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破啊,这吃了这么多回琼浆馆的汤面,有没有吃出什么门道来,研究出其配方,这样朕在宫里也可以尝到了。”
赵御吞下一大口面,随后淡淡的声音响起于马车内,而其对面同样在蒙头吃面的大光头,听闻之后,陷入几息思索后,继而摇摇头,开口回应道:
“大部分的食材都可以尝出,但是其中有一味,好似不是人间之物,便是这神秘无比的这一味,成就了琼浆馆天下第一面的名声。”
梁破话音还未落,赵御已经捧起面前的大碗,将最后一点鲜美浓郁的汤汁全部吞入腹中,接着重重感叹一声道:
“食一碗人间烟火,饮几杯人生起落,破啊,这最后一味,就是这人世间的烟火呐!”
“陛下,如果你想每日吃这个汤面,何不让月牙儿将其整个盘下?”
一道并不苍老的声音响起于马车之内,随后赵御身旁,出现一道身穿青衫的消瘦身影,而许久未露面的大宗师黄庭开口之后,年轻帝王转头,轻轻开口回应道:
“神州浩土之上瑰丽绚烂,好东西太多,朕要是全部都收入囊中,那会多无趣,而倘若每日吃这汤面,再好吃的人间烟火,也会腻歪,不过舅舅,平日里喊都喊不出来,怎么今日主动现身了?”
笔直端坐的黄庭,消瘦的脸庞棱角分明,好似一把刀雕刻过一般,随后其将浑身上下凌厉的气势都收起,开口回应道:
“陛下,今日是小年,您今日出宫,想必是年轻拜见长辈,因此我也想去司天塔,见一见父亲。”
“朕正有此意。”
语毕之后,赵御点头,随后这辆宽阔的马车,开始向前行驶,沿着青龙大街,向着神京城中部的司天塔缓缓而去。
今日的青龙大街之上,依旧是人声鼎沸,但哪怕前段时间开始,神京城的外乡人都已经陆续离京回家,也未对其繁华受到丝毫影响,而那些商铺面前,排的队伍甚至更长。
马车之内的赵御,并未穿着帝袍,而是一身朴素的黑袍,配上头上用云簪盘起的发髻,就好似一位的游历神京城的翩翩少年郎,接着年轻帝王伸手,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用乌木般的黑眸注视着两侧的街道,一幅盛世景象自赵御的黑眸之中倒影而出,内心不由百感交集。
急管繁弦,烟景长街,闲闲太平之居,这就是他拼死去守护的家和国!
忽然,一个熟悉小娃的身影出现于年轻帝王的视野之中,依旧是那件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还有那被风刮后,带着紫红的脸庞,接着一个名为于鹏飞的名字,在赵御的脑海中浮现,随后淡淡的帝音响起于马车之内:
“梁破,停一停!”
其实一到年关,最开心的人群无异于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娃们,一大早就成群结队的在大街小巷里玩耍,但是此时的小娃于鹏飞,情况并不好,因为其和身后几位小孩,被一群年岁大一些的锦衣少年们,堵在一个角落里。
为首少年想必家世不凡,不远处吊着一群家丁模样的人观望。
于鹏飞手中紧紧握着一把不大的木刀,抿着嘴唇,怒气冲冲的注视前方身穿锦衣,家世不凡的少年们,稚嫩的声音自其手中传出:
“无论你用什么和我交换,我都不会将这把刀给你的。”
话音落下,其将手中的木刀举起,同时将身后那几个同样普通人家出身的小娃们护在身后,而于鹏飞对面,一位手握着一把弹弓,莫约十岁左右的少年,有些恼怒的开口回应:
“像你手中这个木刀,我家没有十把也有八把,我拿这弹弓和你换,你还不知足,你看这弹弓,百步之外可打鸟,而且力道十足。”
语毕之后,这位少年直接自怀中拿出一颗石子,扣在弹弓之上,一把拉开,指向余鹏飞,没好气地开口,但是下一息,其手莫名的一松,石子顿时射出,少年则发出一声惊呼。
这电光火石之间,所有在场的小娃还未反应过来,但是在远处观望着的家丁们纷纷面色大变,若要是这力道十足的石子正面击中于鹏飞,少不了鲜血飞溅。
而正处于石子攻击之下的于鹏飞,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木刀一挡,但是在这一柄普普通通木刀的内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突然间熔岩剧烈流转。
同时,停靠在不远处的宽大马车内,大宗师黄庭发出一声轻轻的疑惑声:
“咦!这气息?”
