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吹来的风中忽然带着一丝水汽,打在身上有一股冰冷的感觉,从小在饮马镇长大,对此无比熟悉的李月娥就知晓饮马湖已经离此地不远,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边上的丈夫,低声开口安慰道:
“相公再坚持一会儿,前方有个湖,我们今晚就在湖边歇息一晚,到时候吃些干粮,明日再进镇子。”
身边的书生丈夫点了点头,加快了一丝前进的脚步。
不一会儿,一座小湖就出现在夫妻二人之前,二人走进之后才发现已经有一队人马在湖边安营扎寨,两个少年正摆着奇怪的姿势各举着一柄枪,一个魁梧的光头大汉蹲在湖边麻溜地处理着食材,有两个少女正在帮着打下手,还有一个背着剑匣的少女在湖边坐着钓鱼,更远些,有两队士兵驻扎,李月娥从来没见过气势如此强悍的士兵。
更加奇异的是,有一匹金光闪闪,浑身金鳞,头生双角的马形异兽正懒洋洋地趴在湖边,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剑!
不是小黄是谁,这厮现在每日要吃下数十柄剑才能勉强填饱肚子!
相处半月下来,知晓赵御脾气的捧日军副指挥使江屠挥了挥手,捧日军并未上前阻止,夫妻二人来到饮马湖湖边,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来休息。
李月娥拿出干粮分给身边的丈夫,然后又拿出水壶在湖里灌了水,这才坐下来好些歇息,静静地望着湖面发呆。
她自从年初的时候离开饮马镇,就再没有回过家,这次匆匆赶回是来奔丧的,她的父亲,在半月之前去世了。
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虽然成亲不久,但是她们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知道彼此所要表达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将头静静地靠在丈夫的肩膀之上,她也很脆弱,也需要依靠。
处理完食材的白致宁看向远处的夫妻俩,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头在如月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随后两个人大着胆子来到刚修练完的赵御身前,白致宁还是不愿跟赵御说话,只是拿手推了推如月,如月无奈之下开口问道:“公子,你看我们能不能分些食物给那边那边的夫妻俩呀?白姐姐觉得她们好可怜,如月也这么觉得。”
练完枪之后的赵御感觉体内的元气又壮大了一丝,心情愉悦,点头应允。
“那就邀请他们一起过来吃吧,反正梁破每次都控制不住做很多。”
饮马湖边燃起了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的火焰驱散了大夏西北的寒意,也照在围着吃饭的众人脸上,如月姑娘可能是离火堆近了点,小脸被火烤的红扑扑的,正小口小口地吃着狍子腿,煞是可爱!
在篝火旁坐着的个个都是气质不凡之人,压迫感十足,这让李月娥有些拘谨,方才她也是头脑一热,这才答应了两个小姑娘的邀请,倒是平时弱不禁风的丈夫,反而显得相当沉稳。
“不知两位从何而来,我看这饮马镇也是半天不见一个外人,两位可是我们这几天难得碰到的旅人呢。”生性喜爱热闹的司马安南最忍受不了沉闷的气氛,便率先开口道。
“我自小就在这饮马镇长大,对这里也很是熟悉,只是年初的时候嫁往外地,这才离开此地,而此次回来是来奔丧的,家中的老父亲半月之前突然去世了。”
李月娥的声音有些落寞,老父亲就她一个女儿,她却执意要嫁往外地,她心里对父亲很是愧疚,就连突然去世了,自己也未能陪伴在左右,而且如果自己在身边的话,或许就可以阻止父亲收留那逆贼了吧,而此次回去还不知是否会受牵连,勾结逆贼,按大夏律法,那是要诛连九族的。
听到如此悲伤的消息,众人都有些沉默,司马安南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你的父亲莫非是李金福李老爷子?”
