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穿着打扮却大相径庭的绅士们,然而就是这么一撮人,聚在一起却能引发整个欧洲的地震。
然而,虽然亚瑟不知道今天的谈判内容,但是从众人步伐的轻重与脸上的表情,他还是能分析出一部分结果。
英法代表团的脚步都十分轻盈,普鲁士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至于奥地利与俄罗斯的随行人员则一个个忧心忡忡、一路无言。
而作为当事国的比利时与荷兰则被夹在两群人中间,这里完全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
威灵顿公爵率先走出大厅,紧随其后的是跟在他身边谈笑的新任辉格党外交大臣帕麦斯顿子爵。
二人原本正在探着话,可当公爵走下台阶,发现正在执勤的亚瑟时,一向不喜欢在公共场所展现喜好的威灵顿居然一手拄着手杖另一手抬起冲他打了个招呼:“今天天气不错呀,亚瑟。”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忽然一阵风儿刮过,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了他的面颊上。
亚瑟甩了甩蘸水的头发,笑着点头道:“没错,我和您一样,也挺喜欢下雨的。”
“哈哈哈。”威灵顿公爵倒是没有在意这点小插曲,一旁的侍从赶忙替公爵撑起了伞,趁着这会儿停留的工夫,公爵还不忘替身旁的帕麦斯顿子爵介绍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人:“这位就是……”
帕麦斯顿子爵笑着回道:“亚瑟黑斯廷斯警官,我昨晚还在科堡剧场听过他的钢琴演奏,确实弹的和大家传闻的一样好。”
威灵顿公爵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冲着亚瑟开口道:“你昨晚还挺忙的嘛,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还能抽空弹个曲?”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笑着回了句:“如果我能调动更多人,或许还可以办到更多的事情。”
威灵顿公爵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LPS的情况他早就听皮尔爵士说过,只不过那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一直对这个组织不甚上心。
但他却没想到,在今天的会议里,不列颠居然凭借着亚瑟的情报获取了空前优势。
原本极力主张要武力介入的俄国人虽然在会议初期并不愿意改变自身的立场,而对波兰起义一无所知的奥地利则同样死硬,而有了这两位大哥撑腰,普鲁士的腰杆儿自然也硬的不行。
三个国家整个上午都在要求武力干涉比利时独立问题。
而在面临三国压力时,已经提前得知俄国人是在强装镇定的威灵顿公爵与帕麦斯顿子爵流露出的态度则十分暧昧。
他们既不说同意,也不明确反对,只是由着法国人与三国互相攻击。
但是随着谈判的不断进行,在中午休会的时候,法国大使塔列朗居然主动找上了老朋友威灵顿公爵,提出了由英国夏洛特公主的鳏夫利奥波德王子担任比利时国王的方案。
这一解决方案大大超出了英国的心理预期,塔列朗这几乎已经是在明示,只要英国支持比利时独立,在地理上解开对法国的包围网,法国不在乎比利时的新政府可以是一个亲英政权。
如此具有诱惑力的筹码,威灵顿公爵和帕麦斯顿子爵当然是一口答应,他们完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而在英国转向支持法国,在意识到这场会议可能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后,俄国的态度明显出现了松动,这也基本证实了亚瑟的情报是可靠的。
而塔列朗的让利又说明了亚瑟今天清晨交至案前的那几份关于法国的含糊报告也没有问题。
一个没有任何拨款的临时机构,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完成如此丰功伟绩,这也由不得威灵顿公爵不欣赏他。
