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金色光辉照耀在号角堡的城墙上,整个城堡里的所有的战士们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刚刚传来一声巨响的城门,伴随着又一阵可怕的震动声,空气撕裂的尖啸声仿佛刺穿了所有的耳朵,城门再一次剧烈的颤动起来,阵阵烟尘喧嚣直上,碎石破瓦不停的从上面掉落,一道道可怕的裂缝出现在了那坚固的青石上。
“轰——!!!!”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原本垛口上的两座箭塔直接被砸成了一堆废墟,飞溅的碎石崩落四周,燃烧的火球在上面留下了一整块漆黑的烧焦残破痕迹。
刚刚还在为了胜利而欢呼的都灵士兵们彻底沉默了,城堡里回荡着的只有刚刚城门处传来的回响,每个人就只是呆呆的望着在一阵一阵的攻击当中颤抖着的城门,仿佛是在等待着它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刻。
爱德华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这些还幸存的战士们——不仅仅是伤痕累累,一个个面色青白,满眼血丝还顶着黑眼圈,脚步虚浮的模样分明已经是神智不清了,只是靠着血性和老兵的顽强意志,还没有倒下罢了。
整整连续几天的攻坚战,他们都已经是到了极限——不论是身体还是士气,仗打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人会相信有什么“救兵”了,仅仅是不愿意就这么屈辱的死了,不愿意忘记报仇雪恨,期望着在临死之前,还能拖上几个多米尼克人一起下地狱。
“所有人,集合——!”大声咆哮出来的爱德华拔出了佩剑,随着他的脚步声,骑士团的军士、都城的戍卫士兵,白银之血的佣兵,黑鸦佣兵团的残兵……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在这座城堡里的战士们,拿着钢剑、战斧、长矛和弯刀,在他的身后排成了密密麻麻的军阵,根本无需多言,他们的目光之中,只有一份决然。
扛着烈焰苍鹰旗的小古德温站在了爱德华的身后,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牙关打颤——旗手死在了城楼上,所以他只好把挂在塔楼顶端的旗帜给拿了下来。而对于所有人而言,如果这一战不能活下去的话,这也就是他们最后的旗帜了。
“爱德华大人,安洁拉她、她说她就不出来了。”小古德温低沉着脑袋,声音细小的只有爱德华一个人能够听得见:“如果您牺牲在了这里,她就会点燃内堡所有的引火剂,和敌人同归于尽!”
“我明白了。”爱德华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小古德温轻轻叹了口气——亲爱的安洁拉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呢?
如果号角堡陷落,安洁拉就会将刚刚才弄好的格拉托尼放出来——从抵达号角堡的那天开始,安洁拉就一直在爱德华的要求下默默准备着,到时候就算所有人都阵亡了,岛上的紫帆佣兵团也绝对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不,准确的说是整座小岛连一个“活着的”东西都不会存在了。到了那个地步爱德华还能拥有重新和兰德泽尔谈判的本钱,至少他半数以上的士兵都必死无疑,这个家伙多少也算是奥托维克家族的成员,不可能不清楚格拉托尼的可怕。
那是最终选项,也是爱德华最不愿意做出的选择——因为等于他已经失败了。轻轻的扬起满是缺口的剑锋,爱德华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不仅仅是士兵们,就连他自己也已经到达极限,很有可能这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
从重生的那一刻就不知道应该去追求,喜爱什么的爱德华,第一次有了不舍的感觉——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想死,至少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在这种地方死去。
“轰——!”巨大的震动声突然传来,如雷鸣般的轰动之中坚固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伴随着滚滚烟尘和碎石之中彻底崩塌了。刚刚还在犹豫的爱德华突然感觉到轻松了不少——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
“坚守阵地。”伴随着轻微的好像低吟般的口号,低垂着头颅的爱德华仿佛是在向什么祷告:“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
仅存的都灵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怒吼着,决然的在轰塌的城门前组成了坚固的盾墙,准备迎接着敌人的到来——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但是在那到来之前,哪怕自己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带上对方一起下地狱!
伴随着城门的坍塌,早已经等候已久的紫帆佣兵团突然爆发出一阵嗜血的呐喊声,一片黑压压的潮流在可怕的战鼓声中冲向废墟处的缺口。
城堡内的都灵士兵们也咆哮着组成一列一列的盾墙,挺起手中的长枪怒吼着发起了反冲锋,将长枪刺进了敌人的身体。然后拔出了腰间的手斧和钢剑,瞪着早已满是血丝的眼睛和身边的弟兄相互依托着与敌人肉搏厮杀。
惨叫声与杂乱的嘶喊声交杂着遮掩了所有的声音,喷溅的血浆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所有人的脑海中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杀死面前这个杂碎!
