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自小无姓名，如今已不再是司天监番号第九，故恳请陛下重新赐名。”
“你不再是司九，但你是夜魇军第一位成员，所以以后你就叫夜一。”
年轻帝王平淡如水的声音滚滚而下，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颗散发着朦胧幽光的光球自上方向下漂浮，最后悬浮于夜一带着面具的身前。
光芒发出的幽邃光芒，照耀在他的双眼，随后苍白修长的手举起，轻轻抓住脸上的面具，取下，露出了一张苍白，却极为年轻的脸庞，而脸庞的左右两颊各划着两道竖杠，使得其带上了蛮荒的气息。
整个神州浩土之上，只有一处地方会在一出生之时，在脸上画上图腾。
“你竟然是来自南蛮的荒民。”
赵御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惊讶，因为就连他，也未曾想过，会有南蛮丛林中荒民自小融入于人族之中，还成为了司天监番号第九，掌管整个无尽山的所有情报。
“自我有记忆起，便自幼生活在大夏，或许我的父母来自南蛮，但我现在有了新的名字，那就不必再佩戴面具，从此刻起，我就是夜魇司，夜一。”
第0266章 兄与长
“大哥，吴老爷子，可以吃饭了。”
一声如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叫喊之声，响起在甘州青松镇的一间宅屋之内，随后院子里多了两道摆碗筷，端着食物的倩影。
今日的天气极佳，阳光灿然，所以小姑娘铁兰和她的嫂子一合计，就将饭桌移到了院子之中，给还在养伤的原盾山军校尉铁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同时晒晒阳光。
昨日大夏普天同庆，青松镇自然不例外，吴老爷子在镇子内德高望重，所以这些未处理完的食材，也就一股脑儿都送到了铁柱的宅子内，一连吃了几天都还未吃完，因此这院子里的这顿午膳极为丰富。
吴老爷子从门外推门，踱步而至，满面春风，但是步伐还是有些跌跌撞撞，一手捂着头，一手扶着门，雪白的须发也显得有些凌乱，小姑娘铁兰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庆典之时，老爷子边哭边笑边喝酒，三个彪形大汉拦都拦不住，所以最后是被扛着回了屋，一直到这晌午时光才悠悠转醒，但是年老加上酒劲儿，此刻头痛欲裂，看到从屋内走出来铁塔一般的身影，悠悠开口道：
“铁柱，如何，今日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就是身子尚需要些时日恢复。”
原盾山军铁塔校尉扶着饭桌坐下，随后给老爷子挪了张椅子在身旁，然后继续开口说道：
“老爷子你也要量力而行啊，老远我就闻到了一身的酒气。”
“我这不是畅快么，就忍不住多贪了几杯，哪怕就此入土，那我也值了，当浮一大白啊。”
话音刚落，铁兰小姑娘从厨房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小脸上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高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咱们家这酒，都被我给藏起来了，你们两个酒鬼，这段日子就好好喝茶修身养性吧。”
吴老爷子往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开水，然后抬手极为豪迈的一饮而尽，不服输地回应：
“只要心中有酒，茶也是酒，你可以阻止我饮酒，但是你阻止不了我成为酒下魂。”
“老爷子你真不害臊。”
铁兰小姑娘做了个鬼脸，随后使劲摇头地说道：
“说书先生说的那句诗，初尝不知酒中味，再饮已是酒下魂我都知道，但是我偷偷尝过一口酒，辣的很，一点也不好喝，也不知道你们喝的是什么劲。”
那皱着眉头的可爱模样，惹的众人一阵大笑，连性情温婉的铁柱妻子，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众人坐下之后，小姑娘铁兰蹦蹦跳跳地跑向宅子的另一间屋子内，随后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少年从中走出，然后拉着其坐在饭桌之旁。
少年的衣裳换成了甘州特有的粗布袄，只是双眼处，蒙着一块绸布，表情依旧痴呆，宛如傻子。