“是的,小兄弟你认识家父么?”李月娥有些吃惊地问道。
“白蹄乌大家李老爷子,在整个大夏军中都如雷贯耳,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在整个幽州谁能不知,他的逝去是整个大夏的损失,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司马安南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遗憾,关正卿,江屠等人全都直立起身子,正襟危坐,已示尊敬。
“小女子感谢各位对家父的悼念。”李月娥站起来对着赵御等人行了一礼,众人皆工工整整地还礼。
“姑娘,你会饲养白蹄乌么?”赵御淡淡地声音突然响起。
李月娥听后明显一愣神,不知为何眼前富贵逼人的少年要如此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说来惭愧,我自幼跟随家父饲养这白蹄乌,可以说这白蹄乌是我亲自陪同家父培育出来的,家父身前也总是抱怨我为何不是男儿,白白地浪费了这一身养马的本事。”
赵御点点头,唤过如月去马车内拿出纸笔,在纸上书写完毕之后,放入一个锦囊之中,交给李月娥。
“你此次去饮马镇,如果有司天监找你,便给他看这个。”
李月娥看着递过来的锦囊有些犹豫,边上的书生丈夫见状,伸出双手接过锦囊,拉着妻子一拜而倒。
“草民替妻子谢过公子!”
第0045章 白雪歌送皇太孙殿下归京
李月娥夫妻俩携手踏进饮马镇的时候,整个饮马镇的气氛很凝固,镇子里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愁云惨淡万里凝!
李老爷子的突然逝去让整个饮马镇的白蹄乌养马人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像是失去了最坚固的依靠,然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司天监和官府竟然派人来要对老爷子进行调查,说立下汗马功劳的李老爷子是因为包庇叛国逆贼从而畏罪自杀,这在饮马镇众人心中万万无法相信,继而愤慨无比。
老爷子这辈子培育了多少匹白蹄乌?骑着白蹄乌的大夏骑军又摘下了多少异族的脑袋?
饮马镇中都流传着老爷子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现在竟然说老爷包庇叛国逆贼,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镇子里的乡亲们都拿着铁锹和扫帚自发地聚集到李老爷子的宅子前,堵住大门阻止司天监和官府的人马进入,两拨人已经从早晨天刚亮的时候一直对峙到现在。
天空中开始向下飘起了小雪,今年幽州的初雪来的比以往要早一些,李月娥来到自家宅子前,看着自己的丈夫脸冻的通红,眼里有些心疼,这会儿位于大夏南方的抚州人人都还穿着短衫!
书生丈夫对着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儿,然后拉着她的小手,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堵在门口的乡亲们自然是认得从小就在饮马镇长大的李月娥的,顿时爆发出一阵交头接耳的声响,有个领头模样的中年育马人将李月娥迎了过去,在她耳边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
李月娥转过身子看向对面的饮马镇知县,知县在饮马镇也有些年头,所以他们两个也很熟悉。
知县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开口说道:“闺女啊,你知道我平日里对老爷子是当父亲一样敬重的,我当然也不相信老爷子会做这等之事,但是大夏律法就是大夏律法,司天监要过来调查我也阻止不了啊,你让乡亲们让开,我们就进去开棺调查一下死因,立马就走。”
饮马镇乡亲们听后立马群情激愤,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大吼道:“老爷子生前立下功劳赫赫,死后还要被你们开棺糟蹋,无法入土为安,你们还是人么?我们饮马镇的人绝对不允许,要想进这宅子,就要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对,先踏过我们的尸体,我们和司天监的人拼了!”
站在饮马镇县令身边的有两队人马,一队本地的驻军和幽州司天监,司天监带队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身黑衣,整个人气势内敛,但是落下的雪花隐隐间向两边滑开,竟然半点无法落于肩头,他是司十二,幽州司天监总指挥使。
雪越下越大,司十二对眼前的情况也很头疼,他知道李老爷子在饮马镇甚至整个大夏的威望,但是此事滋事重大,关乎皇太孙赵御。
换句话说,就是幽州司天监必须给赵御一个交代,不然要交代的就是自己的命。
司十二低下头,浑身开始向外散发出愈来愈强的气势,飞舞在他身边的雪花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猛地吹向四周,他暗暗叹了口气,感叹着终究还是要用武力去解决。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司十二的面前,将李月娥护在身后,身子很单薄,不时还咳嗽几声,但却是那样的坚定。
是年轻书生!