长矛折成了两截,盾牌上插满了箭矢,弯刀崩开了裂口,弓弩断了弓弦……哪怕当手中连一件武器都没有的时候,就靠着一双拳头,和自己的牙齿!
一段一段冲锋的都灵士兵们很快就杀退了冲进城堡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但是后面却依然有一个个凶悍的紫帆佣兵们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刚刚一斧头砍了敌人脑袋的戍卫士兵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就被一支点了火的箭矢射穿了嘴巴,还在燃烧的箭镞带着血浆从他的颈吼贯穿,还带着几块烂掉的碎肉。
“噗——!”一剑捅穿了刚刚从自己背后扑上来的多米尼克士兵,沉默无语的爱德华近乎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钢剑,在几乎将他包围的敌人当中来回斩杀着。
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回来了——在那天夜里,刚刚“重生”的自己倚靠着新获得的身躯,肆无忌惮的杀戮,仿佛剑身与自己融为一体,身体本能的被无限放大的意识驱动着,连半点疲倦的触感都没有。
钢剑撕开血肉之躯的感觉,鲜血洒在脸上的感觉,被愤怒而又绝望的眼睛注视着的感觉……没有感觉,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具杀戮的机器,就和曾经迷茫的自己一样,仅仅是在杀戮着,完全不清楚究竟是在为了什么。
“啊——!”小古德温的惨叫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爱德华的余光仅仅瞥到那个一头乌黑卷发的小侍从倒在地上,肩胛骨上还插着一支箭矢,怒目而视的多米尼克士兵还露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显然原本是准备偷袭爱德华的。高高举起一把弯刀,准备将躺在地上的小古德温砍成两截。
几乎想都没想的爱德华直接将手中的长剑扔了出去,黑色的剑影仅仅留下一声尖啸,就刺穿了那张脸,带着血浆从他的后脑壳刺了出来,连惨叫声都没有就直接栽倒了。没了武器的爱德华朝着那个方向飞跃而出,体能的剧烈消耗让他的动作稍微迟缓了一下,就感到小腿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寒!
眉头一紧的爱德华直接转身,拔出短刀直接扎进了偷袭者的脖子里,强咬着牙刚想要站稳身体就感到一阵剧痛,整个人差点儿跪了下去——半截断掉的长矛直接贯穿了他的小腿!
“杀死他,他就是爱德华,那个爱德华·威特伍德!”看到没了武器的黑发少年有些微颤的站直身体,一个兴奋的紫帆佣兵大喊着率先举起弯刀冲了上来。躺倒在地的小古德温目光惊恐的看着爱德华就这么站在那儿,高举着弯刀的多米尼克士兵已经露出了嗜血的狂笑!
第九十五章 朝阳在夕阳之后(上)
疲惫、饥渴、眩晕、阵痛……眼前彻底黑掉的爱德华一把抓住了面前敌人砍下来的弯刀,右手一拧捅穿了这个多米尼克士兵的腹腔,连带着被砸断了的脊椎骨一起,满是血浆的刀锋从背后透了出来,还带着几块内脏的碎肉。
目光惊愕的紫帆佣兵不停的从嘴里淌出鲜红的血水,身体抽搐着惨叫一声就被掐住了喉咙,精神恍惚的爱德华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像是垃圾似的把插着一把弯刀的尸体扔在了脚下,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像是被什么重重砸在了后背上似的,勉强直立起来的身体直接跪倒在了血泊之中。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汗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似乎黏住了眼皮,连睁开眼睛好像都已经变成了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爱德华大人?!”躺倒在地的小古德温睁大了眼睛盯着爱德华倒下的背影——第一次看到永远微笑着的,仿佛永远战无不胜的爱德华·威特伍德爵士竟然也会虚弱成这副模样?尽管小古德温很清楚他也仅仅是一个凡人,但是当这一幕出现在小古德温面前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似的。
豺狼般的敌人还在成群结队的扑上来,手中已经没有了武器的爱德华听到身后小古德温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和求援声,却忍不住笑了出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已经于自己彻底分隔开来,自己的意识就像是在静静的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理智而又无情的审视着目前的自己。
“铛——!”刺耳的剑锋交击声穿透了思维,刚刚还低垂着头的爱德华猛然睁开了眼睛,高举着双手大剑的希雷尔·莱特兰奇挡在了他身前架住了砍下来的战斧,从另一侧劈来的弯刀直接砍中了她的肩甲,吃痛的女佣兵忍不住眉头一皱,紧要住的牙关里流出了血低落在嘴唇上。
“嘿呀——!”可怕的大剑猛然挥起,呐喊着的希雷尔直接砍了面前两个家伙的脑袋,大口喘息着一把抓起了爱德华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澄澈的眸子直接钻进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去。
“你不能死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能死但只有你不可以!”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曾经好像不可战胜的男人,希雷尔大声呼唤着:“别忘了还答应过要给我一大笔钱呢,要是你死在这里了谁去付账?!”
