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之影 第241节

  “这我当然知道。”

  塔列朗喝了口酒:“那个年代的许多话都是当不得真的,不过最让我觉得可乐的,还是拿破仑前一年还在指责英国阴谋颠覆共和体制,隔年自己就称帝了。就因为这个事,不止辉格党的脸被打肿了,就连一众为拿破仑呐喊助威的艺术家们也全都摔进了阴沟里。所以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万事别太当真,都是根据自身需要来的。”

  亚瑟听到这里,只是笑着回道:“您说得对,但是别当真的前提是我和这事儿没关系。不过您既然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和我吃个饭,总不能一点风声都不给我透露吧?”

  塔列朗系上餐巾,慢悠悠的切开面前的小牛排:“年轻人,我已经给你透了很多了。我不是拿破仑,也不靠支持率吃饭,我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情。拿破仑会收买爱尔兰人行刺英王,但我可不会做那种蠢事情。”

  亚瑟问道:“那瓦莱夫斯基先生的事情,您能不能给我详细的说说呢?我得诚实的告诉您,关于利物浦枪击案的调查,不是完全由苏格兰场主导的。议会也有专门的委员会负责调查这个案子,那些杀手留下的线索实在是过于明显,查到最后总归会归到他的头上。”

  “嗯?”塔列朗微微抬头,望着亚瑟笑道:“不愧是苏格兰场最有前途的警官,都快赶上维多克的办案速度了。瓦莱夫斯基,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名字的?我记得恰尔托雷斯基亲王应该已经派人把科尔瓦奇克先生的房屋清理干净了才对啊!”

  恰尔托雷斯基亲王这个名字亚瑟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波兰起义政府的临时总统,伦敦波兰流亡者的领袖,与此同时,也是不列颠波兰文学之友的联合创办人之一。

  当初亚瑟同意在《英国佬》上刊登波兰文学作品时,对方曾经还给编辑部写了一份感谢信。

  亚瑟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和刺杀案有关联。

  塔列朗看见亚瑟迟迟不言语,旋即补充了一句:“不过放心吧,刺客不是恰尔托雷斯基亲王指派的,他让人去清空房屋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毕竟科尔瓦奇克生前曾经做过瓦莱夫斯基的秘书,如果他的身份被人挖掘出来,那不仅对波兰不利,也会进一步影响到英法关系。”

  “看来除了苏格兰场和议会以外,波兰流亡者和法国大使馆也对这桩案子感兴趣?既然如此,你们或许知道科尔瓦奇克夫人的下落?”

  “很遗憾。我们只找到了他的几个孩子,至于他的夫人,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塔列朗开口道:“年轻人,你得明白,如今的法国已经不是拿破仑时期的法国了,我们当然想要维持法国在欧洲大陆的地位,但是并不会像是从前那样置身于整个框架之外了。

  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向拿破仑表达过自己的观点,这个观点直到现在也没变。法国已经足够大了,未来的每一次扩张,不管胜利有多么璀璨,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更多。法国的目标就是维持现有边界与现有和平,法国的大小不是由法国的实力决定的,也不是由政治家的雄心决定的,而是由欧洲的现实决定的。

  我们现在的政府固然对波兰感兴趣,但那是在基于整个欧洲现有秩序的框架下进行的。如果法国真的对土地感兴趣,那么去年我们就不会允许在英国居住了那么久的利奥波德王子出任比利时国王。

  既然法国都不谋求比利时,又怎么会谋求掌握波兰呢?我们只是看不惯俄国人想要把波兰据为己有,进而打破欧洲平衡的行为罢了。

  1808年拿破仑入侵西班牙时,俄国驻巴黎大使托尔斯泰先生惊呼:‘拿破仑似乎要消灭一切旧君主,吞没每一块他能够吞没的土地,天知道,西班牙平定后,他还会做什么呢?他是一个多么没有原则,多么贪婪的魔鬼啊!’