他拍着亚瑟的肩膀,冲着帕麦斯顿子爵开口道:“我觉得这次伦敦会议,不列颠最大的收获或许还不是比利时,而是亚瑟黑斯廷斯。苏格兰场为我们挖掘了一颗不可多得的钻石。”
帕麦斯顿子爵也笑着点头附和,忽然他开口冲着亚瑟问了句:“黑斯廷斯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外交部任职呢?或许你不知道,外交部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情报部门,当然了,他们做的完全比不上你。”
对于眼前这位大人物的邀请,如果换做其他人,可能就一口答应了。
但是对于亚瑟来说,他不喜欢帕麦斯顿这种立场过于鲜明的上司,更别提这家伙还有个‘残暴监工’的外号了。
帕麦斯顿任职过的每一个部门几乎都会传出一些不太好的消息,这家伙不止自己是个精力充沛到无处施展的工作狂,也要求下属们必须做到和他一样。在他的手底下做事,向来不被认为是什么好差事。
更重要的是,就算想要改换门庭,除了帕麦斯顿以外,亚瑟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选择,不管是正当红的大法官布鲁厄姆勋爵,又或者是下台的皮尔爵士,这两个人和亚瑟,一个沾着门生,一个沾着故吏,怎么想都比帕麦斯顿更亲近。
不过他也不想直接驳了对方的兴致,毕竟帕麦斯顿心眼不大报复心重也是众所周知的。
亚瑟开口笑道:“部门调动的事情不是我个人可以决定的,或许您应该和墨尔本子爵谈谈这个问题。不过即便我继续在苏格兰场工作,也同样是可以为外交部贡献一份力量的,就好像是这次伦敦会议。”
帕麦斯顿听见这句话,也明白了亚瑟的心意,不过他倒是也没放在心上:“与其同墨尔本子爵谈谈,我倒不如去和布鲁厄姆勋爵聊聊你,他知道关于你的事情可比威廉多多了。只不过嘛,勋爵阁下是位有名的怪先生,我要是抢他的学生,恐怕他是会生气的。所以,还是算了吧。黑斯廷斯先生,昨晚的音乐很好听,惠斯通乐器行的留声机质量也是一等一的,那么,咱们下次有缘再见了。”
语罢,帕麦斯顿子爵便抬手碰了碰帽檐,随后登上马车离去了。
亚瑟看他走了,微微呼了口气。
一旁的公爵瞧见了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撇了撇嘴,随后又挑着眉毛莫名笑道。
“无所作为是一种品质,积极是一种恶习。懂得等待是政治上的一种技巧,耐心往往可以带来强大的地位。机会出现时,就要积极地抓住它。等待的时候,则可以马马虎虎,懒散一些。”
亚瑟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旋即愣道:“阁下?”
威灵顿公爵看他这样子,只是问道:“明晚有约吗?如果和女士有约,我就不留你了。如果是和男士有约,那就推掉吧。明晚我要在宅邸里宴请我的几位朋友,包括你的老上司皮尔爵士还有刚刚这句话的作者塔列朗先生,你到时候有没有兴趣过来尝尝我们家厨子的手艺?”
或许是担心亚瑟拒绝,威灵顿公爵末了还特地强调了一句:“相信我,和他们多聊聊对你将来的发展会有帮助的,尤其是去听塔列朗先生讲讲他的经历。这可能会比你马上将要获得的权力与荣誉还要来的珍贵。”
第228章 法兰西的富歇?不,是不列颠的黑斯廷斯(K)
第228章 法兰西的富歇?不,是不列颠的黑斯廷斯(4K)
2024-03-16
第228章 法兰西的富歇?不,是不列颠的黑斯廷斯(4K)
伦敦,贝斯沃特区,兰开斯特门36号,黑斯廷斯宅邸。
迪斯雷利坐在餐桌前,兴奋的用两根手指敲打着桌面,这位自称优秀是自身天性的绅士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流年不利后,终于第一次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儿。
他的欢喜完全是写在了脸上,这位向来试图以体面外形、时尚衣装、冷酷寡言态度来完善自身绅士形象的先生今天摇身一变化身话痨。
自打走进亚瑟的家门开始,他就一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该死!第一期印刷的一千五百册《英国佬》全部售空,甚至不得不又临时加印了一千册,虽然这里面还包括了在科堡剧场送出的八百册免费宣传品,但是对于一份刚刚创刊的杂志来说,这依然是一个伟大的胜利!我就知道,之前我办的那份《代表》之所以会失败,完全就是因为莫里那个婊子养的吃里扒外。办报纸杂志哪里有那么难!”