在其余众人吃饭之时，小姑娘端着米粥来到少年声旁，舀出一勺，吹上一口气，随后看着后者面无表情的脸庞，轻轻开口唤道：
“小瞎子，吃饭了。”
众人用完午膳之后，吴老爷子照例和铁柱闲聊一番，其看着被小姑娘喂完之后，依旧痴呆坐立，毫无反应的少年，不由开口说道：
“这孩子也着实可怜，眼瞎不说，整个人也是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幸好是遇上了小兰，不然如何在这冰天雪地的甘州生存。”
“司天监的人来过一回，看过一眼之后就又回去了，前段时间我都在养伤，近几日才能勉强下地见到这位少年，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位少年的模样很熟悉，很像一个人。”
铁塔一般魁梧的铁柱雄厚的声音响起之后，老爷子微微坐直了身子，续上了一杯茶之后，饶有兴趣地问道：
“哦？那像谁？”
魁梧汉子闻言之后陷入了沉默，眯起眼睛，随后轻轻吐出一句话：
“大夏前西疆千万大军大元帅，镇羽侯，林琅！”
此言一出，老爷子一惊，而呆呆坐着的少年听到镇羽侯三个字，似乎有了些许微不可察的反应，随后再次归于平静。
正在老爷子和铁柱二人沉默思索之际，青松镇外的青松之下，站着一位青年。
青年蓬头垢面，整个脸颊因为消瘦而向内凹陷，衣衫都有些破碎，但是眼眶内原本死寂一般的眼神却透着一丝激动，一丝愧疚。
青年身上原本的衣服是红色，鲜艳的红，他喜欢穿红衣红甲，因为想在厮杀之时，被站于城头之上督战的父亲所看到，所以他搏杀起来悍不畏死，但是此时，长久未更换，又加上每日雨水侵蚀，红衣早已变成了黑红色，但是他毫不在意。
他站在青松之下，久久无法迈出那一步，他愧疚，他无颜面对。
镇羽侯第二子林霄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生死不知，作为兄长，愧疚以及愤怒已经几乎将他整个人全部撕碎。
这段日子，他沿着司天监提供的轨迹，在虎卧山脉的十万大山之中疯一般的寻找，如今，弟弟就在这镇子内的某间屋宅中。
但他却怯了。
“为何不进去？”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在青年的声旁，声音年轻，但是有些阴冷，随后一道穿着漆黑色袍子的身影瞬间显现，刚一出现，仿佛携带了一片漆黑的夜色，就连头顶的阳光都被隐没。
小杀神林啸并未惊异，因为在来之前，两者就有过一番交流，他只是淡淡对前方回应道：
“我不敢，夜一。”
“走吧，陛下在我来之前告诉过我，等你完全准备好了，才能融合那个道魂，不过现在的你，看来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不过我还有任务在身，去见见那名原盾山军校尉。”
话音落下之后，小杀神林啸身旁那道漆黑的身影，率先抬脚迈向青松镇内。
青松之下，林啸继续停留了片刻之后，身形消失于原地，只在留下淡淡地声音在原地环绕。
“父侯大人是镇压诸邪的不动明王，而我，只要能复仇，入魔又有何惧，哪怕堕入无尽深渊，我亦无悔。”
第0267章 受命于天
“来，擦擦手，擦擦脸，虽然我娘亲去的早，但是她在我小时候总会和我说，不爱干净的小孩子，就连玩伴都会少。”
心思单纯的铁兰小姑娘才不会在意面前的这位痴呆少年是否和已经殉国的镇羽侯林琅有所联系，开心地哼着前几天刚刚在庆典之上学会的南方小调儿，端着还往上冒着热气的脸盆，拧了个手帕，轻轻给少年擦着脸颊。
“铁兰，你是不是看这少年生的俊俏，所以起了不一样的心思了咯，我看你这个年纪，也确实差不多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一旁正剔着牙，和魁梧汉子铁柱闲聊的吴老爷子，情不自禁地高声开口打趣道。
这一老一少平日里没少拌嘴，为这整个宅院增添了不少的活力。
铁兰姑娘头头也不回，带着点泼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老爷子，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嫁人了，谁给你洗衣做饭，你可别忘了，昨晚你喝醉了发酒疯，嘴里大喊着‘把你这儿最水灵的姑娘都给大爷我叫过来’，这一切我可是都尽收眼底了。”
此言一出，吴老爷子破天荒地老脸一红，闷声闷气地不做声，彻底瘪了。
但是忽然，坐在老爷子身边的铁柱面色一变，抬头望天，然后凝重地开口问道：
