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您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重复第二遍往往意味着后悔。”强忍着手腕的阵痛稳住脚步,爱德华仍旧翘着嘴角,勉强笑着:“您这样的口吻可不太像是瞧不起我的样子啊。”
“无礼狂徒!”冷哼一声,那一抹银光像是划破了黑暗的星芒般劈向爱德华的左肩,黑发骑士近乎是本能的侧过身,目光的余角却看到盖约·瓦伦斯手中的剑锋已经顺着轨迹下落,用剑柄的护手刺向自己的面颊!
“这可不像是骑士所为!”
“哪个蠢货告诉你,只能用剑刃进攻的?!”被爱德华用护手挡下了攻击的盖约几乎是同时向后侧步——果不其然,灰色的剑刃迎头落下,距离他的鼻尖甚至连一寸的距离都没有,手中的剑锋向上一扬,径直荡开了爱德华的第二次进攻,毫不犹豫的向前踏步,几乎是和黑发骑士一模一样的动作,挥向他的头顶。
悦耳的撞击声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之中留下一闪而过的火光,像是黑夜之中烧尽的余火般四散而落,却又一次一次的绽放着那些微的光芒,每一个悦耳的声响,都是能够夺走性命的音符。
交错、迈步、进攻、后退……爱德华甚至感觉到自己像是回到了曾经自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每一刻的心弦都是紧紧绷住的——自己面对的不再是力量和速度完全超越了自己的血狼,也不再是数量十倍百倍超越了自己的佣兵,而是一个真正对自己了若指掌的人,就像是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之中,无论如何挣扎都始终逃脱不了!
“这就快不行了?”盖约冰冷的声音依然僵硬:“莱昂纳多和我吹嘘了不知道多少次,说你会成为将来的骑士团大团长,说你已经远远的超越了他——没错,你在令人失望的方面确实远远超越了他!”
“而您则是在嘴皮子方面远远超越了他!”
爱德华依然是毫不客气的“回敬”过去,手中的剑锋一刻也没有停下——但不论如何闪避和进攻,盖约·瓦伦斯仿佛都能提前预判他的动作:“换成是莱昂纳多爵士,我现在恐怕已经要下地狱了!”
“看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星空神国不会容纳你这种败类的,只有地狱适合你!”一边冷哼一声,盖约手中的长剑已经从爱德华面门划过,再一次的举起劈向他的肩膀,逼迫着黑发骑士必须向后侧步躲开。
“但是你说错了一点——如果我想杀你,绝对不会拖延到现在。”盖约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我想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绝望的滋味儿。”
“能解释一下吗?”爱德华的表情微微一颤,依然不露声色的微笑着“回敬”了一剑:“就算您打算杀了我,也该让我死得明白吧?”
“你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那个房间里的人是谁?”盖约冷笑着反问道:“还是说你觉得你那位亲爱的安森殿下,能够一个人打败贝里昂?”
“等到安森一死,他的瀚土城军团也好,你的战旗军团也好,米内斯特家族也好……你们必输无疑!”充满了恶意而又幽邃的声音回荡在爱德华的耳畔:“告诉我,看到自己的野心坠落,是不是会让你感觉到绝望?”
“但如果王子殿下赢了,绝望的人岂不就是您?”
盖约·瓦伦斯突然笑了,笑的无比狰狞,甚至比他僵硬着脸的时候还要令人毛骨悚然——那仿佛就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一样,锐利如鹰一样的眸子,目光却无比的恶毒。
“我讨厌这种表情。”微微摇了摇头,爱德华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声说道:“真的,非常讨厌!”
“最亲近的人死于非命,最信任的人背叛,曾经信以为真的一切都不过是骗局和谎言——当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你会不会绝望?”盖约像是在询问着,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着:“那么如果当一切的努力,都只是无用功的时候,会不会呢?”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用功,亲爱的韦伯·亚历山大。”
独自一人在塔楼顶端,凝视着王冠的小教士无意中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仿佛被惊动了似的转过身:“大主教?!”
“还在这里吗,孩子?”老人脸上衰老的皱纹仿佛更加沉重了,一双明亮的眸子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小教士:“你看起来很担忧,并且还很犹豫。”
“您说的没错——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正在为了他所珍视的一切而奋斗,但我却只能在这里为他担心,连帮助他的能力都没有。”在这位老人面前,韦伯只能微微低下头,声音里都有几分焦躁:“然后当我去回想起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帮助过他,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在看着他独自面对一切。”
“那为什么这次你要如此的担心呢?”大主教很是轻松的开口问道:“如果你已经无数次看到他这么做之后。”
“因为、因为……”小教士挣扎着,想要说出些什么,最后却只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咬着嘴唇:“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教士,大主教阁下。”韦伯很痛心的低下头:“我还做不到真正的让自己置身事外,用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却看待这个世间的一切,就像您一样。”
“没有人可以办到——那是光辉十字才拥有的特权。”老人摇摇头:“但你却可以做到另外一件事。”
“什么?”