那个平日里体质不好,因为连日赶路而面色苍白的年轻书生,就这样坚定地将自己的妻子挡在身后,仿佛一座大山一般,挡住了这猛烈的气势和随之携带的漫天风雪。
但他只是一个半点修为没有的普通人,所以他开始咳嗽的更加剧烈,雪花之下的面色出现一股不自然的潮红,但是依然一步不退。
司十二向前抬起了右手,漫天雪花随之剧烈翻滚,天地间出现一只雪兽,对着书生仰天咆哮。
年轻书生也向前抬起右手,右手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锦囊,红绸缎,金凤凰!
司十二看见之后,浑身气势全部收回,庞大的雪兽瞬间就消失不见,他上前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锦囊,打开看过之后,又将纸条重新装回锦囊之中,放回书生手上,接着对着锦囊一拜,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只留下这漫天的雪花,落在年轻书生单薄的肩膀之上,也落在李月娥长长的睫毛之上,睫毛之下,眼泛泪光。
风波平息之后,太阳西下,大雪笼罩下的饮马镇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散发着点点亮光。
李老爷子的宅子里,李月娥烧了一盆热水,将手帕浸湿拧干之后递给不停咳嗽的书生丈夫,让他擦擦脸,暖暖身子,此时的中年书生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他在南边几乎没经历过这种刺骨的低温天气,显得很不适应。
“相公,今日你怎么就挡在我的面前了呢,你身子单薄,那人一看就是修行之人,我好歹也比你壮些。”李月娥伸手接过书生递回来的手帕,又重新浸入热水之中,昏黄的灯光之下,小脸有些酡红,小声地埋怨道。
“我是你相公,理应是我保护你啊,再说了,我有分寸的,你知道我是个读书人,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和他讲道理。”
年轻书生见妻子这副模样,觉得很是可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咳嗽。
“相公你就别开玩笑了,下次不许了。”李月娥一声娇嗔,书生笑的更厉害了,也咳嗽的更厉害了。
许久之后,书生才平复下来,伸出手摸摸妻子的头,温柔地说道:“去添件厚衣服,晚上我们还是要守夜的。”
听到丈夫提起李老爷子,李月娥的神情又变得落寞,眼圈也有点红。
宅子的大堂之内,摆着一口木棺材,李老爷子就躺在里面,两道人影身跪在棺前,披麻戴孝。
李月娥并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睛,低着头,西北的女孩儿生来就坚强。
年轻书生看着自己的妻子,微微挺立起身子,轻轻地开口说道:“娘子,我们不回南方了,就在这儿养马吧!”
李月娥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丈夫,震惊地说道:“那,那南边的书店怎么办?不经营了吗?”
“书店关就关了吧,我突然间想做些事情。”书生对着妻子笑了笑,笑容里很温柔。
李月娥点了点头,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也知道自己丈夫隐藏在瘦弱身躯之下的才华。
大隐隐于市,胸中藏日月!
离饮马镇百里之外的一处草场上,赵御披着一件大氅站在马车之前,伸出手接住从天下掉下来的片片雪花,眉心鲜红的两道屠圣纹熠熠生辉,为这茫茫白雪之中添加了一抹亮色。
“公子,时候不早了,可以歇息了。”身后传来如月姑娘清脆的声音。
赵御点点头,回身走回马车,走到马车跟前,停顿了一下,抬起右手,一枚发着墨绿色的光球在手上凭空出现,光球内雾气升腾,一个绿色的小鹿精灵的虚影,若隐落现,散发着迷蒙的亮光,像是黑洞般,要将人的全部灵魂都吸入其中。
“你们找个盒子,将它装起来,然后八百里加急送去锦州江陵城月牙坊,司三十一月牙儿手中,并且告诉她融合之后即刻前往神京。”
“诺!”当下幽翅军分出五骑,绝尘而去。
接下来几天,有一首诗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神州浩土,据说是一位书生在幽州所做。
《白雪歌送皇太孙殿下归京》。
第0046章 万家灯火相迎
神京很大,徒步从南走到北要走几天几夜,神京里的人也很多,是大夏人口最多的城市。
神京拥有的东西最多,只要神州浩土其他地方有的,这里基本都有,神京的姑娘也最美,全大夏最上乘的花魁都在这儿。
神京是大夏最安全的地方,上四军的驻地在神京,司天塔山海图在神京,十大势力的道宫,兵宗,儒门在神京,最重要的是,大夏之主赵氏的白帝宫就在神京!
