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天的午餐是亚瑟请客,但埃尔德少爷却鲜有的没什么食欲。
亚瑟瞥了一眼他这副半死不活的表情,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艾萨克牛顿爵士是你心中唯一的太阳吗?现在有时间为什么不去格雷山姆学院听科学讲座了?”
“听科学讲座?我现在哪儿有这种心情?”
埃尔德抱着头痛苦道:“亚瑟,你不知道,贝格尔号的改装就快要完成了。如果按这个进度走下去,弄不好再过一段时间,我和查尔斯就要上船接受海训了。”
亚瑟挑眉道:“你是皇家海军的制图员,去海训不是很正常吗?这可以为将来的环球航行做做准备,而且飘在海上的时候,你不是可以拿陆地上的双倍工资吗?”
“亚瑟!”埃尔德叹气道:“如果可以选的话,我才不要那个钱呢。在海上,有钱都没地方花,况且海军部实际上也没给多发几个子儿。我又不是舰长或者航海长,我可没那么高的工资。”
亚瑟翻开报纸的下一页,开口道:“埃尔德,多往好地方想想。你叔叔不也是在海上飘了二十多年,这才攒下了十多万的家资吗?你加油干,说不定也能和他一样呢。”
埃尔德捂着脸哀叹道:“他也就是赶上了个好时候,搭上了拿破仑战争的末班车。要不然你让他上哪里弄那么多钱去?
当年为了对抗拿破仑和他的同盟,全国各个造船厂都在开足马力造军舰,而且皇家海军也在源源不断的俘获军舰。所以我叔叔刚刚晋升上校,就立马分到了一艘船当舰长。
但是现在呢?皇家海军有一千多条船,舰长都快有两千人了,年轻的那些都得在岸上等着排队上船。
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轮不上当舰长,拿着海军部的陆地津贴一路拿到退役的人也不在少数。
要不是因为人多船少,你觉得海军部为什么那么放心地让年轻上尉们担任航海长,负责撰写航海日志去监督舰长?
因为对于上尉们来说,干掉一个舰长就等于多一艘船的坑位,只要被他们揪住舰长的小辫子,他们在军事法庭上可是从来不给自己的老上司留情面的。”
亚瑟听到这里愣了半晌:“海军部这么干,就不怕上尉们诬告舰长吗?”
“诬告?除非上尉脑子不好,不然很少出现这种情况。”
埃尔德一只腿搭在桌子上,脑袋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因为上尉的提拔是需要舰长的推荐信的,如果他敢作伪证,最后却没能把舰长干掉,那他以后可就有的受了。
再说了,船上的上尉又不止一个人,除非他们一起串通好了,要不然诬告哪里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最后的最后,就算他们串通好了,船上还有军士长呢。
军士长都是由一些熟练的老水兵担任,因为军士长提拔无望,而且他的任免也不受舰长控制,而是直接由海军部决定,所以军士长一般懒得说假话。
如果一个舰长能同时把船上的几个上尉和军士长都得罪了,那派他出去打仗估计也打不赢,活该他下岗。”
亚瑟听到这里,摸着下巴道:“这听起来不是挺好的吗?那你为什么这么不情愿去做海训呢?我刚刚看你副要死不死的模样,还以为你一出海就会被菲茨罗伊上校绑在撞角上呢。”
“他敢!”埃尔德瞪眼道:“本来海训的建议就是他提的,大家伙都不情不愿,他要是再把我绑在撞角上,我保证等贝格尔号一返航,他就得原地下岗。
谁知道他的脑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三个月内做六次海训,每次持续一周以上,我叔叔所在的地中海舰队训练都没他这么勤奋!”
“地中海舰队都怎么练?”