“我那是骗你的,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疲惫的爱德华脸上勉强露出了些许自嘲的笑容:“你根本就不应该来。”
“我知道,但我还是来了。”希雷尔紧抿着嘴角,却依然不能制止上涌的鲜血从嘴角淌出来,一根折断的箭矢还留在了她的侧腰上:“给我战斗到最后,你说过的这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战,那就证明给我看!”
“我会的。”用力折断了小腿上的枪杆,微笑着的爱德华随手拿起一柄铁剑,身影摇晃的站直了身体:“要么我们在这里结束,要么就在这里开始——而我们绝不会在这里结束!”
兰德泽尔,你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想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吗?那就先付出点儿代价吧,我们这几百条命可是很贵——而能杀死我的人,你还不配!
“天佑都灵——!”小古德温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拾起掉落的战旗带着几分哭腔奋力的摇晃着,残破的烈焰苍鹰旗沾满了灰尘,在他的手中猎猎作响着指引还在奋力血战的弟兄们:“天佑都灵——!”
“天佑都灵——!!!!”呐喊着的都灵士兵们高举起手中的盾牌,奋力顶开了身前的敌人,手中挥舞的兵刃闪耀着森森寒光,重新在爱德华的身旁集结起来,结成一段一段的盾墙,站在后排一脸血污的戍卫士兵们从地上拾起长矛,当成投枪狠狠的抛射而出,将刚刚扑上废墟的多米尼克士兵放倒在了尸堆和血泊之中。
但是后面的紫帆佣兵们还在源源不断的扑上来,即便残破的废墟都快被尸骸与碎石堆满,这些已经彻底陷入了狂热之中的士兵们根本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一面面同样沾染着烟尘和血污的战旗还在前赴后继的冲击着那越来越虚弱的都灵士兵们。
“圣树骑士团——!”布莱克·哈勃突然咆哮着用手中的钢剑狠狠敲了一下盾牌,转身朝向所有还活着的老兵吹响了号角:“圣树骑士团,跟我来——!”
目光决然的老兵们目光决然的站了起来,从后排走到了第一线。同样已经浑身带伤的中年骑士目光坚定的看着同样在注视着自己的紫发女人,声音很是轻微:“保护好爱德华·威特伍德,无论你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的。”
“……”希雷尔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点了点头,目光瞥向还在奋力搏杀的年轻骑士:“你要去送死?”
“总该有人要去死的!”布莱克·哈勃第一次笑了笑,举起自己的佩剑和盾牌,然后猛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撑起盾牌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无言的相互依托着,肩并着肩膀冲着刚刚扑上废墟的敌人发动了最后一轮的冲锋,汹涌的黑色潮流立刻为之一顿!
伴随着一声声决死的呐喊声,怒吼着的骑士团老兵们用盾牌荡开了敌人刺来的长矛,锋利的枪尖在面颊上撕开一道血痕也依旧浑然不觉,大吼着扑向被他们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震慑到的多米尼克士兵们,一柄柄锋利的钢剑从盾牌下方刺进了敌人的胸膛!
突然发动反攻的圣树骑士团军士们甚至直接将冲进城堡的紫帆佣兵们直接推了出去,甚至在废墟前杀开了一片豁口,这群老兵们熟练的厮杀技巧完全和涌入城墙的佣兵们不在一个水准上,像是一堵会不断移动的城墙似的推进着。
但这仅仅是暂时的,这些早已精疲力尽的老兵仅仅是靠着最后一丁点而力量回光返照而已,很快就接二连三的惨死在了敌人的围攻之中,就连率队的圣树骑士布莱克也已经被敌人彻底包围了,拼命的挥舞着手中的钢剑厮杀着。
“布莱克·哈勃?!”爱德华目光一紧,看着在外面奋力迎战的老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惨死的场景,心口一横:“所有人,退守内堡!”
自己救不了这些“送死”的老兵们了,但至少能让他们死的有些价值——依靠着内堡的坚固城门、垛口和护墙,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继续战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