第0652章 帝王也是人
今日对于小娃于鹏飞,鹏飞大侠而言,可谓是在江湖上遇到了硬茬。
因为爷爷一早在青龙大街酒楼里接了一场说书的活,他便和小伙伴们在附近练刀,只见其握着小木刀,上来便是一套娴熟无比的刀法,获得一阵叫好的同时,也引来了麻烦。
一位十岁左右的富家子弟,看着被挥舞着虎虎生风的木刀,升起了一阵攀比的心思,想要用手中的弹弓,去换这把木刀,但是这木刀可是于鹏飞的心头肉。
对于一位刀客而言,手中的刀,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因此最后自然是彻底谈崩,随后才会发生弹弓袭脸这一幕。
石子呼啸向前,距离于鹏飞的脸颊越来越近,同时不远处停靠的马车内,发出一声轻咦后的黄庭,抬起手指曲起,轻轻向前一弹,下一息,石子之前,一道青绿色的刀气一闪而逝,后者直接化作了齑粉消散殆尽。
直到此时,于鹏飞这才反应过来,面色大变,毕竟是四五岁的小娃,哪怕再坚强,也忍不住嗷嚎大哭,而那自知犯事的小娃同样面色微变,被一群涌上来的家丁,围在中间。
“没想到熔岩夸这个五大三粗的远古巨人,还会效仿那仙风道骨人士,在民间随手放置机缘,真是有趣。”
黄庭收回伸出去的手指,淡淡开口,随后其身旁的赵御,同样将目光注视着小娃手中的小木刀之上,开口回应:
“这个小娃我有印象,喜刀,爷爷是一位极为博学的说书先生,因此还知道外公刀圣的名号,是个好苗子,反倒是熔岩夸,毕竟是上古时代之人,据说在那个时代,这种结善缘手段极为普遍,因为每一个人的天赋都是顶尖,保不准以后会有意外收获。”
“我先观察这个小娃娃几年,如果有天赋,心性过关,我收他入门。”
此言一出,就连赵御都有些惊奇,因为赢姓十四氏之一的黄氏,可是神州浩土上最会使刀的一族,看来这位小娃天生福缘不浅,随后便听黄庭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在耳畔:
“熔岩夸虽然保留了上古时代的习俗,但是明显不符合咱们现在大夏目前的情况,这刀中所封存的禁忌神通,就连我都感到了一阵心惊,若是完全释放而出,整个青龙大街,都会完全笼罩于火海之内,如此能力掌握在一个稚童的手中,太过危险,我再加上一层禁制!”
语毕,黄庭五指向外张开,顿时刺眼的绿芒向外炸裂,化作一只深青色的龙雀逐渐凝实,随后振翅飞出马车之外。
“梁破,走吧,今日要去的地方很多,先前往司天塔。”
“诺!”
梁破轻轻一挥手中缰绳,整辆马车开始向前缓缓行驶,速度越来越快,随后直接淹没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
半个时辰之后,司天塔第八层,赵御和黄庭的身影出现。
此层的景象好似被永久定格,和之前相比没有无任何变化,一座巨大的青铜巨棺躺于大殿中心,同时一束白光自上方照射而下,笼罩住整个巨棺,静谧,幽邃。
这束光,来自于山海图,是世间极致的寒冷之光。
这具棺内,躺着一人,名黄招,曾是大夏最锋芒毕露的刀圣。
赵御二人缓缓走到光束之前,随后低头,注视着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巨棺,久久未语,棺中人的身份和他们是至亲,但是此时隔着一具棺,却无缘相见。
“来,陛下,坐下来,陪父亲喝口酒。”
黄庭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壶酒,抬手示意,与赵御就地盘腿坐下,随后黄庭的右手再向前一挥,三个酒杯瞬间出现于面前,同时带着些许惆怅的声音传出:
“我记得年轻之时,一到过年,父亲和姐姐最喜欢之事便是拼酒,但是姐姐太过厉害,每次都可以将锁元棺里躺着的糟老头子喝到桌子底下去,整整好几天不省人事。”
语毕之后,黄庭将手中的酒坛子一把拔开,顿时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酒香,弥漫整个司天塔第八层,此酒香醇香之中带着一股极为炽热的霸道气息,那是精纯无比的天地元气,随后盘坐于地的赵御双眸一亮,淡淡开口道:
“竟然是玄天酒,看来舅舅你藏得深啊,在朕宫中的那座深藏的酒窖被发现之前,整个白帝宫内都难以找出一壶来。”
“耳濡目染之下,想不喜欢饮酒都难,因此平日里收集了些酒,要不是过年,我才不舍得拿出这玄天酒!”
