次一拜，斩钉截铁的声音随后继续响起道：
“因此我北安王江氏愿为雪半城做担保，恳请陛下准允其成为大夏的一份子！”
第0998章 子承父诺
于天门关南城行驶的马车之内，江越那郑重的恳请声，不断来回缭绕。
随后这位年轻的小王爷，将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之上，不愿起身，其身旁的雪半城见状，同样直接拜倒，五体投地。
年轻帝王并未直接开口回应，而是继续翻阅着面前经过概括精简后，依旧厚厚的提审卷宗，而在赵御不开口的情况之下，包括司马安南在内，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此这宽大的马车之中，顿时陷入了针落可闻的寂静之中。
赵御翻阅卷宗的速度很快，在无数念头的作用之下，只需扫过一眼，便可直接推演出前后的对应逻辑，因此在这安静的马车之内，便只剩下刷刷的翻阅声。
片刻之后，赵御将手中的卷宗轻轻放在面前的案桌之上，抬手示意江越和雪半城二人起身，接着平稳的声音传出道：
“江越，这一份卷宗的内容你应该不陌生，这里面讲述了北安王与前朝赢氏皇族的一场恩怨，在这一点上，江玉是对不起你们这些做孩子的，你不恨？”
“哥哥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于我而言，如果老头子还活着，我会恨，但是如今他死了，而且尸骨无存，明日的大丧也只能竖座衣冠冢，我便不恨了。”
江越的回应声之中，已然没有了前段时间那浓浓的戾气，可见在被赵御安排到天门关守灵的这段时日，他的心理状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朕也算了解你，虽然你做事常常不拘一格，喜欢用拳头说话，但是在原则之事上，一向有着自己的判断，为何你和整个江氏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雪民混血青年，如此上心？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自从你加入天辉军以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朕。”
淡淡帝音落下之后，赵御望着前方江越的黑眸之中，带着好奇之色。
赵御组建的天辉军和夜魇司之中，每一位禁忌者都有着自己的性格特质，也就是这种种如坚韧，不屈，顽强等等特质，使得他们可以抵御那忽然间成千上万倍暴涨的修为实力而保持本心，而对于小王爷江越而言，他所拥有的特质便是骄傲，内心的骄傲。
但就是这么一个内心如此高傲的人，此时却为一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如此恳求，这在所有了解江越之人的看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因此在赵御询问声落下之后，司马安南以及默不作声的梁破纷纷将目光看向身旁的江越，随后起身的江越眯起眼睛，双眸中露出些许回忆之色，开口回应道：
“陛下，在北安王的五个孩子之中，除去那位刚刚知晓，被偷梁换柱的山子暂且不提，大哥和二哥见到父亲的时间多一些，而我和三哥自幼便是在神京城长大，相依为命，这一辈子见父亲的面加起来，一手可数。
“因此我对他的印象，与所有神京城的民众一样，都是从说书先生口中，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讨论之中而来，我小时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出门，因为作为北安王江玉的儿子，会被人取笑。”
话音落下之后，将上半身挺的笔直的江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缓缓继续开口道：
“陛下应该知晓，咱们的神京城的将种和高官子弟，曾经分为柳叶巷和紫竹巷两派，但是这两方却都将我隔绝在外，可见我那声名狼藉的老爹对我影响有多甚，因此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对他只有恨，没有敬。
“但是我三哥一直告诉我，父亲他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一个百战不殆的大将军，我不知道他自何处得知的这消息，但他常常带我去府里的演武场，指着演武场上坑坑洼洼的凹洞，告诉我说这是曾经父亲留下的痕迹。
“所以曾经我对那贵为大夏三王之一北安王的父亲最深的印象，便是这演武场上深深的凹洞。”
江越的声音落下之后，一旁正在聆听的司马安南俊朗的面容之上浮现了些许怪异，随后开口道：
“小王爷，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当初太祖陛下封你江氏为北安王，并且肩负镇守西疆之责，第二日老王爷便率北方军向北开拔，而神京城紫竹巷的北安王府是在这之后建的，根据大夏律法，藩王如非召见皆不得归京，所以换而言之，北安王大人并未在神京城的府邸中住过，因此这演武场上的坑洞。”
司马安南的声音还未落下，江越那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便接着响起道：
“我知道，有一日我撞见三哥带着家将在演武场上砸洞，我就知道这是他用来骗我的，后来我长大之后，我便决定亲自去了解关于父亲的一切，因此我没有去道宫，也没有去其余宗门，而是选择了远离神京城之外的兵宗。