  然而时至今日,法国已经放弃了拿破仑时期的扩张行径,而这帮俄国佬却又把它重新捡起来了。亚瑟,我不和你说些自由、民主之类的空话,我只想告诉你,为波兰发声符合不列颠的利益。

  尼古拉一世和他哥哥亚历山大一世可不一样,在这方面,和他们俩都共事过的恰尔托雷斯基亲王就很有发言权。

  如果你和亲王阁下聊聊,你就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在我看来,亚历山大一世的心里确实充满了为大众谋福利的宏大理想、慷慨无私的思想感情,以及为了这一切甘愿牺牲一部分王权的愿望。不过,这些都只是青年人的空想,而不是成年人确定的意志。陛下喜欢表面一套的自由,如同喜欢看戏一样。只要在帝国中看到自由政府的表面一套,就足以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使他高兴了。但是,他并不期望这些东西成为真正的现实。他会乐意地允许人人都能获得自由,但前提是,每一个人都要自愿地完全照皇帝的意旨办事。’”

  亚瑟闻言,捏着下巴问道:“如果亚历山大一世就已经这么糟了,那尼古拉一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那还用说吗?”塔列朗切了块小牛肉送进嘴里:“他连表面自由都不愿意看到。”

第353章 塔列朗的外交观

  2024-03-16

  “虽然我与恰尔托雷斯基亲王并无私交,不过关于他对两任沙皇的观点,在他刊登在《经济学人》的文章里确实能闻出一丝味道。”

  亚瑟回忆着恰尔托雷斯基亲王的稿件道:“作为一位成长于俄国宫廷的年轻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有意振作,但却又摇摆不定。他不像是他那不幸的父亲保罗一世那样威情冲动、喜怒无常,而受瑞士民主派拉阿尔普的谆谆教诲,向往1789年法国的崇高理想。

  然而,作为保罗一世的儿子,他又难以摆脱历代沙皇拓土开疆的传统本性的。他那明朗的蓝色眼睛,优美而魁伟的身材,眉高额阔,双唇紧闭,所有这些都给人以精神充沛之威。

  他体格壮健,又喜欢耀武扬威,这似乎会促使他去完成叶卡捷琳娜二世对土耳其未竟之业,并借多瑙河的蹈沿波浪荡涤因无意中参与了弑父阴谋而至今不能忘却的悔恨之情。”

  塔列朗闻言微微点头道:“这番话还算客观,与尼古拉一世相比,亚历山大一世除了天真烂漫的个性很招人喜欢以外,也懂得尊重欧洲的天然秩序与现有原则。”

  亚瑟问道:“您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在提这个,所以到底什么是欧洲的天然秩序与现有原则。”

  塔列朗不急不忙的解释道:“所谓欧洲的天然秩序与现有原则,就是每个国家的势力只能在其战略极限的范畴之内活动。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是带领法兰西走向伟大的红衣主教黎塞留。

  当年他在弥留之际就警告过路易十三:‘绝不要入侵荷兰,那只会让不可控的英国人壮大,是最大的蠢事。’

  对于当时的法兰西来说,保持自身地位的秘诀在于两点。

  第一:不要过分削弱荷兰,让这帮海上马车夫成为牵制英国的助力,只要荷兰还在,法国的陆地霸权才能稳固。

  第二:维持中欧德意志区域和南欧意大利城邦的分裂状态,只要阻止他们的统一趋势,那么法国在欧洲的霸权就会稳如泰山。

  然而不幸的,黎塞留主教为法兰西制定的方略被后面路易十四的短视给打破了。他联合英国击垮了荷兰人,冲破了法兰西的战略极限。如果仅在一二十年的范畴内观察,法兰西征服了荷兰,这看上去似乎使得我们的国家势力得到了扩张。

  但实际上,我们失去的要远比得到的更多,失去了荷兰人牵制的不列颠人一飞冲天,法兰西也就此失去了对于欧洲海洋的主宰地位。所以,从那以后,法兰西能够期望得到的,只剩下欧洲的陆地霸权。”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拿着汤匙搅动着面前的汤碗:“我不是外交官,所以您的这番话我不能深刻理解。但是从一位历史系大学生的角度来说,您的看法确实很有意思。不过,您把这些私人的小秘密全都告诉了我,难道就不担心我转头把这段话带给我们的外交部吗?或者说,您很希望我能这么做?”