埃尔德听到这话,神神秘秘的看了周围一眼,随后将手遮在嘴边,小声道。
“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啊!其实啊,我听我叔叔说,他们地中海舰队每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趴在港口里。
而且这个现象,在各个驻外舰队里很普遍,驻扎的地方气候越宜人生活条件越好,舰队趴窝的时间就越长。
地中海舰队趴窝的时间是各个舰队里最长的,严重的时候,每年百分之六十的时间都待在港口里。波罗的海舰队则要勤奋的多,他们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四十的时间在岸上休养。
毕竟又不是战争时期,训练那么严格干什么?皇家海军们的弟兄们在陆地上找点兼职工作干,都比在船上待着拿的工资高。”
“不是战争时期?”亚瑟说到这里,笑着将桌上的报纸推到了埃尔德面前:“你看看这是什么?弄不好,我们过段时间还真得打仗。”
埃尔德满不在乎的摆手道:“不就是国王死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是不知道。报纸上到处都是骂他的新闻,就连我看的那种小报都专门拿出两个版面喷他。
我还记得那份小报引述了《泰晤士报》的评论,说世上未曾有任何一位像这样国王,死时得不到哪怕一位人民的惋惜。试问有谁为他落泪?有哪颗心为他悸动、勾起真挚的哀思?
从贵族到教士,再到普通市民,没有一个不在骂他的。而且他自己死也就死了,还耽误我看小报故事,真是活该挨骂!”
“是吗?”
亚瑟挑着眉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从一位做议会采访的记者朋友,就是那位法庭书记员查尔斯狄更斯那里听说,威灵顿公爵在上议院宣读的悼词中可是称赞逝去国王为‘当代最有教养的绅士’。”
埃尔德听得一愣:“威灵顿公爵能说出这话?我记得当初国王阻挠《天主教解放法案》时,他不是私下里骂国王是他平生遇见的最恶劣、最自私、最无信义、最心地不良的人,更严重的是,国王还完全没有任何优点能够补偿他的缺点吗?”
亚瑟抿嘴笑了笑:“埃尔德,你不懂,做首相就得这样,两副面孔。你知道威灵顿公爵在听到国王病逝时,他是什么反应吗?
他惊叹道:‘我从前和国王陛下赌咒说,他这辈子可能连一件好事都干不出,现在看来或许是我错了’。”
埃尔德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他称呼国王陛下为‘当代最有教养的绅士’呢。不过这和有可能爆发战争有什么关系?”
亚瑟指着今天的新闻标题道:“因为我说的压根就不是大不列颠的事,你看看今天的头条到底是什么?”
埃尔德将那张报纸翻了个面,挪到自己的面前。
新闻的标题很简单,但透露出的涵义却意味深长《法国爆发革命,国民自卫军占领巴黎》
第81章 调查员埃尔德(求订阅!)
2023-06-18
埃尔德手里捏着报纸,靠在窗户边看得直挠头。
“这帮法国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一会儿王国、一会儿帝国、一会儿又是共和国的,他们到底想好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没有?
我没出生的时候,这帮法国人就在闹革命。出生以后,他们还在闹革命。现在我都进皇家海军了,怎么革命还没结束呢?亚瑟,今年是哪一年?1789年?攻占巴士底狱?”
亚瑟往茶杯里夹了块糖:“埃尔德,我本以为你只有物理不好,没想到现在连记忆力都出问题了,我来给你捋一捋吧。
首先,你提到的1789年的那场,是以攻占巴士底狱为标志的法国大革命。
当时法国由于连年参加了七年战争和美国独立战争,导致国内债台高筑,国内总债务高达20亿法郎。再加上当时又碰上了自然灾害,大量农作物减产,法国粮食价格飙升。
这时候法王路易十六决定在凡尔赛宫召开由教士、贵族、市民组成的三级会议,并天才式的提出他准备对市民群体加税。
这个提案在投票过程中当然遭到了否决,但是路易十六却不守承诺,执意坚持加税,并调集军队准备强行解散议会。
后面的结果你应该还记得,巴黎市民冲上街头,高呼‘到巴士底狱去’,在巴黎之后,法国各地也纷纷爆发革命,最后路易十六不得不向制宪议会屈服,建立君主立宪制政体。”
埃尔德皱眉道:“路易十六不是被噶了脑袋吗?他在那以后还活着?”
