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罗伊想了想,他自顾自的推理出了答案:“喔!我就知道你不是一点来头没有。组织,对了,组织!你以前大概是被家里安排在陆军服役的吧?我很高兴听到那里甚至还有组织。”
这话刚说完,菲茨罗伊便察觉出了不妥,他满脸尴尬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完全没有讽刺陆军的意思。那是个很棒的地方,不是吗?”
埃尔德听了,趁机跟着阴阳怪气道:“没错,陆军不仅有组织,他们甚至还有纪律呢!”
菲茨罗伊知道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因此连忙开口告别道:“祝你们玩的愉快,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陪了。”
语罢,他便在二人的注视下急匆匆的走进了皇家海军学院的大门。
亚瑟瞅了眼身旁面色古怪的埃尔德,问道:“菲茨罗伊上校这么瞧不起陆军吗?”
“你这叫什么话呀,亚瑟。”
埃尔德道:“什么叫菲茨罗伊上校瞧不起陆军,明明是整个皇家海军都瞧不起陆军。那里简直就是个恶棍的大熔炉,嫖妓、霸凌、斗殴、辱骂、体罚、酗酒、赌博、欠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这世界上所有不好的词汇你都能套在陆军头上。”
“那皇家海军就很好吗?”
“当然不是,皇家海军从前同样野蛮,但好的地方在于我们的所有军官最少也在基层干过六年,因此懂得水手们的难处,在分配工作时他们多多少少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而且1797年发生在波多黎各西海岸的兵变也给海军部敲响了警钟。
皇家海军护卫舰赫敏号上的水手们受到了军官们的长期虐待,他们被强迫长时间劳动,辱骂挨打都是家常便饭,稍有一点做的不好就会被舰长下令绑在桅杆上悬挂七八个小时。
在一天夜里,忍无可忍的水手们联合起来用弯刀和刺刀冲着呼呼大睡的军官们连砍十几刀。
还活着的军官连同那个虐待狂舰长休皮戈特,被水兵们绑在了赫敏号的撞角上拖行了十几海里,最后才被扔下船喂鲨鱼。
而在故事的最后,赫敏号的水兵们把船开去了北美殖民地,还向美国政府宣誓效忠了。
自从那次以后,皇家海军就增设了航海长的职务,航海长负责撰写航海日志,他会把船上的所有情况都记录下来并存放到保险箱里。
在返航以前,谁都没资格命令他把箱子打开。海军部也会经常性检查航海日志,如果发现军官存在欺压士兵的情况,就会对他们进行处罚。
虽然这并不一定能起到作用,但无论怎么说,自从赫敏号兵变以后,皇家海军的内部风气确实有了一些改善。
但是陆军暂时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所以那里还一直处于原始社会,就连军官职务都可以靠捐赠得来的地方,你怎么敢对他们的军纪有所期待呢?”
说到这里,埃尔德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该死!亚瑟,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都怪我,事情没谈妥就让你去把工作辞了。”
埃尔德满脸愧疚,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亚瑟。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赔礼道歉的时候,一个腰里别着文明杖的警察靠了过来。
“亚瑟?是亚瑟吗?”
亚瑟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他曾经的老同事。
他伸手打了个招呼:“上午好,丹尼斯。我还以为脱了那身衣服以后,就可以离警察远点了呢。”
岂料丹尼斯听到这话,简直又惊又喜。
“亚瑟,我可终于找到你了!我刚从你家那边走回来,哎呀呀,我还以为你已经搬走了呢。我的亚瑟,你快点跟我去一趟苏格兰场吧!”
亚瑟闻言眉头一皱:“去苏格兰场?威洛克斯那个老杂种还真的对我启动内部调查了?”
“唉呀!不是!内部调查确实已经启动了,但调查的对象不是你,而是汤姆和托尼!”
“嗯?”亚瑟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妙:“他俩怎么了?”
丹尼斯懊恼道:“前天你辞职之后,汤姆和托尼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所以他们俩在昨天下班以后就堵在了威洛克斯警长回家的路上,把他给狠狠地揍了一顿。
这问题的性质很严重,他俩丢掉工作倒还在其次,弄不好后续他俩还要被送去治安法庭审判的。
你也知道,那俩穷鬼也请不起辩护律师,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给他俩开条活路出来了。”
亚瑟脸色一变,拉上丹尼斯警官道:“你马上带我过去。”
但他还没走,那边埃尔德又开口了。
“亚瑟,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不过你那里如果还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相信我,我可以帮你联系到专业的律师。”
岂料亚瑟仿佛并不在意这些,他拿胳膊肘杵了埃尔德一下。
“无所谓,上不了船就上不了吧,你那个水手兵变的故事讲的也挺好听的。我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你刚刚说的这个故事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埃尔德有些发懵。
亚瑟停顿了一下,他伫立原地,开口道。
“类似良心、公德这样的道理都是讲给好人听得,而对付那些天性残忍的家伙,必须得给他们上点手段,要不然情况永远不会好转。”
埃尔德闻言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
而许久不言的红魔鬼也再次浮现身影,他搂着亚瑟的肩膀放声大笑。
“没错!亚瑟!你终于想明白了。快点去把那个满脑子服从和命令的警长干掉吧!