临时充当起《英国佬》账目员的狄更斯则在一旁咬着笔,他望着面前的账目开口道:“咱们不止卖了两千五百册,而且还收到了一百多份一年期的长期订阅申请。或许咱们已经可以开始考虑雇佣几个报纸邮递员了。”
亚瑟听到这话,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开口道:“或许还不用那么急,我每年在邮政总局有一定重量的免费邮递福利,今年的份额我还一点都没用呢,现在都十一月了,我的份额对付完今年的杂志邮递量应该没什么问题。
等到明年,如果发行量增长,或许我们也能考虑选用罗斯柴尔德的信使寄递业务,大家都说罗斯柴尔德家族除了银行业以外,就属邮递做的最好了。而且我们又和他们拥有股权联系,因此我相信他们一定也会很乐意接下这笔单子的。”
埃尔德听到这话,禁不住吹了声口哨:“亚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家子气,第一期就卖两千五,下一期就是五千册,再下一期就是一万册,咱们马上就是大杂志了,雇两个邮递员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的达尔文听到这话,忍不住质疑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埃尔德拍着胸脯自豪道:“当然是凭我强大的销售实力了!你难道不知道吗?第一期的两千五百册里,有两百册都是我卖出去的!”
“哈?”
大伙儿听到这话,一个个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望向埃尔德。
狄更斯也连忙翻了翻手头的账目,他瞅了一眼,顿时惊呼道:“还真是这样的,卡特先生这几天一共卖出了两百六十二册,这个销售数据都快达到销量最好书店的两倍了。”
亚瑟望着埃尔德那张神气到屁股都快飞到天上去的模样,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
“埃尔德,我本以为从前我已经很看重了,可是现在回头想想,我或许还是低估了你。从你推销文学杂志的水平来看,咱们伦敦大学古典文学系的教育,有一说一,确实过硬。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达尔文也忍不住对他高看一眼:“我得承认,埃尔德,现在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高过猴子了。”
埃尔德闻言咧着嘴起身一手放在胸前微微行了个礼:“用不着感谢我,鄙人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而已。”
大仲马从兜里摸出了一枚钢冲他脑袋上丢了过去:“别臭屁了,快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埃尔德一把抓住钢,瞪了大仲马一眼:“胖子,我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下次你再这么无礼的话,我可就……”
大仲马靠在椅子上两手抱在脑后抖着腿:“你就好好给大家谈一谈,那晚你在科堡剧场里和椰子树小姐……”
埃尔德听到这儿,赶忙将他打断,他扭头冲着亚瑟说道:“你还记得我从前和你提过的那个在格林威治圣诞路卖一便士报纸的老头吗?”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把埃尔德从前对他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从中央大街进圣诞路,走大概两百英尺然后向左拐,那里有个立着两根烟囱的小巷子,在每个星期三的下午三点到五点,只要没赶上暴雨天,就会有个戴灰帽子穿黑色外套的50多岁……”
埃尔德闻言坏笑道:“你果然去了。”
亚瑟只是耸肩道:“埃尔德,我从前可是格林威治的警督,像是这种售卖没上印花税报纸的小贩,在警方看来肯定属于违法犯罪。”
埃尔德愣道:“你把他抓了?不对呀,我前两天去的时候,他还在啊!”
亚瑟道:“我看他认罪态度良好,所以就没有同他大动干戈了。不过为了防止他故态复萌,所以我要求他每个星期三都必须向我进行例行汇报,以便确认他最近的犯罪情况。”
埃尔德听到这话,禁不住感叹道:“他妈的,你这待遇比我还好啊!”
亚瑟敲了敲桌子强调道:“这不一样,埃尔德,我是在进行例行审查。”
大仲马也点头道:“我负责进行例行复查。”
“操,你们俩。”埃尔德瞪眼道:“这种事也不想着我,下次有好东西我可不借给你们了!”
亚瑟眼见着话题有跑偏的趋势,他赶忙催促道:“别说那么多了,你到底是怎么卖出去那么多杂志的?”
埃尔德不甚满意的揪了揪衣领:“所谓销售,就如同议会里的辩论艺术。作为一名古典文学系的高材生,我在修辞方面占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再加上本人在行业内又小有人脉,认识不少从事报纸贩售业务多年的资深人士,知晓一些只有各种专业爱好者才了解的隐秘贩售地点。
而经过本人品鉴点评的文章又向来广受同好者的偏爱,所以自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大卖。
我早和你们说了,文章的标题叫《基督山伯爵》《匹克威克外传》《青年公爵》,又或者是什么《猴子的故事》在这行是完全行不通的。所以,为了提升销量,我在文章的标题方面进行了一些合理的装饰和修改。”
大仲马听到这里,好像渐渐回过味来了:“所以说,你把我们的文章标题改成什么了?”
