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吉洛闻言受宠若惊,他端着酒杯与威灵顿相碰道:“阁下,您真是过誉了。能够负责指导训练黑卫士团,这同样是我的荣幸,我很高兴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有帮助到不列颠,也有帮助到您。”
威廉四世听到这儿,笑着问道:“那依你所见,这位苏格兰场的小伙子得了苏格兰高地阔剑术的几成精髓呢?”
大安吉洛望了眼舞台下貌似陷入苦战的亚瑟,也不好直接言明,毕竟这个小伙子正在使用他的高地阔剑术进行战斗,说他不行不就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不擅长言语表达的大安吉洛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选择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弟弟:“仅仅以高地阔剑术绝对无法概括黑斯廷斯先生的剑招,如您所见,他不仅是一位菲奥雷流的高手,也懂得德意志的里希特纳尔流,而且我从他刚刚的步伐中还看到了几分皇家海军水手刀的韵味。众所周知,皇家海军的水手刀的标准演习和训练教材《步兵剑术练习》都是由我的弟弟负责的,在这方面,他显然比我更有发言权。”
面对哥哥将他创制的皇家海军水兵刀拖下水的行为,小安吉洛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下流,但脸上还是保持笑吟吟的。
“陛下,在决斗方面,我觉得战绩比什么都具有说服力。黑斯廷斯先生是能够在公海上一对十三直接解决问题的高手,而他又能与在伦敦取得四十九连胜的伯特兰打的不分伯仲……呵呵,陛下,其实在我个人看来,拿某个固定套路去形容一位这样的剑术格斗高手,实在是有些失礼了。菲奥雷、乔治银、里希特纳尔这样的大师都是兼采百家之长,最终形成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战斗风格。
而我在编写皇家海军剑术教材的时候,也是充分考虑到了水兵们颠簸的作战环境,所以才最终定稿为最基础实用的三个基本架势。黑斯廷斯先生的剑术里,有迅捷剑的招法、有英格兰短剑套路、有德意志长剑术,也有高地阔剑和水兵刀的路数,总而言之,这就是最适合他自己,也是最适合决斗台的打法,我再找不出比这合适的了。”
莱昂内尔听到小安吉洛的这番高情商发言,饶是向来以表情管理为傲的他,也险些没绷住直接笑了出来。
如果不是细细留意,还真听不出小安吉洛是在委婉的表达亚瑟和伯特兰是在打表演剑术。
果然就算是安吉洛兄弟这样的剑术大师也不能免俗,只要是一掏出水兵刀与高地阔剑术,他们就算是再怎么看不过眼也不会愿意点透这场决斗的真面目。
看热闹的威廉四世听到这话,不由的摸了摸胡子点头道:“我知道这个小伙子很强,但是能够得到你们二人的认可,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正在此时,亚瑟与伯特兰力拼一剑,拳刺与警官刀相互僵持着,就连决斗台上空吊悬着的铁笼子里也开始萦绕着闪光电弧,似乎两位剑术高手的意志都积攒在了这数不清的电光火弧之中。
铁笼就像是天空中的另一颗月亮般,只不过与妩媚的月光相比,它又多了几分狂暴与闪亮。
在众人的视线中,伯特兰的嘴角抽搐,他身上凝结的寒霜也因为激烈运动后身体散发的热气而一点点消融,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冰山中解冻的怪物。
而亚瑟这边,盖伊福克斯面具上吊着的冰珠也在一点点的融化,一行行的水珠从面具的眼角滴落,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些眼泪是为谁而流。
忽然,上空铁笼周边闪耀的电光忽然炸出一个火球。
这一声爆鸣就像是发令枪般,伯特兰动了,他猛地一挥灯笼盾挡开警官刀,空出的右手想要锁住亚瑟的关节意图将他拖入地面,没想到却一个不小心直接扑空,亚瑟的膝盖向上猛击直接顶在他的面具上。
仅仅是这一击,伯特兰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撞碎了,大片鲜血从他的面具中激涌而出,四溢的血流直接盖满了他的整张脸
“黑斯廷斯!!!”
