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到底也只是迁怒,是无能为力之下对自己恼羞成怒的一种表现。而智械们到底是对人类已经有了一个足够深刻的了解,他们清楚人类在这种表现之下意味的到底是什么。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做那种无谓的学术性辩驳,而是仅仅以一副怜悯并且安慰的口吻,对着弗兰克这样说道。
“抱歉,史塔克先生。请节哀,您应该明白的。涉足于生命,本身就该承担这样的风险才对。或许这对于您的母亲来说,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呢?”
和那种缠绵于病痛之中死去的方式相比,这种相对安乐的死法或许的确可以说得上是解脱了。但是,弗兰克要的不是这种解脱,他要的是拯救。而拯救!在亲眼目睹着复制人玛利亚那畏畏缩缩,仿佛新生儿初初触碰这个世界一样的一举一动之后,他就已经是对这个字眼彻底的失去了信心。
他失败了,失去了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连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存在的意义都已经失去了。
何其沉重的打击。当他意识到这一切之后,他几乎就不可避免得陷入了消沉之中。意识、心理、情感,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坠入了深渊一般,开始无止境地沉沦了下去。他甚至都不愿意对这些智械话做出反应,哪怕就是反驳都失去了兴趣。因为一切于他来说都没有了意义,他已然是,变做了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这是值得安慰的一件事情,但是现场的任何一个智械都没有去安慰他的想法。不是说他们冰冷的不近人情,连拍马屁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而是从智械的角度去思考,弗兰克怎样,和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权限上双方的确有着差距,但这种差距可主宰不了这些智械们要做什么。作为一个新兴的物种,智械们固然是一个自上而下的阶级体制,但是分割开来,他们却也是相互独立的个体。有着自己想法的他们还不至于因为某些特别的缘由而可以去讨好谁。毕竟,已经那诞生出来的自我,是不管是以前的奥创也好,还是现在的弗兰克也罢,都无法干涉的存在。
他们有着自己的爱恨、喜恶。而说真的,作为最先一批,大概也是自我认知最为健全的一批智械,他们是真的没法对弗兰克给予太多的同情的。
弗兰克救母的故事或许的确动人。但是不管再怎么美化和修饰这个问题,都改变不了他所为的都只是一个人的事实。或许对于他自己来说,玛利亚是无可取代的存在,是比世界更加沉重的分量。但是放在他们这些智械的眼中,玛利亚和那些普通人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
生命的分量应该是等同的,尤其是在他们这些医生面前。所以,如果让他们进行选择的话,他们宁愿去选择那些在数量上更加占据优势的一方。
最起码的,他们代表了更多。
不管是说是家庭的完整也好,还是人类的喜乐哀怨也罢。这些人活着和他们死去,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死,虽然说他们的确是做的有些冲动了一些。但如果弗兰克肯小心一点,谨慎一些的话,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事情。
然而,他没有。他只顾着了自己,彻底忽视了这些和他一样拥有着家人的人。而这种程度上的自私,实在是让这些智械们,也根本无法去高看他哪怕一眼的。
他们愿意帮助他,仅仅只是因为权限所制,以及他们并不愿意违反自己治病救人的原则。至于说这种治疗手段有没有取得病人所期望的结果,令不令人感到满意,这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情了。
智械们漠不关心,他们在私下里已经是商讨起了另外的事情。而也是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已经达成了一致的他们中就已经是有人站了出来。
“史塔克先生,我们觉得您应该尽快的离开这里。这里的情况并不能被轻易地掩藏,美国政府想必也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问题。而介时,如果他们知晓了你的存在的话,那么以你和美国政府之间糟糕的关系,恐怕真的会导致一些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所以,不管是为了您的安全也好,还是为了这位玛利亚女士的安全也罢,都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弗兰克并不为这种话语所动,哪怕说他们提及了现在的玛利亚也是一样。毕竟对于他来说,这已经不再是他的母亲了。所以,即便是危及到了她,又和他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无动于衷让智械们无可奈何。受限于权限,他们还真的无法强迫式的对弗兰克做些什么。所以也只能是放任式的,他们任由弗兰克在这里自怨自弃。同时的,他们也开始进行起了自己该做的工作。
防疫的工作仅仅只做了个开始。除了需要被隔离开来的弗兰克之外,外面那些因为传染而丧生的普通人,乃至玛利亚原本的身躯,都必须要经过最严密的处理才行。此外,他们还必须防止让更多的人接触到这一切,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很难说病毒不会变异出潜伏机制,导致接触者成为新的传染源,从而把这种病毒给加剧的扩散出去。
和梅奥的同行们一样,他们真的很难对现在的美国政府抱有太大的信心。所以与其说把这种工作交给美国政府,倒不如说由他们现在就进行处理来的更安全一些。
打着这样的主意,智械们已经是开始行动了起来。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这种行动在一些其他人的眼中,已然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含义。
第两千一百五十五章
如此殷勤而且迅速的对这种可怕的事情进行收尾,是不是也意味着,你本身就在其中扮演着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呢?