济济神京内,赫赫王侯居!
神京也是大夏最危险的地方,其下镇压着大夏八大禁地之首无尽山,同时作为大夏对异族防御圈外三关,内三关的最后一关,距离无尽山西疆边境无尽山入口不足三百里,太阳帝国的异族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着踏平这里。
当年太祖陛下定都神京之时,本就想着天子守国门!
神京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泪水和欢笑,让无数人又爱又恨的地方,虽然建城尚短,不足百年,但包含了一切人生百态,容纳了所有爱恨情仇。
大夏的心脏是神京!
京畿府少尹山文柏人还是中年,却是已经白了半边头,如今正坐在府衙案首之上,不停地拿手揉搓着自己的眉心,脸上愁云密布,底下的衙役也是一脸忧愁。
京畿府这个机构其实权力很大,府尹至少从一品官衔,统揽神京一应行政、司法、民生要务,掌尹正畿甸之事,以教法导民而劝课之,中都之狱讼皆受而听焉,小事则专决,大事则禀奏。
可事实上京畿府尹一般由储君和亲王担任,但是赵氏一族目前也就这寥寥数人,因此府尹这一职位长期空缺,一应大小事务都落在了山文柏这位少尹的头上。
但是神京是什么地方?大夏的中心!说句夸张点的话,就是现在天上掉下块石头砸死人都有可能是哪位王侯府上沾亲带故的亲戚,他山文柏一个没有后台的小小少尹,其中尺寸必须拿捏的非常到位,行事还需要极其谨小慎微。
再则神京人口众多,每日的大小事务把他忙的焦头烂额,如果碰到修士犯事儿,还要和司天监进行交接,总的来说京畿府少尹这个官职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憋屈。
根据消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夏皇太孙殿下,不日就要抵达神京!
一想到神京那帮天不怕地不怕,正在摩拳擦掌的将种子弟,还不知将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山文柏的右眼皮就突突地跳个不停,已经半白的头发又长出了几根银丝,整个人又苍老了几分。
白帝宫前的两条尊贵的巷子,平日里在朝廷之上就不怎么对付,就连私底下家里的子弟也是争锋相对,时不时的还要打上一架,没少把整个神京闹的鸡飞狗跳。
今日紫竹巷魏国公府上可是热闹的很,虽然气温刺骨,但一大早就有英气逼人的少年少女们骑着高头大马陆续抵达,然后被小厮迎入府内,这身下的马儿,匹匹都是在外难得一遇的西疆名马,而且神京本就身处在边疆,男男女女上马皆可打仗,不像南方所讲究那般女孩儿要待字闺中,西北的女子照样可以上马,弯弓,杀敌!
难得的是今日恰逢大夏的旬休日,道宫,兵宗等各大宗派都放了假,所以魏国公大堂内的人来的很齐全,彼此相互寒暄着。
“今日大姐突然间就召集我等过来商议,也不知所为何事,原本我是想在床榻之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前段时间可被训练的极惨,皮都被硬生生刮去一层。”
说话的是一个皮肤白净的少年,正睡眼惺忪,仿佛还没睡醒,他是逐鹿阁大学士萧肃的孙子,但是却自幼喜武,入了平日里训练最是严苛酷烈的兵宗。
“不清楚啊,昨天在道宫和对面柳叶巷的那几个孙子打了一架,镇羽候家的那小子,不声不响偷偷踏入了道虚境中期,老子差点就被阴了,还好大姐那时候刚好路过,那帮孙子才没动手。”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一个皮肤黝黑少年的正坐在座位上,一脸懊恼地说道。
“黑皮你也太没用了,差点儿就丢了咱们紫竹巷的脸!要是被揍惨了,那往后可别说认识我。”一位身穿鹅黄罗裳的少女跨进大门,身材高挑,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小瑾都说了别再叫我黑皮了,被人听到多不威风,再叫就别怪我翻脸了啊。”肤色黝黑的少年激动地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必是真的不喜黑皮这个外号。
众人跟着一阵起哄,一时间整个大堂内满是调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