埃尔德哼了一声道:“我认为,要想大卖,还是得从读者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入手。像是伯爵、公爵这种主题,因为类似题材近些年来已经写的很多了,可以参照的案例也很多。无非就是在身份地位后加上点情史、密话什么的,就足够让大伙儿掏钱了。
而《匹克威克外传》,这种平民游记性质的故事,就需要我多下点工夫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拜伦勋爵那本未完成的《唐璜》,众所周知,唐璜是西班牙历史上的一位著名风流人物,一生之中周旋于无数贵妇之间,甚至于西班牙人都喜欢用唐璜来称呼一位好色之徒。
拜伦勋爵以唐璜为原型进行改编创作,取得商业上的成功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为了效仿拜伦勋爵的成功路径,我在推销的时候把《匹克威克外传》说成了不列颠的唐璜游记。果不其然,不少顾客甚至都没听我描述里面的内容,便已经急不可耐的准备掏钱了。
当然,我最引以为傲的还是那段对于《猴子的故事》的推销描述,我在这方面完全没有添油加醋,我明确的告诉他们,这是一份描述人与猴子之间关系的科普故事,再配上一副‘懂得都懂,不懂的说也没用’的表情。
顾客们虽然一个个表示自己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但在购买完了其他报纸后,到了最后却总是会来上一句:再给我拿一份《英国佬》吧,我看这封面包装还挺精致的。”
达尔文听到这里,一脸复杂的望着埃尔德:“埃尔德,我写这篇东西的目的是为了给大家科普,让大伙儿远离愚昧拥抱文明,可是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
埃尔德一脸无辜的耸肩道:“没错啊!我告诉了他们这是份科普文章,但是他们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亚瑟淡淡道:“埃尔德。”
“怎么了?”
“快说你是牛津毕业的。”
埃尔德严正拒绝道:“不,不行,这个月该轮到剑桥了。”
“那国王学院呢?”
“国王学院?”埃尔德不屑道:“那群小瘪三,先往后稍稍。”
面对如此爱憎分明的金牌销售员埃尔德卡特,报纸总编迪斯雷利出于爱护手下得力员工的初衷,急忙上来打着圆场。
他把放在脚下沉甸甸的手提箱搬到了桌面上,只听见咔哒一声,箱子盖揭开,一摞摞的钞票总算把大伙儿的嘴堵上了。
迪斯雷利满脸笑容额前流汗道:“各位各位,看在英格兰银行、巴林银行和罗斯柴尔德银行的份上,我们来把第一期的稿费结一下吧。”
当一张轻飘飘的支票摆在大仲马的面前时,在挣扎了一会儿后,轻如鸿毛的重量终于压弯了法国大文豪厚重的脊梁。
他收起支票揣进上衣兜里,轻轻叹了口气向上帝忏悔道:“原本我是打算拒绝的,但是,这给的钱也实在是太多了。”
亚瑟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亚历山大,明晚有空吗?”
“明晚?明晚有什么项目吗?”大仲马笑呵呵的两手夹着支票甩了甩:“只要花费不超过这个数就行。”
“不,明晚是免费的。”亚瑟两只胳膊杵在桌面上:“我觉得你这么东躲西藏的也不是办法,只要法国政府不撤销对你的通缉,就总会出现几个想要发横财的。所以,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见见塔列朗?”
“塔列朗?”大仲马听到这个名字,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我去见他干什么?一个连最基本的道德品质都不具备的人,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
亚瑟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有没有道德品质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但是我知道他能帮忙撤销对你的通缉,亚历山大,我知道你是个浪漫主义作家,但是生活还是得现实一点,跟我去见见他没什么坏处的。”
亚瑟话音刚落,忽然家里响起了敲门声。
大仲马似乎是不愿意回答亚瑟的问题,他趁着这个工夫起身离席,拉开门后,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个穿戴整齐燕尾制服的查尔斯菲尔德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