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鲸凌波的皮肤带着些许凉意，虽然老太太的五感尽皆被剥夺，但同样好似有所感觉，脸上露出了笑意，手轻轻抚摸着，继续开口道：
“那时候你还比一艘船大不了多少，而且极其调皮，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来来往往的船底调皮捣蛋，后来族中的长辈们集体出门抓捕你。”
老太后悦耳的声音好似勾起了巨鲸的回忆，后者发出轻轻的回应，随后整个庞大的身躯同样开口左右摇晃，或许对于它而言，年幼时期是最快乐的时光，接着老太太的声音继续传出：
“后来你被囚禁于我休鱼氏的岛上，太祖圣上夜里偷偷带着我去看你，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的眼里满是愤怒。
“后来我们成为了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同时你带着我偷偷遨游整个凌波湖，我们一起经历很多很多，那也是我唯一能后见识外界的机会，我真的很感激你。”
“吼！”
凌波巨鲸仰天发出一声吼声，在天际翱翔的身姿更为舒畅和愉悦，就好似回到了百年之前，它带着少女在凌波湖的各处突然出现，调皮的拍打着波浪，汹涌的浪水冲向过往的船只，使得浪下的船客们一阵惊慌，随后巨鲸和少女转眼便消散不见，只留下一阵悦耳动听的笑声，亦如此时一般。
片刻之后，老太后将脸自巨鲸之上抬起，好似想到了什么，提高了些音量，带着些许打趣的继续开口道：
“不过凌波，有一事我一直特别好奇，你为何自第一眼开始便和太祖陛下不对付？常常恨的陛下他牙痒痒，要知道当初不是他想了个法子救下你，你我之间便没有如此多的缘分。”
老太后的询问声落下，凌波巨鲸庞大幽深的双眸之内，闪过极为人性化的狡黠之色，随后发出的回应声中也带着一丝控诉，看来其年幼之时，没少被大夏太祖赵无极欺凌。
老太后显然明白了凌波巨鲸的意思，张嘴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笑着笑着，老太后绝美的脸庞恢复肃穆，悠悠地望着前方的虚空，虽然她的双眸之内是如墨汁一般的漆黑，但是那几乎化作实质般的思念却让人如此心疼。
随后老太太发出一声叹息，喃喃开口：
“虽然他们不敢问我，但是整个大夏的人都想知道，起初的我是如何看上了还是一位小厮的太祖陛下，是否真的如此眼光如距，事实上，在他第一次回头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就已经输了。”
老太后的自述，或许世人再也无法听到，唯一了解的就是无法开口言语的凌波巨鲸，但是天地和日月知道，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细雨拂面，轻轻拍打在站于船头的众人的脸颊之上，随后站于船头之上的胭脂，用自己的小手轻轻牵住身旁赵御的大手，注视着上方的眼眸之内，有着泪光流转，开口道：
“千秋绝色，悦目佳人，倾国之貌，惊天下人，奶奶她，真的好美！”
胭脂的声音落下之后，所有人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赵御乌黑的双眸之中，倒映出天际上空的少女与鲸，张嘴，淡淡的声音向外传出：
“或许奶奶她，生来就属于天际，天地和造物主酝酿了无数年，才创造出了这位乱世佳人，为的就是让奶奶她惊艳岁月，与日争辉，与星争芒。”
赵御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他的脸上布满了水珠，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随后带着淡淡哽咽的声音继续响起：
“但是，奶奶她最后选择为了一个人，降下了凡尘，也选择为了这天下无数苍生，伴一盏灯，守一座城。”
赵御轻轻的言语，却仿佛将老太后整个人的一生全部勾勒而出，随后年轻帝王双拳紧握，泪如泉涌。
或许在后世，无数人族子民在祭奠大夏这位母仪天下的开国皇后时，会看到这么一句话：
一桥一伞一相逢，一字一诺一空等，一生一世一盏灯，一回一渡一来生。
第0674章 大夏之殇
重逢总是伴随着喜悦，而离别是重逢的另一面。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巨鲸凌波的国度之内，和煦的风，绵绵的雨，预示着这尊陆地神仙圣人之境存在，内心情绪的波动。
喜悦又伤悲！