黄庭豪迈一笑,抬起酒壶便将面前的酒杯全部倒满,同时二人面前的锁元棺,好似闻到了这爆裂浓郁的大夏第一烈酒,忽然开始剧烈颤动,同时一股股淡绿色的刀气,自棺中向外涌出,逐渐化作一头巨大的光鹿。
此鹿刚一出现,便带着割裂虚空的锋芒之气,直扑下方的酒杯而来,随后低头一吸,整个酒杯内的青色的玄天酒直接被一吸而尽,接着此鹿意犹未尽,将目光转向另外两杯玄天酒。
赵御看着面前,由刀气组成的光鹿,漆黑的眸子里有着好奇之色,在这头鹿身上,除了无与伦比的锋芒之气外,还有着来自于血脉之中的亲切感。
黄庭轻轻一笑,将面前另外两个酒杯轻轻推到光鹿的面前,同时开口道:
“这是父亲的道魂,名为巨鹿,是一柄刀,不过也是一个酒鬼,父亲他依旧在棺中沉睡,但是这巨鹿刀却因为这玄天酒香而苏醒了过来。”
正当黄庭说话之间,光鹿已经将面前的两杯酒再次吸光,随后扬天付出一声啼鸣,意犹未尽地钻回锁元棺之内,整个司天塔第八层继续恢复平静。
黄庭拿起酒壶,再次将两个杯子倒满,随后一杯推给赵御,一杯拿起,两人一碰杯,也不说话,直接一饮而尽。
二人就如此一杯接着一杯,随后赵御眯了眯眼睛,俊美的双颊之上闪过一丝驼红,轻轻向前一挥,整个第八层大殿的中心,再次出现一具一模一样的青铜巨棺。
或许是因为有些微醉,或许是情感压抑的太过辛苦,随后一向沉稳,波澜不惊的年轻帝王,在这鲜有人至的司天塔第八层,突然有着前所未有的情绪,低着头,像一个面对家人即将离世的普通少年郎一般,呜咽着重复着一句话:
“拒绝了朕千辛万苦得来的锁元棺,奶奶她,活不了几天了!”
黄庭轻轻抬手拍着赵御的肩膀,微微叹了一口气。
帝王也是人。
第0653章 小年
腊月二十四,大夏小年,又称为的交年节,人族子民祭祀灶火。
灶,造也,创食物也,民间祭灶,源于古人拜火的习俗,毕竟火焰是人族进化的标志性的之物,以火烹饪食物,以火取暖,因此为了感恩之,才有了此节。
不过大夏地域宽广,三十州各地对于这小年的日子也不同,大体就是在腊月二十三,四,五三日之间,而地处西北的神京城,以及大夏之主赵氏,便选在了这二十四这一日。
交年节可谓是元日大年前,最隆重的一个节日,因此今日神京城热闹无比,无论穷富,都忙着卖肉,买酒,买水果,还有些金银纸来祭祀,同时这座神州浩土之上的第一雄城,年味一下子变得浓郁了起来。
半上午光景,原本停靠于司天塔门口的宽大马车,再次启程,向着东郊道宫附近而去,在路过曾经居住过一段时日的苦茶院之时,赵御特地让梁破停靠了片刻,掀开车帘,注视着几乎没有变化的院门。
“陛下,要去院子内看看么?”