  塔列朗一挑眉毛抿嘴笑道:“亚瑟,一方面,你把自己看得太轻。你在我眼里可不只是个历史系大学生,我和你说这些也不完全是为了讲故事,而且我相信肯定能深刻理解。

  但是另一方面,你又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不认为你把这些话带去外交部,会对你们的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子爵产生何种影响。他对法兰西的仇视情绪是根深蒂固的,与此同时,他还很忌惮奥地利在中南欧的势力扩张。

  但令我奇怪的是,他好像唯独不关心俄国人持续西进、试图控制东欧和西亚的国家战略。如果他担心支持波兰会使得那里出现一个亲法政权,那么完全可以和我面对面的讨论这一问题。

  既然比利时都能谈,为什么大家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波兰呢?他直到现在还不明白战略极限的概念,一个强大的俄国要远比一个强大的法国更骇人听闻。

  他太关注战术层面的斗争极限,以致于忽略了战略层面的竞和思维。你应该知道,世界的中心永远处在欧洲与亚洲组成的这片大陆岛上,这是由于人口、经济以及历史文化等诸多要素决定的。

  而法国的战略极限就决定了,当法兰西强大时,我们能够控制的极限也只能局限于伊比利亚半岛、亚平宁半岛和德意志的平原。如果是比这更远的地方,即便法国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控,但这种脆弱的掌控也很容易被外力打破。

  但是俄国就不一样,它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它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有机会能够在欧洲和亚洲同时建立大陆霸权的国家。”

  亚瑟听到塔列朗这话,心情颇有些复杂的望着塔列朗。

  先前恰尔托雷斯基亲王在《经济学人》上提出一个统一的普鲁士将会威胁欧洲秩序,所以必须要维持波兰的独立以便于牵制它时,亚瑟就已经对这个预言的准确性颇感惊讶了。

  而现在塔列朗又当着他的面兜售起了‘俄国威胁论’,这让亚瑟不得不对这帮外交活动家的卓越眼光竖起大拇指。

  不过,在认同塔列朗之前,他还是打算听听老瘸子分析的具体原因。

  亚瑟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塔列朗轻描淡写的评价道:“我这么说自然也是有根据的。虽然我与俄国没什么仇怨,甚至于还和他们的前任沙皇亚历山大一世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但是我的个人感情不能凌驾于事实之上。

  在我看来,俄国的地缘位置和传统价值观就决定了,一旦俄国强大起来,它将成为整个欧亚大陆,乃至于全世界最不稳定的因素。

  由于它的广袤国土,更是由于它的高纬度,使得它成为了世界上唯一一个既可以通过在科拉半岛的军事存在威胁北欧,也可以通过波罗的海威胁中欧的德意志邦国,既能越过里海对奥斯曼帝国的达达尼尔和博斯普鲁斯海峡发起进攻,还能翻过高加索山脉袭击西亚的波斯王国的国家。

  如果它的势力足够强大,那么甚至于坐落于阿尔泰山脉脚下的中亚地区和西伯利亚下方的远东地区也将全部处于它的掌控之下。更糟糕的是,它还通过白令海峡掌控着阿拉斯加。如果它能把那地方开发起来,那么英国在北美的存在也同样得受到威胁。”

  亚瑟听到这里,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您的担心我可以理解,不过在我看来,比起白令海峡的阿拉斯加,帕麦斯顿子爵显然更担心英吉利海峡的另一头。”

  塔列朗点头道:“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对于法兰西过于提防,以致于忘记了我们其实是能够互相合作的。在荷兰被打垮后,法兰西已经彻底丧失了独自主宰欧洲的可能性。而大革命和之后拿破仑战争的破坏又使得我们在欧洲的陆地霸权岌岌可危。

  而对于不列颠来说,你们并不谋求统治欧洲的陆地。比起扛着枪和大陆国家肉搏,你们显然更在乎保护自己的贸易航线。所以,你们终究是要在欧洲找到一个可靠的伙伴进行合作,才能保证自己在欧洲的影响力不会持续下降。但是恕我直言,与俄国人合作的危险性显然要大于和法国合作。尤其,是和俄国的现任沙皇尼古拉一世合作。”

  亚瑟问道:“您从刚刚就一直在提那位圣彼得堡宫廷里尊贵的皇帝陛下,您的焦虑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

  塔列朗拿起餐巾擦了擦手:“亚瑟,你是苏格兰场的警官,所以对欧洲的风云人物们不了解也没什么,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对于能够左右各国政策的家伙必须得了如指掌。所以,我相信你们的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子爵也一样。

  尼古拉一世和他的哥哥亚历山大一世比起来,目的更加明确、意志更坚韧、手腕也更加强硬与铁血。换而言之,他比亚历山大一世更沙皇。而不幸的是,他上台之初便爆发了十二月党人起义。所以这又让他的性格中多了一丝敏感与猜忌的成分。

  同样是立志于维护君主专制制度,奥地利的梅特涅就远比这位沙皇陛下好打交道。如果不列颠不打算介入波兰问题,好吧,我接受。但是我在这里也想和你分享一个刚刚得到的小消息,这个消息也会帮助佐证我的观点。”

  亚瑟笑着问道:“泄露这个消息会让您为难吗?”