自一开始到现在，赵御一直立于船头，脸上泪水和雨水混合至一处，借着国度内的细雨，他才可稍微地释放着自己的伤悲，年轻帝王不善于表达情感，但是他却格外重情。
回神京城这短时间，老太后给予了他久违的亲情，可以说是他做任何事，老人都是最坚强的后盾，因为有这位老太太坐镇白帝宫，年轻帝王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放开手脚地去行动。
天际之上，凌波巨鲸头顶，遨游了许久的老太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下方凌波的脑袋，轻轻开口道：
“时辰差不多了，凌波，老身陪你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去咯。”
话音落下之后，国度天际，巨鲸响起的回应声中带着呜咽和不舍，随后老太后轻轻一笑，继续开口道：
“神州浩土和大夏永远都是你的家，赵氏一族也是你的家人，哪怕老身不在了，你也不会孤单，放本宫下去吧。”
语毕之后，天际之上成群结队，通体碧蓝由水组成的鲸鱼再次出现，载着老太后缓缓自天际而下，随后赵御伸出双手，将老人懒腰抱在怀中，低头看着其重新恢复苍老，但是依旧如少女般雀跃的脸庞，开口询问道：
“奶奶您可尽性？”
“已然尽性，归去，归去！”
老太后的回应声苍老声中带着豪迈，随后赵御点点头，转身抱着老人走回船舱之内，接着天际之上，依旧悬浮，犹如一座浮空大陆一般的凌波巨鲸，张嘴发出一声撕裂天地的巨吼，整个凌波湖国度之内无数湖水一瞬间冲向天际，炸裂出漫天大雨，好似最后的送别。
几息之后，凌波湖中心，雾气翻滚之间，乌木大船再次出现，只是天际上空的太阳，已经自东转西，从清晨到了黄昏。
随后于夕阳的微光之下，大船调转方向，向着秋水城方向缓缓行驶，船后方的虚空之中，两只如庞大星辰一般的眸子虚影显现，直直注视着向外离去的大船，眸中金色泪水弥漫。
船舱之内，赵御将老太太轻轻抱到软塌之上，随后取了一条毛毯仔细盖好之后，年轻帝王蹲下，手紧紧握着老人冰冷僵硬的右手，一会之后，便听老太后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御儿，扶本宫坐起来，本宫不想躺着。”
“好！”
赵御没有任何反对，轻轻撑住老人的后背，将其扶起，坐于软塌之上，随后老太后突然一阵剧烈无比的咳嗽，夹杂着略带急切的询问声：
“灯，灯呢？”
“灯在这儿呢，奶奶。”
声音落下之后，胭脂轻轻捧着一盏青灯走近，接着将这盏陪伴了老人半辈子的不灭灯小心放在身旁的桌子之上，老人周围的温度顿时升高了不少。
此时的这盏不灭灯，其上凭空而燃的红色火苗此时摇曳的格外剧烈，就好似要跨越无数重空间，直接挣脱而出，并且向外释放一股股炽热的气息，注入老太太的体内。
气息注入之后，老太后剧烈的咳嗽声逐渐缓和，随后她点点头，表情重新变得安详起来，因为她知道有这盏灯在，哪怕五感皆失，她也依然身处光明之中。
“御儿，奶奶感觉好困，想要睡了。”
苍老的声音自老人的口中传出，却让年轻帝王死死咬住嘴唇，颤抖着轻声回应道：
“奶奶，要不要回白帝宫再睡？”
“这凌波湖是奶奶的家乡，落叶归根，也挺好的。”
老太后遥遥头，随后将面庞朝向那盏剧烈摇曳的不灭青灯，继续开口道：
“奶奶累了，也该休息了，这大夏以后就多多仰仗御儿你了，奶奶希望这一座我看着长大的王朝，可以国泰民安，蒸蒸日上。”
“孙儿谨遵教诲。”
赵御跪地，重重向前一叩首，颤抖的声音随后传出：
“奶奶，这辈子您辛苦。”
“世人皆苦，只可自渡，本宫一介女流之辈，这辈子也值了，秀儿可在？”
船舱之内，依旧是一袭白衣宫装的武公主赵秀，同样跪在老人面前，叩首回应道：
“母后，我在的。”
“本宫知晓，你即将去寻找太祖陛下，倘若你可以见到他，帮本宫和你爹带一句话。”
语毕之后，老太太沉凝了几息之后，面庞带上了些许嗔怒，没好气地继续开口道：
“他竟然丢下咱们一家子，走了这么久，要是本宫以后再见他，定然不理他足足一个月，怎么求情都没用！”
这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落下之后，老人身旁那盏不灭灯顿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火光，但是船舱之内注视着老太太的几人，面色皆哀，因为灯光照耀之下的老太太的眼睛逐渐眯起，整个头颅也好似支撑不住地几欲垂下。
随后胭脂站起轻轻上前，来到老太太的身旁，凑到后者的耳边，边摸着自己肚子，边轻轻开口道：
“奶奶，告诉你件喜事，赵氏一族，有后了。”
此言一出，老人顿时猛地抬起头，漆黑的双眸之中有着难以形容的神采，张嘴高呼道：