伴随着一声受伤后的怒吼,也不知是出于羞恼还是愤怒,伯特兰抬起胳膊用肘关节狠狠地击打在亚瑟的肩关节,只听见嘶拉一声,亚瑟的决斗服直接被他豁开了一条大口子。
二人瞬间分离,伯特兰被血染红的右手插进内兜拔出一柄燧发手枪对准了正要起身的亚瑟:“我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的!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逼我?黑斯廷斯,你他妈准备吃枪子儿吧!”
“喔!我的上帝啊!”
“难以置信!巴黎剑圣居然会选择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结束战斗!”
“掏枪!这简直是玷污了作为一名剑术大师的荣誉!”
观众席上爆发了阵阵不满的叫骂声,伯特兰看到这个情况,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发怵,不过他转瞬又看见了那个被放在剧场角落的手提箱,巴黎剑圣眼一闭心一横,他冲着观众们大声叫骂道:“不列颠武术,不过如此而已!”
紧跟着,伯特兰猛地扣动了那把只有火药却没装弹药手枪的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黑烟从燧发手枪的枪管中喷薄而出。
亚瑟的肩膀配合着枪声猛地向后一甩,他的右手捂住左肩,顺势扣开藏在其中的红色染料包,盖伊福克斯面具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滑落在地。
粘稠猩红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一丝丝的流出,他的整个肩膀都被大块大块的化学制剂染红,逼真的血珠顺着他的袖管流在了地上填满了砖缝,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春日里的潺潺溪流。
亚瑟的身体也随之晃荡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打累了,还是在临时加戏。
“喔!我的上帝啊!瞧瞧这个法国佬都干了什么!”
“苏格兰场为什么要施行枪支管制?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把这个法国佬给毙了!”
在一片哀怜与叫骂声中,亚瑟晃晃悠悠的重新起立,额前的黑发上沾满了晶莹的汗珠,他微笑着抬起了手,那是一把紧握着的柯尔特左轮。
伯特兰半张着嘴:“你……”
亚瑟指尖轻轻一顶,左轮枪口蓦地一转指向天空,只听见砰砰砰连续五声枪响,挂在空中的小彩旗接二连三的落地。
在一片飞舞的彩旗之中,亚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伯特兰的面前一脚将已是强弩之末的巴黎剑圣踹翻在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伯特兰的脑袋,低沉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伯特兰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手枪吗?”
“不知道,怎……怎么了?”
亚瑟抬起手枪对准伯特兰:“这是一把柯尔特左轮。”
“啊……然后呢……”
鸦雀无声的剧场内,只听见一声枪响,伴随着几道闪电霹雳,就像是终场的审判之音,巴黎剑圣应声倒地:“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向你介绍新产品。”
剧场舞台上,浓浓的雾气再次弥散开来,火炬翻滚、电闪雷鸣,亚瑟的脸庞与月光相互映衬,他抬头望向天空,浑身上下都浸满了血。
这样的表现看得台下的观众们各个揪心,虽然最终结果是亚瑟获胜,但是这样的胜利却并不能让他们开心。
“黑斯廷斯先生……”
“医生呢?!快来给他包扎一下啊!”