  塔列朗喝了口酒:“不,反正就算我不说,过两天你们也会知道的。”

  亚瑟眨了眨眼睛,暗示道:“那就麻烦您了,您的消息说不定会对我之后与内阁关于刺杀案的讨论起到一些帮助。”

  “那样最好。”

  塔列朗开口道:“我昨天刚刚得到消息,奥斯曼帝国的埃及帕夏穆罕默德阿里,因为不满奥斯曼苏丹没有遵守承诺将将叙利亚和克里特岛的总督头衔任命给他,所以打出了重建阿拉伯帝国的圣战口号,并派遣他的儿子易卜拉欣率领3万埃及军队兵出西奈半岛,直取巴勒斯坦和叙利亚。

  如今,埃及军队已经接连攻破阿里什、加沙,目前正在包围雅法,而黎巴嫩和叙利亚的酋长们都对埃及军队的到来表示欢迎,他们似乎很乐意在阿里的帮助下脱离奥斯曼帝国的管辖。从目前奥斯曼宫廷里传出的消息来看,奥斯曼苏丹马哈茂德二世似乎正在一面调兵遣将一面派人去与阿里谈判。

  如果他和阿里的谈判失败,那么两边势必得在安纳托利亚展开决战。但不幸的是,奥斯曼帝国最能打的军队就是埃及帕夏阿里的军队,再加上奥斯曼人的海军还被你们的科德林顿将军全数摧毁了,所以我并不看好奥斯曼的决战前景。

  而马哈茂德二世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收到阿里反叛的消息后,便向巴黎发出了求救信。同样的求救信,我相信在帕麦斯顿子爵的办公桌上也有一份。除此之外,梅特涅和尼古拉一世那里肯定也有一份。”

  “是吗?”亚瑟沉吟了一阵:“请恕我直言,如果真如您所说的话,为什么不列颠的舆论界一点风声都没有?”

  塔列朗嘴角一挑:“所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没有消息在一定程度上也就说明了帕麦斯顿子爵的态度,他并不打算介入。不过这也很正常,不止他不打算介入,我们也不打算介入。

  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沙皇可能会介入。在波兰问题上,帕麦斯顿子爵不打算深究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连奥斯曼和阿里的问题上他也打算按兵不动,那我就不能理解了。”

  亚瑟听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之前从利物浦出港的纳皮尔将军。

  但是当着塔列朗的面,他倒也没有把实话全说了。

  亚瑟开口道:“或许是因为霍乱和议会改革的问题吧,而且刚刚又来了一起利物浦刺杀案。您也知道的,不列颠现在自身都乱糟糟的,实在是无暇分心其他事务。”

  “话可不能这么说。”塔列朗摇了摇手指:“法兰西才刚刚经历七月革命没多久,而且我们现在也在对霍乱严防死守,内政问题和外交问题可是不能一概而论的。而且,你难道就没有仔细考虑过,有的问题完全是可以人为造成的吗?”

  “当然想过。”

  亚瑟靠在椅子上:“但是一来我没有证据,二来如果这问题是人为的,那就脱离我的管辖权限了。您也知道,帕麦斯顿子爵和俄国人关系不错,而且又是个爱尔兰情种,《泰晤士报》甚至将他称为‘爱尔兰来的丘比特’,所以他与利文夫人的深入交情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我跑去告诉墨尔本子爵,外交大臣的心头肉想杀我,这幕戏可就太狗血了。”

  塔列朗听到这话,指尖拍打着桌面道:“如果你想要证据,我这里恰好有一些。但是由于证据的来源不太好明说,该如何运用它们就得看你说话的艺术了。当然,如果你担心得罪一个管不着你的大臣,也可以当我没说过。”

  亚瑟闻言笑道:“塔列朗先生,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怎么可能离开呢?”