咱们讲道理已经行不通了,你必须得去和他讲点武力了!”
第20章 背叛的滋味
2023-05-29
亚瑟一路跟随着丹尼斯警官的脚步,他们穿过格林威治区的街道和喧闹嘈杂的人群。
随着时间的推移,亚瑟注意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眼前的街道也越来越狭窄。
头顶的天空开始被低矮拥挤的棚屋遮挡,湿润的地砖上随处可见生活污水与排泄物,这些污秽顺着地势高低向着亚瑟的身后一路流淌,直到倾倒进早已不堪重负的泰晤士河里。
世界很安静,安静到亚瑟甚至能听见泰晤士河上的汽笛声。
世界也很喧闹,喧闹到亚瑟血气上涌、头晕眼花,甚至分不清这个世界的真相,以致于想要提起拳头给身边的丹尼斯一拳。
他站在几乎只够两人并肩通行的小巷前停下了脚步。
“亚瑟,你、你为什么不走了?”
丹尼斯警官想要装作平静,但他脑门上的汗水早就出卖了他。
亚瑟摸出兜里新买的烟斗衔在嘴里,但却没有打着火。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眼睛望着丹尼斯,他的眼神中意味复杂,有些愤怒、有些悲凉,但最多的还是心痛到了极点的冷漠。
丹尼斯不敢与他对视,他只是垂着脑袋,佝偻着腰站在那里。
他狼狈的丝毫不像是一位正直的警官,而像是一位被抓了现行的犯人。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但没有下雨。
不过这依然不碍着有什么东西顺着丹尼斯的下巴滴落在地面。
干净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地砖上的污水滩里,染上了尘世的污秽,让人已经分不清它原本的颜色。
丹尼斯警官一丝丝的吸着气,就好像有人用刀扎穿了他的肺管子。
“我不想找理由,也不配找什么理由。对,没错,我就是个懦夫,我天性就是这样。我不如托尼和汤姆,也永远赶不上你。”
丹尼斯深吸一口气:“亚瑟,给我两拳吧。这样你心里能好受点,我心里也能好受点。来!给我两拳!”
红魔鬼攀附在亚瑟耳边上,他嘿嘿的笑着,笑得亚瑟心烦意乱。
“亚瑟,你还在等什么呢?这个杂种背叛了你,把他的皮剥下来,挂在苏格兰场的屋顶上。只有这样,别人才知道畏惧你,才会明白背叛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亚瑟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火柴递到了丹尼斯的眼前。
丹尼斯泪眼朦胧,他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亚瑟。
亚瑟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冲着对方指了指自己叼在嘴上的烟斗。
丹尼斯若有所悟,他颤颤巍巍的接过火柴盒,随后用颤抖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点亮火柴。
他的手很笨,直到第五次尝试才终于燃起了火苗。
没一会儿,一缕细微的烟雾便在小巷中升起。
亚瑟深吸一口。
今天的烟丝还是那么的苦、那么的涩、那么的呛喉咙,不过好在,他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这个味道。
他终于开始理解起那些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独特的嗜好了。
亚瑟吐出一口烟圈,望着狭窄小巷两旁几乎要盖在他脸上的棚屋屋顶,心中由衷感叹道。
“抽烟的感觉,真好……”
他望着丹尼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开口道:“你家的孩子,快一岁了吧?”
丹尼斯一愣,随后轻轻地点头。
亚瑟沉重的将他按在了小巷的墙壁上,突然的发力将他的帽子都震的掉在了地上。
丹尼斯怔怔的望着一脸阴沉的亚瑟,正当他觉得自己肯定要被狠揍一顿时,亚瑟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是个最糟糕的同事。”
丹尼斯闭上双眼,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心中有些释然:“没错。”
“但这并不妨碍你成为一个伟大的父亲。”
一瞬之间,丹尼斯心如刀绞。
亚瑟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重新按在脑袋上,帽檐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回去吧,回去照顾好你的家人们,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前面的路段相当危险,不适合你这种有家有室的男士出现。”
亚瑟双手插兜,他的背影在小巷中被拖得很长很长,但又让人觉得有几分孤独和凄凉。
“亚瑟!!!”
丹尼斯的声音穿透了整条小巷:“别去,他就在前面等你呢。”
亚瑟的脚步只是停顿了一下,但没过多久,巷子里就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那就把这东西带上!”
丹尼斯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嘶吼,他摘下腰上的警官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拿去吧!至少你比我更配得上使用它!”
亚瑟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那把摔在地上的警官刀。
这一回,亚瑟没有拒绝。
他弯腰捡起警官刀,指尖轻轻在护手上一弹。
呛朗一声,利剑出鞘。
剑身雪白光亮,一看就知道平时保养的不错,就好像他从前拥有过的那一把一样。
它干净的简直可以当作一面镜子使用,既能照出了亚瑟和丹尼斯的脸庞,也能照尽人间百态、世态炎凉。
亚瑟收下警官刀,转身迈步向着小巷的最深处走去。
丹尼斯警官注视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子顺着肮脏的墙壁一点点向下滑落。
刚刚的这短短几句话几乎掏空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他的双腿发软,就连嘴唇也止不住的颤抖。
他坐在污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喃喃自语道:“上帝啊!丹尼斯,看看你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