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黑瞳才转过身来，一步更比一步快的来到傥珉身前。
“朕误会爱卿了，快快请起！”
傥珉哽咽着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泪花，“谢陛下！”
看着傥珉那老泪纵横的样子，黑瞳心里唏嘘不已。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
伽蓝帝国传承了上万年，难道真的老态龙钟，蹦不动了吗？
难道古老的伽蓝帝国，君主专制已经真的不行了，必须要土崩瓦解了吗？
看着傥珉佝偻的腰背，那满脸皱纹和眼角泪泪痕，黑瞳突然有种很心累很心酸的感觉。
帝国未来之路，到底该何去何从？
黑瞳默默的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向殿外。
傥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两个年龄都已经超过百岁的老人，在这一刻，仿佛都更加驼背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伽蓝帝国是和平太久太久了，没有历经战争与动荡，既得利益阶层不断的盘剥压榨，中低层的民众积怨太深，所以塞博联邦闹得欢腾，安腾帝国屡获人心。
所以，与其说是秦天给伽蓝帝国带来了一场惨烈的星际大战，还不如说，是秦天激化了伽蓝帝国内部压抑太久太久的社会矛盾。
如今矛盾大爆发，所呈现出来的态势，就是皇权不尊、四分五裂。
皇帝黑瞳明显感觉到，人心流失。
走出宫殿，迎着习习夜风，黑瞳远眺皇城的夜景，发现早已不像以前那样灯火璀璨、繁华如梦。
“老家伙，你说砊荙会不会是托胺挞的人？”
傥珉站在黑瞳身后，瓮声瓮气的说道：“没凭没据的事情，微臣不敢乱说！”
“好一个没凭没据！呵呵！托胺挞这家伙没有鼓捣出安腾帝国之前，不也是没凭没据吗？朕还一直以为，皇族之内有利益纷争、有明争暗斗，但是却从没想过，竟然还有和三弟纳塔珂那样，野心勃勃之人！我真是严重低估了托胺挞啊！”
“而且，我更没想到，上至皇族子弟，下至平民百姓，还有政农工商军……帝国数千亿人口，失去了武力的约束，就变得这般人心失离！早知如此，当初如果能留下第四和第八两支星际舰队，也不至于这些人如此有恃无恐！”
傥珉冷冷一笑，道：“陛下真以为今天的局面，是帝国星际作战部队全军覆没而引发的？”
黑瞳冷声反问道：“难道不是吗？那狗曰的秦天，不就是欺负我没有星际舰队可以与之抗衡吗？我要是有一批足够强大的星际战舰，他敢煽动托胺折腾吗？他敢扶持塞博人吗？”
傥珉望着远方，悠悠叹息一声。
“臣倒是觉得，如今局面之糟糕糜烂，不在于没有星际战舰抵抗强敌，而是在于人心涣散，不忠不一！想要将数千亿人都驯服得服服帖帖，唯皇独尊，太难了！”
黑瞳一听，愣了一下。
“唷！这话你都敢说出口，看样子是真不怕死！”
傥珉笑道：“微臣想明白了，微臣已是日薄西山、老弱体衰，也没必要活得那般诚惶诚恐了，陛下若有心杀了微臣，微臣早就死了无数遍了！”
黑瞳咧嘴大笑。
“哈哈！好你个老匹夫！欺朕太甚！”
傥珉笑了笑，忽然说道：“陛下，听老臣一句劝，投降吧！没必要跟秦天硬抗到底，放下成见、坦诚合作，咱们都是高等级文明，没必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大家携手共进，兴许还能更进一步，让我们彼此的科技更加发达、经济更加繁荣昌盛！”
“地球人类文明的出现，证明这宇宙之中，真不只有我们伽蓝帝国是高等级文明，或许还有更多的未知的，甚至是远比我们强大的，星辰大海如此广袤无边，我们何不放下刀箭，握手言和呢？陛下您在乎的是皇权得失，但绝大多数民众想要的，是繁荣安定啊！”
黑瞳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皇权！霸权！
如何割舍得下？
泱泱伽蓝帝国，传承至今上万载，疆域宽达数亿亿光年，拥有三百多颗生命星球、上千亿国民。
如此一个庞大而又古老的帝国，就真的要土崩瓦解了吗？失去了武力傍身的皇族，就真的无法挽回败局了吗？
黑瞳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没有了星际舰队赋予的强大武力，自己的帝王令，真的很难让所有星球所有民众都臣服。
他更知道，多少年来皇族之所以维持着霸权统治，凭借的就是根深蒂固的利益控制，以及强大的武力压制，所以才没有任何一个种族、任何一颗星球敢于乱来。
但如今已经今非昔比。
没有星际舰队雄踞，大量皇族成员又在东安皇区被炸死了，各大星球无数民众，是想怎样就怎样，皇族就算个屁。
就像不久前，那39艘星际战舰直接叛逃投奔艾伦星球而去，还不是知道皇帝黑瞳拿他们没办法。
即便是将他们家人抓起来羞辱斩首，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后悔，因为他们不投靠就死路一条，自身都难保，还考虑什么家人亲眷呢？
杀戮！
并不会让皇权得到稳固，反而是越发的让人涣散，让皇帝黑瞳的形象更加黑化，让人们对皇族更加厌恶。
统治者想要长期维持自己的霸权统治，保持高高在上，而被统治的广大民众，和平安定还好，可一旦让他们日子过不下去，那就彻底完蛋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现在想想，黑瞳突然觉得托胺挞的安腾帝国挺有创意，他并不是要独裁独霸，他是要君主立宪、民主法制，是要将绝大部分的权利交给民众。
或许也正是这样，许多人虽然还没有投靠托胺挞，但是已经有了倾向性。
内务大臣砊荙，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呼～咻！
起风了。
风卷起沙尘，像是冷厉的小刀，轻轻的切割黑瞳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