  塔列朗闻言,也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他举起酒杯与亚瑟相碰:“亚瑟,我就知道你这个年轻人和一般的年轻人不一样。当然,如果你成功了,那今天这堂外交课就当是我给你免费上了。”

  “您原来还想收费呢?”

  “当然了。”塔列朗理了理衣襟,傲气的开口道:“塔列朗的亲自指导,就算收你一万英镑,难道算贵吗?当年梅特涅为了从我这买点消息,花费的法郎可都上百万了。小伙子,我这已经是很便宜的给你算了。”

第354章 时代的交接

  2024-03-16

  随着谈话的深入,伦敦的街头又下起了一阵雾蒙蒙的小雨。

  透过氤氲的水汽和爬满水滴的玻璃窗,只能依稀看见餐厅小隔间内推杯换盏的动作与轻快跃动的嘴角。

  亚瑟与塔列朗一边玩着牌,一边开口问道:“所以说,您当年之所以能从一个不受重视的贵族家庭小儿子发迹,全是仰赖杜巴里夫人的提携?您到底是怎么俘获这位将路易十五迷得神魂颠倒的夫人的?”

  虽然已届六十高龄,但是塔列朗谈起当年自己的风流韵事,依旧是不改往日雄心,老头子似乎很得意自己能在众多夫人之间周旋的本事。

  “还能是靠什么?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英俊的外表、优雅的举止、能够哄得女士们晕头转向的三寸不烂之舌,而且我那时候还比现在更年轻。亚瑟,我亲爱的小兄弟,让女士们为你奉献自己其实没那么难,你只要能在行动前对她们做出具体分析就行。”

  亚瑟甩出一张牌:“就像您分析俄国人一样用心吗?”

  “不。”

  塔列朗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我分析女士们可比分析俄国人用心多了。俄国人可以靠着高纬度在欧亚大陆上四处出击,而杜巴里夫人在法兰西的上流社交圈里同样具备这样的地缘优势。她熟悉国王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些能够影响法兰西命运的人物有不少都是她的亲友甚至于追求者。俘获她的芳心带给我的成就感可比征服俄国大多了。”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禁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尖牙互相摩擦在一起产生的响动活像是伐木的电锯。

  亚瑟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瞥了眼不遵守社交礼仪的红魔鬼,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您这句话说的未免夸大其词了吧?”

  “我这话可一点都不夸大。”

  塔列朗点燃雪茄嘬了一口,缓缓品味着烟雾在口中的余韵:“成就感这东西,主要源于达成目的时双方实力的对比。杜巴里夫人是整个巴黎社交圈的明星,而那时候的我,除了有着‘佩里戈尔’这个高贵的姓氏外简直一无所有。

  无论是家族还是父母对我都不关心,可能不知道,我在人生最初的十几年里,与我父亲最近的距离居然是在路易十六的加冕典礼上。我是观众,而他则为新国王举着圣油瓶。当时还是王子的路易十八还在加冕典礼上拿我开玩笑,他对其他人说:‘这家伙顶多是佩里戈尔家的人,而不是佩里戈尔的家人。’”

  亚瑟听到这儿,也不免同情道:“您难道没有反击他吗?如果是我在那里的话,多半会驳斥他的。”

  “那我就感谢你的仗义执言了。”

  塔列朗笑了声道:“不过,他没有教养不代表我没有教养。而且,他的话虽然难听,但倒也不全是错的。”

  说到这里,塔列朗还自嘲似的拍了拍自己的瘸腿。

  “看到这个了吗?这条瘸腿从我两岁的时候就伴随着我,当时我从楼上摔了下来,而我的父母直到几个月后才知道这件事。

  瘸子意味着我不能成为军人,也不能成为佩里戈尔家族体面的继承人所以,他们后来又把我送去了神学院,通过让我成为教士的方法,来剥夺我的继承权。我确实为佩里戈尔这个姓氏感到自豪,但是我也必须得承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没有被当作佩里戈尔家族的一员来看待。

  正因如此,我才愈发的想要出人头地。我一直都说,我虽然是个贵族,但是我和那些下三滥的贵族不一样。我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靠着我的双手和瘸腿挣回来的。

  我当时一直苦于找不到使自己发迹的方法,直到我读到了伏尔泰的书,了解到了伏尔泰的经历。我惊奇的发现,这个在欧洲大名鼎鼎的人物,原来和我一样有着尖酸刻薄的个性,只不过他总是能够运用他奇妙的语言让大家接受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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