“他被噶脑袋是后面的事,不过那也属于他自找的。埃尔德,你知道的,国王这种东西嘛,想让他安安分分的确实不太容易。只要他没掌权,那他就总会琢磨着怎么才能重新掌权。
毕竟身为英国人,你应该了解,当年不列颠为了君主立宪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从1642年到1646年,我们打了第一次内战,查理一世输了,但是他不服气。议会出钱把他从苏格兰买回来软禁,结果他又偷偷和保王党联系,掀起了第二场内战。
到了1649年,第二次内战结束,克伦威尔把他的脑袋砍了,建立了议会制的贵族共和国。
但是十几年后,他的儿子查理二世又在保王党的支持下成功复辟,后续继任的詹姆士二世更是开始了一系列报复措施。
议会权衡之下,辉格党以及前身为保王党的托利党进步派人士,终于达成一致。
他们联手将詹姆士二世赶出了不列颠,改由詹姆士二世的女儿玛丽二世继位,确立君主立宪制的《权利法案》也正式得以颁布。
路易十六之所以被砍脑袋,也是因为他同样不服气,其实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做他的立宪国王,后面应该没那么多事。
但是他不安分,他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收买雇佣军推翻法国的制宪议会,一边又在阴谋败露后准备乔装逃出法国。
最操蛋的是,他那个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还把法国的军事机密透露给了他哥哥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并直接导致法国被奥地利、普鲁士联军击败。这个消息传开后,使得法国民众极为震怒。
而这一系列事件,也直接导致了拥护君主立宪的制宪会议解散,并催生了雅各宾派、无裤党等激进团体。
所以说,路易十六被砍脑袋纯属他自找的,那些温和派已经很尽力的在保他的命了,但是他不珍惜。”
埃尔德摸着下巴念道:“这么说,1789年的法国是先君主立宪,然后又处死了路易十六,改成了共和国,再然后是热月政变,推翻雅各宾派,处死罗伯斯庇尔,最后是雾月政变和拿破仑称帝?”
亚瑟抿了口茶,微微点头:“埃尔德,你这不是挺清楚的吗?你一直心心念念和法国人打一仗,拖几条法国军舰回来发家致富,这不是如了你的意了?”
埃尔德琢磨道:“你觉得我们会和法国人开战?”
亚瑟摇头道:“说不准,具体还得看法国人这次到底打算怎么干。要是他们闹出法国大革命那样的事情,或许内阁的官老爷们就要开始准备第八次反法同盟了。
但如果他们只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不列颠也有可能不进行干涉。毕竟威灵顿公爵现在自己都火烧屁股了,非必要的话,他应该是不乐意管法国人的事情的。
毕竟当年打完滑铁卢战役后,威灵顿公爵就已经在维也纳会议上表明了他对法国的态度。
他始终认为法国有存在于欧洲的必要性,托利党的外交路线也一直致力于维持大陆均势,不列颠需要一个稳定且具有一定实力的法国去牵制奥地利帝国与近年来持续东进的俄罗斯帝国。”
埃尔德似懂非懂的点头道:“这么听起来还挺复杂的。不过嘛,法国革命也挺好的,至少他们能把那个傻逼国旗换换了。
拿破仑倒台后上去的那个路易十八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用白旗当国旗。
我第一次上船的时候,看见对面来了艘挂白旗的船,我还纳闷呢,明明我们还没开枪呢,对面怎么就投降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对面来的是艘法国船。
幸亏这不是战争时期,要不然我差点就上了这帮法国人的恶当,这群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居然诈降!”