“相信他。”
第二百八十章 挣扎的“回响”(四)
“相信?”
小教士的脸上除了迷茫依然只有迷茫,困惑的双眼看向面前表情和蔼的老人:“为什么……我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只要去相信他也算是帮助他妈?”
“当然不。”大主教语气轻松而又平稳的开口道:“你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是爱德华·威特伍德——你需要帮助的人,正是你自己。”
“我亲爱的韦伯,你比整个光辉十字圣堂所有的教士都有天赋,所以有些事情……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或许你能够从中明白一些意义。”大主教的表情相当的复杂,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光辉十字的教义,还有我们的《光辉箴言》,究竟是从何而来?”
“数百年前,甚至更早……某位已经连姓名都不被人所知晓的先贤在这座都灵城彻悟,并且得到了光辉十字的神迹,告诉他将会有一位君王从大海的东方而来,他将完成千年来都未曾有人完成过的伟业。”小教士当然知道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而那位君王,就是利维·马尔凯鲁斯,都灵王国的开国君主。”
“为什么?”
“唉?”小教士愣了一下:“您、您说什么?”
“你看起来很困惑——这也正常,当我察觉到的时候,我也不敢置信。然后我找到了很多证据,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虽然这么说,老人的表情却很平静:“那位教会历史上真正将光辉十字发扬光大,并且创立了教义的大主教,居然不是都灵人。而是一位西海岸的移民者。”
“然后是更残酷的真相——这位移民者,他很有可能和利维·马尔凯鲁斯陛下一开始就认识,甚至他们双方的关系非常密切,或许就像你和爱德华一样,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您、这……这、您、难道?!”
“相信我,在我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比你更震惊,我们信仰的一切,也许只是一个骗局,一个传颂上百年,上千年的骗局?光是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老人的目光流露出了几丝眷恋:“我把这个秘密在心底压抑了很久很久,也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那样的后果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甚至有可能让整个都灵王国一夜之间就崩溃掉!”
“直至那一天,你,还有爱德华·威特伍德走进这座光辉十字圣堂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大主教终于微笑了:“在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在我看到那个叫做爱德华·威特伍德的是从如此从容不迫的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请您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说谎——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我亲眼所见!”小教士韦伯很急切的解释着:“我亲眼看到爱德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在第二天的早上醒了过来,这全部都是……”
“我相信你,孩子,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和你想要帮助朋友,还有你的虔诚都足以证明这一切。”大主教点了点头:“但这就是关键,也许你早就有这种感觉——可当看到他一次一次遭遇危险,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依然会感觉到这种无力感。”
“或许光辉十字真的在注视着我们,或许没有——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或许又不是。”感慨了几乎,老人明亮的目光凝视着小教士:“而真正重要的,不仅仅是那位大主教究竟有多么的虔诚,而是他从头到尾,都对利维·马尔凯鲁斯深信不疑,坚信他就是那位被光辉十字选中的君王。”
“那种信念超越了一切,甚至用一种亵渎的口吻来阐述的话,他信仰的甚至有可能已经从光辉十字,变成了利维·马尔凯鲁斯本身,相信他就是光辉十字的化身!”大主教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甚至面颊都有些许的颤抖:“信仰,铸就了力量——那力量让利维·马尔凯鲁斯得到了开创一个王国的机会。”
“所以亲爱的韦伯·亚历山大,你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了吗?”大主教开口问道:“你说过,你是光辉十字奇迹的见证者,对吧?”
“是、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位慈祥的老人的时候,小教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或许爱德华·威特伍德的身上真的有某种使命,或许没有——但你需要的做的,就是相信他,无条件的相信他。”老人逐渐平复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光辉十字永远是神圣而伟大的吗?”
小教士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对于真正懂的真理的人而言这一点无需阐述,因为光辉十字就是伟大的代名词。”大主教的双眼逐渐眯成了一条缝:“但对于那些还在俗世中挣扎的人来说,无论他们得到了多少辉煌的成就,这里都是他们的终点——哪怕是国王,想要加冕也必须走进这里,来请求取走属于他的王冠!”
“那正是光辉十字伟大的原因,那也正是我们伟大的原因。”
……头痛欲裂,眼前一片灰暗,浑身上下除了疼痛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力感,拼命呼吸的胸膛像是燃烧着一样,不断的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拼命睁开眼睛的格林·特恩却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看起来相当奢侈的床上,身上的衣服和床被都被汗水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