“好，好啊，有人走，有人来，传承不断，乃我赵氏之幸，我死后，一切从简，切勿劳民伤财。”
赵御起身上前，仔细为老太后披上崭新的凤袍，叩好每一颗扣子，流着泪开口问道：
“奶奶可还有遗言？”
老太后随后笑了笑，抬手指向胸前，留下了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长乐未央，静待归人，山水红尘，俱是见证，吾，此心光明！”
语毕之后，老太太的头颅缓缓垂下，身旁的青灯亦同时熄灭！
落日黄昏，晚霞之下的凌波湖，天际之上的云朵好似在不断燃烧，自湖中向外靠岸的船只之上，无数子民抬头望着天际，沉迷于这壮美的景色之中。
忽然，第一朵雪花飘落而下，落在了人们的脸庞之上，随后一道道惊呼声响起：
“下雪了，竟然下雪了，楚州有史以来，从未有过下雪的记载啊！”
几息之间，鹅毛大雪瞬间笼罩整个凌波湖，向外扩散至整个秋水城，并且依旧不断向四面八方席卷。
这雪，是大夏之殇。
惊艳整一个时代的妙人千古了，天地当有一场大雪。
第0675章 梦安魂于九霄
鹅毛大雪，摇曳回风，转眼便将整个凌波大湖，完全笼罩于一片银白之内。
处于大夏靠南端的凌波湖，哪怕是深冬时节，气温都会保持在零度以上，所以此地曾有风，有雨，但是唯独没有雪，但是傍晚时分，包括秋水城，以及整个楚州，都迎来了飘雪。
秋水城内无数子民，纷纷走出家门，伸出手想要接住这千年难得一遇的雪花，但是不知为何，这纷纷落下的雪却带着让人极度悲伤的气息，让人不知为何潸然泪下，泪流满面。
这场雪，本就是这方天地悲伤哭泣的泪水。
“小姐，你怎么哭了？”
秋水城湖畔，在大夏学宫内待了一天，正准备回府的乔玥，精致的脸上满是泪水，耳边响起小侍女同样带着哽咽的询问声，随后前者摇了摇头，抬手抹去那抑制不住的眼泪，开口回应道：
“楚州的子民每年冬日都在偷偷盼望着下雪，但是原来下雪，竟是这般伤悲，为何我会觉得这么委屈？”
其询问声话音落下之后，大夏学宫黑色的屋檐之下，儒衫青年薛北川抬步走进白雪之内，面向凌波湖方向跪下，轻轻开口道：
“本门师祖曾言，虽大道无情，但天地却有灵，因此一旦如圣人尊驾陨落，天地就会降血雨，鸣丧钟，以哀悼之，而这场雪，是天地的叹息和悲伤啊。”
语毕之后，薛北川重重向前三叩首，悲鸣至极的声音向外传出：
“儒生薛北川，恭送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千古，大夏之殇。”
整个秋水城内，拥有高深修为的修士，同样跪地叩首，悲鸣阵阵，与此同时，大夏西北的神京城，同样大雪纷飞，这场雪也是下的极为突兀，并且伴随着呼啸不断的凄厉北风。
一阵接着一阵的北风吹过，留下一片又一片银白，将庄严肃穆的白帝宫尽皆染白，好似提前披上了素缟。
忽然，白帝宫内，一阵猛烈无比的风不知从何处而起，起初现在原地打转蓄势，几息之后，好似如千军万马的冲锋一般，带着如泣如诉的悲鸣。直直冲向白帝宫内的凌波殿。
在狂风裹挟着暴雪的不断冲击之下，整个平时坚固无比的凌波殿，顿时开始一阵剧烈无比的摇晃，同时这风好似无视房屋，使得殿内那万千点亮的红烛，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原本自殿内透出的灯光逐渐变暗，待最后一盏灯熄灭之后，悬挂于凌波殿殿门之上牌匾，一阵摇晃，随后直接断裂成两截，掉落而下。
几息之后，凌波殿的大门向内打开，露出这些年，一直伺候着老太后的中年宫女身影，其泪流满面，缓缓走出殿外，直直跪于大雪纷飞之中，喃喃道：
“娘娘，您让我出宫，甚至连这最后一程都不让我跟随，可是您可知道，在这个世上，幸红我的家人也唯有您啊，这天下之大，我能去何方呢？”
呢喃声落下之后，一丝丝红光，伴随着浓郁的火属性元气不断自中年宫女身上汇聚，自远处望去，就好似白雪之内的一株红烛，最后中年宫女抬头望着天际落下的雪，继续开口道：
“幸红知道娘娘你怕黑，要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人为娘娘你掌灯，那该多不好，还是让我来吧，这活儿我熟悉！”
语毕之后，浓郁到极致的火属性元气一瞬间向外绽放，如同一盏红烛突然点燃，在一瞬间释放出自己的光与热，随后中年宫女幸红的头颅直接向前垂下，嘴角涌出的鲜血，流淌在身下的白雪之上，刺目无比。
凌波湖中心，双子岛边，原本笼罩四周的雾气被白雪所替代，连同那艘黑色的乌木大船，也穿上了一身丧服。
大船停靠于湖面之上静止不动，而船舱之内，赵御几人跪伏于地，久久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