听到这里,在一旁教授知识的达尔文也忧心忡忡的靠了过来。
他问道:“你们说,这次法国革命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航行?全球科考的任务,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往后推迟吧?”
“推迟?”埃尔德拿起桌上的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要是真能推迟,那法国人还真是少有的干了件好事。”
亚瑟听到这里,转口问道:“先不提这个了。埃尔德,我之前托你帮我打听的伦敦出港商船,你到底弄清楚没有?”
埃尔德撇嘴道:“亚瑟,不是我说你,你知不知道你交代给我的那个范围到底有多宽泛?目前在英国注册的商船吨位大概有四百万吨左右,我们的商船运力能占到全世界总额的百分之四十,这么多船,你让我怎么给你查?”
亚瑟摆手道:“我又没拜托你查所有出港商船,只需要单独查从伦敦始发,往美洲去的商船就行了。埃尔德,你不是一直自诩为皇家海军专家吗?这点事总得给我办妥了吧。”
埃尔德拍着桌子大骂道:“亚瑟,我是皇家海军专家,不是海运专家。哪怕你让我去偷皇家海军的航行情报,都比查伦敦出港去美洲的商船靠谱。
北美那帮蛮子虽然嘴上说着要和他们的英国父亲保持距离,但做起生意来身体可都是很诚实的。
毕竟当年他们对不列颠搞得那个《禁运法案》,不止没对我们造成太大影响,反倒把他们自己的经济整崩溃了。
所以,从那以后,双方的贸易额一直都在稳定增长,美国的棉花有七八成都得卖到不列颠来,而我们则向他们出口纺织品、茶叶、陶瓷、香料之类的消费品。”
亚瑟听到这里,突然一挑眉头,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等一会儿,茶叶、香料一般都是做的转运贸易吧?这些东西本土都没有种植,应该是全都来自于海外殖民地吧?”
埃尔德一边嚼着苹果,一边点头道:“没错,茶叶和香料都是转运为主。在国内生产的出口品主要是纺织品和陶瓷,这些东西都是在国内装船的。里面主要是些高档服装、织料、茶壶、茶杯之类的东西。”
亚瑟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道:“好!埃尔德,那你就重点给我盯着纺织品和陶瓷商船。”
埃尔德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满意:“亚瑟,那也挺多的了。”
亚瑟也不说话,只是从兜里抽出张票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放心,兄弟亏不了你。这里面弄不好牵涉着一桩大案子,你只要能把事情查清楚,今年格林威治警区的调查经费可还有几百磅的富余呢。”
埃尔德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他从亚瑟的指缝里抽出钞票,装进了自己的上衣兜里。
埃尔德嘿嘿笑道:“看来我不接这个调查申请,反而还说不过去了。亚瑟,你放心,未来几个月,只要我不出海,那我就天天蹲在码头的船舶公司里替你挨个调查。”
亚瑟露出一丝微笑,他向后一靠,开口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埃尔德一脸正气,他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客气什么?都是兄弟。”
说到这里,亚瑟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刚才说,不列颠居然向北美出售茶具,这确实让我有点吃惊。我还以为他们那里不用这种东西呢。”
“这有什么好好吃惊的?”埃尔德拿起面包啃了一口:“不用茶具,那他们怎么喝茶?”
亚瑟笑了笑,他指着咖啡厅旁的泰晤士河,开口道:“我听说美国人喝茶不喜欢用茶具,如果他们想喝茶,一般会选择把茶叶倒进波士顿湾里。”
第82章 内阁会议(求订阅!)
2023-06-18
唐宁街10号的会议室里,正在召开紧急内阁会议。
在会议桌前齐聚的、一字排开的绅士们,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足以震惊整个不列颠,到访任何一个欧陆国家都可以获得极高礼遇。
然而就是这些通常只会出现在报纸上的大人物们,此时却在会议桌前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他们每个人都手边都放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而最厚的那一叠,当属威灵顿公爵面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