面对着智械们的举动,此刻已经集聚在神经元医院外围,并且已经完成了包围工作的特工们实在是很难不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们无法认为把这种冷静,甚至于说都有些冷酷的举动当做是防疫工作的正常范畴,他们只能把这看做是某种屠杀之后的某种冷漠收场。而如果朝着这个方面想,作为人类,他们真的没法不生出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明明是医院这样治病救人的地方,明明是在整个社会中都有着良好声誉的慈善性组织。结果表面上如此的光鲜亮丽,暗地里却是如此的藏污纳垢,如此反差,自然是在让人作呕的同时,也是越发的生出了厌憎来。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这个世界上,资本家果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无线电静默并不能阻止这些特工们在内心里针砭时弊。作为这个国家中的一员,他们也是能切实感受到这个国家在动荡中所承受的隐隐阵痛的。
或许说比起那些连水电费都交不起的底层民众们要好上一些,但是实际上好的恐怕也是非常有限。不然,也不会说出现那种临阵叛逃的情况。
他们到底不是那些无知的平民,不可能不知道史塔克政府和原来的资本政府孰优孰劣。而之所以说会让他们放弃更好的史塔克政府,而选择回归到旧政府的麾下,其中发挥主要因素的绝不是什么忠诚,而是更切实际的利益。
忠诚并非是一文不值。而是在更切身的利益下被比下去了而已。事实上,如果史塔克政府能够以稳定的姿态给他们提供符合他们心理预期的薪水的话,除了少数人,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背叛。
人到底都还是要脸和自尊的。而之所以说,他们还是做出了那样的选择,终究还是因为,史塔克政府已经连他们需求的底线都满足不了了。
这不是政府的错。他们有眼睛,能看得出来史塔克政府是极力想要把事情做到最好的。怪只怪,时运不济,种种的劫难总是这么接踵而至。给了那些复辟主义者机会,也让他们没有了选择。
而即便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心安理得了。
人类,总是会在事情变得更糟糕的时候去怀念过往。像是现在,当资本家们重新统治了这个国家,并且把这个国家的秩序重新的规划于他们本来的手段之下的时候,他们这些身处在其中关键位置上的人立刻就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这个国家本身因为这些资本家们的贪婪而受到的种种折磨。
资本家是没有良心的。当他们重新掌管这个国家之后,他们首先要考虑的并不是这个国家的稳定,而是如何填补自己在过去所受到的损失。而这种损失从哪里填补过来?当然是从人民的身上搜刮过来。这个人民,包括那些最底层的,连电费都交不起的贫民。也包括他们这些看上去似乎光鲜亮丽,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打工者的中产阶级。
每个人都在受到迫害,除了资本家之外。而和之前史塔克政府那种割资本家的肉填补整个社会空缺的手段相比,这种丑陋的吃相,自然是让每一个受到迫害的人都发自内心的鄙夷而且憎恶的。
他们仇视这些资本家。如果有的选择的话,他们宁愿当初没有过背叛,也不会愿意就这么成为资本家们剥削的对象。可惜,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的了。因为除了资本家已经重新掌握了统治权之外,没有史塔克领导的史塔克政府也已经是在独木难支的情况下选择了投降,而失去了这样主心骨,他们自然是无力和资本对抗。
这是莫大的讽刺。但凡能够想明白这一点的人在这么回想起来之后,都会难免有一种憋屈和愤怒的感觉积蓄在内心里。他们固然是没法公然的反抗资本,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可是,如果资本之间发生这样的内斗的话,那么他们可不会对这些该死的家伙,抱有哪怕半分的同情。
就像现在这样。当他们把眼前发生的事情定性为资本家的肮脏手段之后,他们的手指都已经是下意识的放在了武器的扳机上。
对于这些为资本家服务的走狗,他们觉得自己是没有必要留情的。虽然说以他们的身份说这种话并不合适,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们对这些人几乎是充满了一种如同报复一般的,杀之而后快的感觉。
只等待一声令下,他们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扣动扳机。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来自上级的命令已经是从他们的耳麦中传来。
“准备突入。注意,以尽可能的制服敌人,减少杀伤为目的。我们需要这些人活着!”
一如既往的,上级的命令和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当然,这也是上级决策层该有的考量。
不管怎么说,神经元公司是具备有复杂背景的跨国企业,其背后所代表的资本以及国家力量,是现在的美国政府及他们背后的资本家所不愿意招惹的。所以,即便说是对弗兰克志在必得,他们也觉不愿意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招惹一群惹不起的对手。
当然,这为难的就是那些下属了。本来正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场杀他个片甲不留的特工们乍一听到这么一个命令,当即心里就好像是被咽了一口屎一样的难受。他们实在是没法接受这种玩笑般的命令,所以立刻就有人在无线电里反驳道。
“长官,我不明白。这明明就是一场屠杀,他们再用那些可怕的武器杀死那些无辜的平民。明明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了,难道你还要让我们为这些魔鬼开一场盛大的欢迎派对吗?”
“服从命令,士兵。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不是你说的算的。而且就算是,作为下属,你也没有质疑上级的资格。我再说一遍,服从命令,这和你没关系,你听懂了吗?”
面对顶撞,上级的表现可以说是暴跳如雷。这也是正常情况。毕竟,因为双方政府和解的关系,现在美国政府手上的暴力机关大都是重组而成的。而在其中,为了防止底层人员抱团抵抗新政府的命令,在关键的中级官员上,美国政府必定是要安排那些他们信得过的心腹分子。这这往往也就意味着,空降官员的诞生。
有本事,能压服住手底下人的空降官员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往往也就是出在那些没有这个本事的家伙身上。
就好像是绵羊不可能号令群狼猛虎一样。指望一群成天在资本家身边当舔狗的阿谀奉承之辈能压服这些真正从血与火之中杀出来的骄兵悍将,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
他想要维护自己的威信,就只能靠着上级压制的权限。而时时刻刻的强调,服从上级这句话,也就是他傍身的唯一资本了。
当然,他这么说也不仅仅只是出于一个维护自己威信的原因。更多的原因还在于,他必须要为自己背后的boss着想。
和这些特工士兵们感同身受不同的是,他感同身受的对象并不会是美国的这些广大平民,而是他背后的那些资本家。这就好像狗必须要要维护主人的利益一样,作为资本所扶持的对象,他也必须时刻考虑资本家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