“喔!上帝啊,求您悲悯他的遭遇,他还这么年轻,还不能失去他的手臂。”
早就等候多时的医生们见状,也急忙上台,他们一部分环绕在伯特兰身边,将他抬下了舞台,而另一部分则走到亚瑟身边恳求道:“黑斯廷斯先生,您还是先去医院接受治疗吧。钢琴曲的事情,今天……”
岂料亚瑟只是轻轻摆手,他露出了一道迷人的笑容,白雾散去,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架钢琴。
“您难道……”
亚瑟只是摇了摇头,他拖着缓慢的步伐坐在了钢琴前的长凳上,随着一个悠长的深呼吸,他那带血的白手套终究是触及了琴键。
do、re、mi、fa、sol、la、si……
试音完毕。
亚瑟微笑着轻轻点头,剧场的工作人员见状,心有不忍的熄灭了场内的所有照明。
阿斯特里剧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对于那些黑斯廷斯的粉丝来说,他们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是钢琴大师黑斯廷斯先生的演奏习惯,从他第一次登台开始,他就习惯于在黑暗中演出。
根据他本人的说法,这么做是为了能让听众心无旁骛的感受音乐,不被外界的庞杂纷扰所分心。
而在今天,这片黑暗显然又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
大部分观众还沉浸于刚从的震撼之中,而少数不懂行的男士们正想要询问黑暗的原因,可还不等开口便被身旁的女伴狠狠地给教训了。
一时之间,阿斯特里剧场内的所有人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屏住了呼吸,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准备聆听这一首或许是黑斯廷斯最后演出的钢琴曲。
演奏时长,是他仅剩不多的生命……
先写到这里,睡个午觉,晚上吃完饭再接着写吧
第297章 脱帽致敬吧,先生们!(K4)
299.第297章 脱帽致敬吧,先生们!(4K4)
2023-11-18
第297章 脱帽致敬吧,先生们!(4K4)
灯光熄灭,阿斯特里圆形剧场内陷入一片寂静。
舞台之上的黑暗中,没有人能看见发生了什么。
肖邦站在亚瑟的身后,他摘下手套,露出了那双能够迸溅无数动人音符的双手。
他的手心布满了汗珠,紧张与担忧的情绪同时写在了他的脸上。
“黑斯廷斯先生,您真的没问题吗?”
亚瑟微笑着站起身,他摘下盖伊福克斯面具戴在了肖邦的脸上。
“弗雷德里克,用不着担心我,我现在感觉非常好。就像我之前向你保证的那样,我会给你一个充分展示自我的舞台,接下来就看你能否把握了。”
肖邦询问道:“可……可是的手,在流血……”
作为一名钢琴家,没有人比肖邦更能理解手臂伤势对于音乐生涯的影响。
亚瑟见他如此不放心,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弗雷德里克,我没有受伤,伯特兰先生也没有什么大碍。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而真相你也未必能够看的到。我确实流了点血,只不过不像是你想的那么严重,况且这世界上在流血的又何止是我和伯特兰先生呢?你惦挂着的波兰人民也是一样。
弗雷德里克,你如果真的想要感激我们,就不要想得太多,挥洒你的音符,让大伙儿记住,我们能为波兰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可是……”
这回不等肖邦说完,亚瑟便笑着起身按着肖邦的肩膀将他压在了长凳上。
正当肖邦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亚瑟的手上多了一个装着半满土壤的银质纪念杯。
亚瑟将杯子摆在了肖邦面前的乐谱旁,轻声冲他笑了笑。
这个银质纪念杯对于肖邦的意义,只有很少的人才会知道,但是不凑巧的是,亚瑟正好是其中之一。
在昨天傍晚的时候,他特意去了一趟肖邦位于伦敦的居所,并从同为波兰流亡者的《英国佬》作者密茨凯维奇先生口中了解了这个银杯的故事。
这是当年肖邦离开华沙前往维也纳求学时,华沙音乐学院的老师和同学送给他的纪念品,银杯的底部藏着一份同学们纪念肖邦的合唱乐谱,而盖在乐谱之上的则是一捧平平无奇的棕色土壤。
对于其他人来说,用银杯装土壤或许显得很怪异,但是对于肖邦来说,这捧泥土却拥有着别样的意义。
这是一捧来自华沙的泥,它代表着肖邦对那篇魂牵梦绕土地的思念与热情。
亚瑟俯下身子在肖邦耳边压低嗓音道:“去吧,弗雷德里克,让他们好好瞧瞧,什么才是波兰第一钢琴家。自信一点,你有这个实力,也有足够的才气,哪怕是门德尔松先生这样年少成名、享誉欧洲的青年才俊,我也不觉得他能在钢琴上胜你一筹。而巧合的是,门德尔松先生的看法与我是一致的。
还记得昨天和我一起试听你演奏的海涅先生吗?你知道海涅先生这样傲气的人是如何评价你的吗?他和我说,当你在钢琴前坐下来的时候,他觉得仿佛是一个从他出生地来的同乡正在告诉他当他不在的时候,家乡曾经发生的最奇怪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问问你:‘家里的那些玫瑰花还在热情地盛开吗?那些树还在月光下唱得那么美吗?’