梁破询问声刚落,赵御摇摇头,放下帘子,随后开口道:
“不必了,直接去温师公家吧!”
随后马车再次向前,或许是造化弄人,其驶过隔壁院子之后,未施粉黛却依然俏丽可人的楚言言正和其母亲自外部采购食物归来,随后姑娘注视着逐渐消失在街道口的马车,没来由的内心一疼,感觉好像丢失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自司天塔出来之后,一向神出鬼没的大宗师黄庭就直接消失,这宽大的马车内就剩下了他和梁破二人,还有一位司天监的年轻监吏,负责驾驶马车。
马车内,仿佛想到了什么,赵御抬头,轻轻开口询问:
“白致宁的情况,现在如何?”
“回陛下,此时她正在融合禁忌道魂,但是因为原本自身的道魂被剥离,其中的难度会加大很多,而如月,同样也在的浮空岛小世界的驻地内,寸步不离的守护着。”
“白致宁本就是无数年才一遇的天生禁忌者,本身的底子雄厚,应该没什么大碍。”
赵御抬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苦茶,醒了醒喝了玄天酒之后,有些发昏的脑袋,随后继续开口道:
“如果元日节前,白致宁融合完毕,就接她和如月来白帝宫,朕不希望宫里的年夜饭太过冷清。”
“诺!”
前太子太傅温玉此时所住的宅子就在道宫附近,原本白帝宫在紫竹巷分了一间府邸给予这位老先生,但是老先生膝下无子,只有二女都已嫁人,同时因为常年在道宫和大夏学宫讲学,为图方便,便直接住在了这东郊附近。
早些时候早有司天监的人前来通报,今日午时,会有圣上前来拜年,因此这位面色红润的老人,早早就换上了隆重的锦衣,在府门口等待,同时并未远嫁的两位女儿,同样携丈夫和子女赶至,毕竟这代表着圣眷隆恩。
随后在一双双惊奇目光的注视之下,一辆并未带任何护卫,就像是普通人家出行的马车缓缓停靠于府前,接着一位的年轻人轻轻踏出。
面如冠玉,举世无双。
前太子太傅温玉率先跪地请安,随后府门前乌泱泱跪了一地,就连不远处听见动静前来看热闹的子民,同样赶忙跪下,内心激动不已。
赵御快步上前,扶起须发皆白的温玉,开口道:
“师公,您毕竟年事已高,在寒风之中等待这么久,身子骨哪吃的消,往后在府中等着朕前来即可,您看朕今日微服私访,只以晚辈的身份前来拜年。”
老太傅温玉露出一个笑容,伸手虚引,笑着开口道:
“天地君亲师,这该尽的礼数可不能丢,陛下请进。”
随后在温府一众人员的簇拥之下,赵御和梁破二人踏入极为简朴的府邸之中,虽然温太傅的住宅面积不小,但内部就和普通的农家人一般,一口水井,几排篱笆,还有一片种菜的自留地,其上甚至还有几只放养的家禽扑棱着翅膀。
“师公,朕知晓您不喜黄白之物,因此来的时候特地让梁破拿了些宫中精心腌制的腊肉,就当拜年了。”
院子里的小道之上,属于赵御年轻沉稳的帝音轻轻响起,随后老者一抚胸前的白须,仰天大笑一声,朗声开口回应道:
“那老夫就谢过陛下隆恩。”
说完之后,老太傅伸出手指,指向院子里最肥大的一只公鸡,对着后方的女儿轻声开口道:
“今日圣上降临,将这只最大的公鸡煮了,做个滋补鸡汤。”
温老太傅这辈子一向以节俭出名,因此屋内中堂的物件同样极少,就一张木桌,几个蒲团,随后赵御和老者相对坐于蒲团之上。
老者温玉唤了一位中年妇人过来,在其耳边低声一语,随后妇人点头离去,老者将目光看向对面略显疲色的年轻帝王,轻轻开口道:
“这年关将至,陛下近日定是繁忙异常,今日小年,来了老身这儿,咱不谈政事,陛下可好好歇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