“兵宗为赢姓十四氏之一梁氏所建立，而江梁两家一直关系极佳，因此在兵宗，我知道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北安王，也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父亲。”
说到此处，江越的右手缓缓握紧，随后满脸肃穆，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他晚年流连莺莺燕燕是不假，做了很多让人荒唐事也不假，也怪不得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将其事迹扩散至整个大夏，但是时间和历史不会遗忘，陛下和大夏也不会遗忘，父亲他年轻时用大戟劈灭了朝廷前路的无数荆棘，年老时用血肉之躯镇守西疆一甲子太平这一份无上荣耀。”
语毕之后，江越抬起右手，重重捶胸，发出哐当的一声盔甲撞击声，随后开口发出一声怒吼：
“荣耀即命！世人不了解父亲没有关系，但是我等这些做子嗣的，必须将这一份荣耀继续坚守，子承父诺，让雪半城入大夏是父亲最后的意志和承诺，我北安王江氏必竭尽全力完成，且肩负其监督之责。”
说到此处，江越对着赵御重重叩首，誓言滚滚而出道：
“属下江越在此起誓，如雪半城日后有任何背叛大夏，背叛人族之举，不单单是我，只要赢姓十四氏之一江氏还有一人存活于世，那么无论刀山血海，代价如何，必杀之。”
第0999章 山中酒楼
因为地理关系的缘故，作为大夏最北城市的天门关，日月出没不定，白日和黑夜变化交替的时间无常，因此生活于此的子民们，不似大夏中原之人那般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换而言之，天门关内的猎户们，每一位都有自己独特的作息时间。
如此一来，就使得无论什么时候，这灯火通明的天门关南城永远都不会沉寂，时时刻刻皆热闹非凡。
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不夜城。
天门关南城的格局也十分有意思，或许是因为上方就是北安王府和北方军驻地所在的铁血北城，所以商人们便下意识地将产业往南边靠，因此越往南，酒楼店铺，客栈以及烟花之所就越多，也就越繁华。
整个天门关最大的一座酒楼就坐落在南侧，名为山中酒楼。
铺天盖地的雪花于天际来回飞舞之际，灯火格外明亮的山中酒楼大门之外，一辆自北而来的宽大马车，缓缓停靠，随后于前方驾驶马车的天门关司天监中年指挥使快速跨步下马，快速走向车门处。
这位天门关的司天监指挥使叫做郭岭，因为前一任指挥使因为年事已高调回神京城司天塔本部，因此其也是刚刚上任没多久，此人年纪莫约四十左右，正值壮年，呈国字的脸庞之上一丝不苟，嘴唇紧抿，随后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马车车门，恭敬的开口道：
“陛下，酒楼已至。”
几息之后，马车的车门打开，梁破那压迫感十足的身影率先出现，接着一行人鱼贯走出，随后赵御抬起头，望着这座面积不小，楼外灯火旺盛的巨大酒楼，眼睛微眯。
一旁的中年指挥使郭岭见状，自后方轻声开口解释道：
“陛下，这家酒楼是整个天门关南城最著名也是最热闹的酒楼，而其以山中为名，大体是代表立足十万大山中之意，毕竟天门关就坐落于十万群山之中，而且据说这掌柜是个妙人，大部分的食客，也都是冲着这掌柜而来。”
郭岭此言一出，平日里便极为喜欢凑热闹的司马安南便眼眸一亮，在一旁少女珍珠极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张手凭空抓出一把折扇，轻轻摇摆着。
殊不知这少年挥扇的画面在此时寒冷彻骨，大雪铺天的情况之下，是显得如何怪异，不过司马安南毫不在意，抬步凑近郭岭，朗声开口问道：
“郭指挥使，小子我最欣赏的就是不一般之人，敢问这掌柜，妙在何处？”
“我知道，我知道，这山中楼的掌柜会说得一手好书，整个天门关的猎户们，平日里无事之时，都会来此听书，这也是他们最喜欢的消遣方式。”
司马安南的询问声刚落，一旁身穿白色兽袄，活泼可人的少女珍珠的声音便接着响起，随后她抬目望着不远处的酒楼大门，继续张嘴开口道：
“爹爹曾经带我来听过几次书，确实很吸引人，而且里面的吃食也很美味。”
语毕之后，珍珠舔了舔嘴唇，不料肚子又发出了一阵咕咕叫声，使得姑娘又羞的红了脸，惹得司马安南一阵大笑。
随后另一边面色肃穆的司天监中年指挥使面色犹豫了几息，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上前，来到赵御身旁，轻声开口道：
“陛下，关于这酒楼掌柜，还有一事需禀报，他平日里说书的内容，或许听起来会有些不妥。”
“这位掌柜平日里大部分说书的内容，都是和老北安王相关，对吧？”
赵御将目光自上方书写着四个龙飞凤舞大字的牌匾之上收回，淡淡的声音传出之后，郭岭赶忙躬身一拜，恭敬的开口道：
“陛下圣明，整个大夏坊间所流传关于老北安王的传闻，其实有绝大部分都是由这座酒楼传出，再经过走南闯北的商会之人口中，传遍整个大夏。”
“那这个会说书的掌柜还真是个有趣之人。”
赵御那威严俊美的脸庞之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其瞥了一眼身旁中年司天监指挥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开口问道：
“郭岭是怕朕因此恼怒，下令查封了这家酒楼？”
“属下不敢，只不过担忧待会这酒楼掌柜待会的胡言乱语，会让陛下以及小王爷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