弗雷德里克,你说的很对,你很没用,因为除了音乐以外,你什么也做不了。但与此同时,你说的也全是错误,因为在钢琴之上没有什么人能做的比你更好,因为你是肖邦。既然钢琴是你唯一能掌控的事情,那就全力以赴的干吧。如此以来,我的血倒也不算白流了。”
亚瑟说到这里,笑容愈发灿烂。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然而当他快要走下舞台的时刻,肖邦却忽然叫住了他:“黑斯廷斯先生。”
“嗯?”
亚瑟脚步一停,他微笑着挑起了眉头。
肖邦盯着那张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紧张的表情终于和缓,他终于又绽放出了许久不曾见过的魅力笑容,浑身洋溢着与昔日维也纳音乐厅里一样的愉悦态度。
他端起钢琴架上的银杯,冲着亚瑟发问道:“可以给我来点血吗?”
亚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良久,终于微笑点头。
他伸出两指落在银杯上方,血珠滴落,染红了银杯,也润红了土壤。
亚瑟轻轻摇头笑道:“一滴应该就足够了,不是我吝啬,而是这‘血’确实有毒。”
舞台上雾气再度弥漫,亚瑟转过身迈着步子消失在了烟幕之中。
而随着脚步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那观众们期盼已久的悦耳音符。
舞台上刮过一阵风,带着乐谱的纸张翻动,上面只写着今晚肖邦演奏的第一首曲目《降E大调夜曲》。
晚风吹拂在阿斯特里圆形剧场之中,悠扬的旋律明明是从右手声部进入,柔和的演奏,难以形容的流畅,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在呼唤着夏夜的晚风。
这样柔和优雅的乐曲声落入观众的耳朵里,就好像有一双双轻柔的手臂拂过他们的面颊。
刚刚还因为决斗而血脉贲张的大伙儿瞬间陷入了一片对于乡土夏夜的追忆之中,而那些奔着今晚钢琴首演而来的黑斯廷斯支持者们则更多表露出了震惊的情绪。
以《钟》作为代表作的亚瑟向来是以狂浪的演出形式而闻名于伦敦各大演奏会的,然而今天他却谱写出了这首与他个人风格截然相反的曲目。
甚至连坐在观众席前排担忧着亚瑟生命安危的爱乐协会会长莫谢莱斯也听得有些失神。
他闭上眼睛品味着音符中的味道,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纯粹、静谧、清澈却也细腻,忘记烦恼,忘记忧伤,忘记自己还躺在公寓的小床上,他是在说话吗?如果说莫扎特是平静池塘,那这就是一汪傍晚月光下的湖泊。这真的是亚瑟黑斯廷斯的作品吗?他是一个如此细腻的人?或许,是我对他的了解少了。”
早已知晓真相的门德尔松则倚靠在通道门边,望着那道在黑暗中折跃于琴键上的手臂,杰出如他也不禁有些妒忌的哀笑道:“真是不幸,又真是万幸啊!伦敦又出现了一位杰出如此的人物。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得认真考虑要不要再去巴黎交流了。或许将来我应该在这定居?李斯特和肖邦,到底谁更能诠释浪漫主义之道呢?”
急匆匆赶下台阶的大仲马等人听见这道乐声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前方不远处地角落里,正燃着一根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