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周沛芹信心和气势有了,知识阅历却是短板,个税的计算,一般城里普通人都不大明白,她就更不懂了。张经理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刻意拿五千块来打比方的,反正他说的都是真话,就算回头村民们觉得上当了,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周沛芹不知道张经理说的是真是假,扭脸看看梁翠翠,见丫头也是一脸的茫然,便抿了抿唇,点头说:“谢谢张经理的解释,税费的问题,我们都不懂,暂且先放在一边,现在咱们来谈下一个问题吧!”
一个小心思,让张经理重新找回了城里人在乡下人面前的优越感,他微微昂起了头,傲慢道:“问吧!”
对于他的态度,周沛芹一点都不在意,依然平静的开口道:“请问张经理,签约之后,贵公司能够保证每个月都有足以让我们所有人工作的绣活吗?”
“呃”张经理的脸色瞬间就变得不自然起来。虽然来之前,老板准许他便宜行事,可涉及到承诺方面,他可不敢担这个责任。
犹豫良久,他模棱两可道:“这种事情,要看市场的需求,前期工作可能会少一点,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各位签约的村民就都会有活干的。”
“好吧!”周沛芹淡淡一笑,说,“市场的事情,我也不懂,那我就不问每个月了,问每年。张经理,请问贵公司能够保证每年给我们带来多少针数的绣活?”
这问题比刚才的还要犀利,张经理皱起眉,深深看了周沛芹一眼,道:“都说了这要看市场的需求,活多活少,我们公司是没办法左右的。”
“能有每人每年六万针吗?”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要看市场需求!”
“也就是说,”忽然,周沛芹神色一冷,转过身面对着村民们道,“你们五采坊连每人每年多少针都保证不了,那一针一块钱还有什么意义?要是一年就只有十针的活,就算一针给一百块,那也才只有一千块呀!”
话音一落,院子里轰的一下,所有人都犹如当头棒喝,恍然大悟。
是啊!一针一块钱,看上去挺多,可要是没活儿,那就是个屁!人家萧老师一针五毛虽然便宜,但绣活可是不断。
此时此刻,张经理的胖脸已经开始泛白,额头也有汗珠慢慢的渗出来。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姓周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在单纯的了解合同方面的问题,而是在给他挖坑,什么时限税费都仅仅只是铺垫而已,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村民的注意力,从每针的价格转移到最终的收益上面来。
正文 第666章 童叟无欺
这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或者利用的思维误区。就像商场里的打折一样,许多商品都会搞买两件或多件就有优惠的活动,看似能省不少钱,实际上却让你多了一部分原本预算里并没有的额外支出,商家原本只能卖出去一件,现在卖了两件,赚钱的还是他们。
同理,卖东西时也是这样,买家买的少,单价报的再高都没用,最终收益的多少,还是要看卖出去的数量是多少。
用萧晋在电话里教周沛芹时的原话说:只提单价不提数量的买家,都是耍流氓!
“这个”张经理擦擦脑门上的汗,强笑道,“周女士真幽默,我们五采坊虽然不是很大的企业,但也是在业界小有规模的公司,怎么可能一年只有十针的活?”
“那能有多少?”周沛芹逼问道,“我男人可是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就让乡亲们每人都拿到手两万多块钱,即便按照一针五毛来计算,也有将近一百万针了,平均到一年里,可是接近了三百万针。”
张经理似乎还没能适应周沛芹从温婉平和到咄咄逼人的突然转变,干咽一口唾沫,说:“周女士,事情不是这么算的,那位萧先生到底是怎么为贵村村民找到那么多绣活的,没人知道,但我们五采坊是一家正规的专业做刺绣的公司,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可能会比他单枪匹马要差吧?!”
“这么说?张经理能够保证贵公司一年给我们总量不低于三百”说到这里,周沛芹顿了顿,随即便以极其轻蔑的口吻接着道:“算了,也别三百万了,就二百五十万吧,能保证给我们总量不低于二百五十万针的绣活么?”
“这这要看”
“要看市场情况,是么?那再少点,一百万针呢?”