“老爷子，不对劲，你有没有感觉，这天好像黑了。”
老爷子伸出双手，看着照射在手上，依旧灿烂的阳光，疑惑地摇头道：
“这烈日依旧，哪来的天黑之说。”
“还是不对劲，我去取重盾，你们小心。”
魁梧壮汉正欲起身，突然一阵敲门之声自宅子门口响起，咚咚咚的每一声，都好似敲打在众人心头之上，气氛一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片刻之后，门偷偷打开一丝细缝，露出铁兰小姑娘带着警惕的大眼睛，小姑娘身后，魁梧汉子的铁柱全身已经调动了全身元气，重盾立于身旁，面无表情，却蓄势待发。
宅子门口站着一位衣衫褴褛，眼神复杂，愧疚的青年。
“请问你找哪位？”
姑娘清脆的询问声之后，林啸张了张嘴，沙哑，干涩的声音传出。
“我来寻我的弟弟。”
“弟弟？”小姑娘的眼睛里疑惑之色更浓，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声惊呼：
“原来你是小瞎子的亲人，哥，他不是坏人，快把武器收起来。”
随后宅子的大门打开，林啸拱手一礼之后，踏入其中，一进门就看到院子中痴呆呆坐着的蒙眼少年，身形顿时停止在原地，死死咬着嘴唇，但是双目之内，泪如泉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段日子，他心中的天，塌了，长兄如父，他甚至连亲弟都无法守护，他恨自己的无能。
如今幼弟在前，顿时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许久之后，林家两兄弟相对而坐，二子林霄依旧无论如何叫唤都毫无反应。
“我们从一开始发现他的时候，便已经如此，无论怎么样都是这般，没有任何反应。”
林啸身旁，小姑娘铁兰的声音响起，但是声音却有些轻，对于浑身气势外泄的小杀神，她显得有些拘谨。
“我的弟弟叫做林霄，而我叫林啸，姑娘及家人对幼弟的照顾，在下感激涕零，并铭记于心，待我将幼弟带回神京医治之后，定当回报。”
说完之后，林啸起身，对着周围众人深深弯腰一拜，吴老爷子和铁柱等人赶忙上前扶起。
随后林啸转身，看着呆坐的二公子，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地开口道：
“我们回家，无论你怎么样，能活着就好，哥就一定治好你。”
小姑娘铁兰看着眼前的画面，只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还有着淡淡不舍的情绪。
直到此时，她才突然发现，这位从不说话，呆呆傻傻的蒙眼少年，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她好舍不得。
小杀神林啸轻轻拉起蒙眼少年，然后逐渐走过铁兰姑娘的身旁，向着门外而去，小姑娘咬着嘴唇，紧紧握着自己的小拳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伸手拉住他。
痴痴呆呆的蒙眼少年，毫无反抗地被拉着向前，两者交错而过，铁兰小姑娘闭上了眼睛，不愿去面对离别。
突然，一只手伸出，紧紧地抓住了姑娘的衣角。
铁兰姑娘眼睛猛然张开，低头看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交错而过的蒙着少年，第一次有了自主的意识反应，伸手死死抓住了姑娘的衣袖。
他虽然自封意识，却还是不愿离开。
小杀神林啸转身，望着弟弟伸出去的右手，一脸惊色。
“完全故步自封的意识，竟然被打开了一丝缺口，真是奇异，所以林啸，我建议还是将你弟弟留在此处，或许这是其意识回归的唯一办法。”
话音落下之后，整个院子之中，多了一片夜色。
夜色朦胧的黑暗之间，一道漆黑大袍的身影突显，从怀中取出一封诏书，诏书通体呈黑金色，凤与玄鸟腾飞于其上，随后年轻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夜魇司，夜一，在此宣读扶摇大帝圣旨，大夏甘州青松镇镇民刘铁柱接旨。”
话音落下之后，魁梧壮汉和吴老爷子带着两位女眷直接跪下，伏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初登大位，及物推恩，大赦天下，汝本永不录用，但念汝忠义无双，荣耀如命，现招入夜魇司，受命于天，品阶等同于天辉军，并赐英雄道魂一枚，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