张经理干脆不吭声了。尽管一百万针并不是多么庞大的数量,但天绣虽然珍贵,可也不是随便绣出来就值钱的,他不知道这帮村民的手艺到底如何、质量能不能满足市场需求,只是突然接到老板的命令过来签约而已,哪里敢胡乱许下什么承诺?
山里没手机信号,也没办法打电话问老板,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一百万都做不到啊!”周沛芹讥诮一笑,然后重新面向村民,朗声道:“我男人就能保证!从下个月开始,村里所有还愿意继续跟着我男人干的乡亲,每人每个月都有三千块的底薪!
也就是说,如果当月的绣活针数低于六千针,不管是一针还是五千九百九十九针,都给三千块钱如果超过了六千针,那就按照针数计算。由老族长作证,童叟无欺,不用交税!”
这话一出来,不用去看再次骚动起来的村民,张经理就知道自己今天能够签到的绣工绝对不超过十个。
龙朔虽然是大城市,但距离一线还有不少的差距,一个应届毕业大学生初期能拿到的工资,也就两千多而已,更何况,他的月薪才四千多块,别说没胆子承诺底薪三千,就算是有,他也没这个权力啊!
梁大伟见张经理竟然一声不吭,心里就是一咯噔,也顾不上梁庆有之前的禁令了,跳着脚大声道:“不用交税?那姓萧的当他是个什么东西?几十上百万的收入,他敢不交税?要是让官府知道了,哼哼!别说他,我们整个村子都要跟着倒霉!”
“在场的都是咱们自己乡亲,没人把这事儿说出去,官府怎么会知道?”梁玉香开口说,“梁大伟,难不成你要去告状、出卖咱们囚龙村?”
梁大伟一滞,涨红着脸道:“你你血口喷人!我要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怎么会想着给乡亲们找高价的绣活?”
梁玉香翻个白眼:“切!你所谓的高价可已经被沛芹姐证明是没准的事儿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收了什么人的钱,专门来坑乡亲们的。”
“放屁!”梁大伟被怼的快要吐血,理智一去,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却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根拐杖。
“柱子。”梁庆有收回拐杖,闭着眼唤了一声。
他儿子梁大柱立刻从屋里走出来。“爹。”
“在老子跟前看着,今天要是有人敢动手,不管是谁,都给老子往死里打,明白吗?”
“明白!”梁大柱答应一声,目光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梁大伟的身上,胳膊上的腱子肉还一抖一抖的,显然这家伙对于打架这种事还是比较热衷的。
梁大伟瞬间就萎了,干笑一声,退回去不再说话。
“谁愿意告就去告,大家不用担心什么。”这时,周沛芹又开口道,“我男人只是说不用乡亲们交税,承诺一针多少钱,就是一针多少钱,至于该向官府缴纳的一切费用,都由他来承担。”
“好!”梁婆婆重重撴了一下拐杖,笑着道,“这才是真心为咱们好的人能说出的话!沛芹呐,等你男人回来了,跟他说,婆婆家的要跟他重新签合同,咱也签三年的,就一针五毛,一分钱都不用涨。”
“我也跟萧老师重新签!”大山媳妇儿多有眼力见儿啊,立刻就出声附和道。
“我也签!”
“我也”
人都有从众心理,一旦有人带头,大家立刻纷纷跟随,眨眼的功夫,原本都还站在梁大伟那一派的村民,就有近五分之四的人都开口表了态,剩下的那些还都是刚刚从外地赶回来、跟萧晋并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人。
梁大伟傻了。张经理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乡亲们会放着一针一块钱不要,偏偏去要一针五毛钱呢?
这时,梁庆有忽然咳嗽了一声,待院子里安静下来,就对儿媳妇儿说:“秀兰,把东西拿出来吧!”
梁秀兰答应一声,转身回屋,没多久便抱了一个布包裹回来。
“打开。”梁老头儿命令道。
包裹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一亮出来,院子里的村民们便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梁大伟的一双眼睛更是立刻就直了。
布包里装的是钱,一沓一沓的摞在一起,捆得整整齐齐,粗略数数,起码有小三十万。
“这些,就是黑了心的萧老师从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穷酸身上吸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