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抬头看她,黑色的眼睛带着些莫名欣慰。
欣慰?亚莲恩心想,因为她?
“亚莲恩,”她的父亲喊了她的名字,问,“你下席瓦斯棋吗?”
“我了解规则。”她回答。
“不错。”父亲说,“陪我下一盘。”
他为何要谈论游戏?此前奥伯伦叔叔来流水花园都是来陪他下棋的吗?
“我是来向您汇报一件情急事情的,父亲。”她说。
“噢,”她的父亲冲她微笑,“好。先说事。”
“是龙石岛来的信。”她看向父亲身边的侍卫队长何塔,“请您单独看这封信。”
她的父亲好奇地笑笑:“好,让我们独处,队长。”
何塔用长柄斧的斧柄一捶地板,转身退下。
父女俩独处后,她把带来小心藏在身上的信交给她的父亲。
道朗亲王伸出红肿的手接过信,看了又看,脸色平静,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让她意识到亲王并不似表现那么镇定。
道朗亲王收起信,问:“你的叔叔,奥伯伦亲王去君临的队伍出发了吗?”
她回答:“叔叔在骨道,召集各地封臣,或许还在骨路等待各地领主、骑士。”她今天确认的羊皮纸似乎有哪张写了封臣都有哪些受召的没到齐,为什么没到,她竟一时想不起来。
“是的,他在伊伦伍德城不会那么快出发,我知道他此行必然要带上至少多恩一半的领主代表和各地骑士。”道朗亲王说,“立刻让米斯学士派信鸦送往伊伦伍德城,让队伍延缓行程。”想了想,他又说,“不,让队伍继续集结,按原计划沿骨道缓慢行军,让奥伯伦隐蔽行踪,回来见我。立刻着手去办吧。”
“父亲,我能知道您要做什么吗?您和叔叔要做什么?”又是这样,她忽然感到痛苦,她是代理执政,她就在这儿。可她的父亲仍旧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让她参与,也不让她知道。
道朗亲王平静的回答她:“你会知道的,亚莲恩,但不是现在。”
“那什么时候是我可以知道的呢?”她看到她的父亲疑惑看向她,黑色的眼睛满是迷惑不解。她几乎不敢再问,但她父亲的样子让她忽然感到愤怒。她什么都知道,只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么对她,“父亲,这些年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您如此待我?”
她看到自己父亲的脸一阵抽搐,仿佛听到这番话让他感到痛苦:“你在说什么,亚莲恩?”
她本不想对他如此无礼,但这些话说出口便再无法收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你想要的继承人。”
她看到父亲涨红了脸,好似在愤怒:“是谁在背后挑唆你,是谁?”
“你到现在还在说谎,父亲,你想把多恩传给儿子,这有什么见不得人?”
“这不是事实。”
“不是?要不问问我弟弟?”
“崔斯丹?”
“昆廷。”
“他怎么了?”
“你喜欢他,一贯如此。他不仅长得像你,‘思考’的方式也像你,你打算将多恩传给他不用费神否认!我看到了那封信。”字字句句如火一样在她记忆中熊熊燃烧,“‘有朝一日,你将坐上我的位置,统治多恩领。’这是你的原话。告诉我,父亲,你从何时起决心剥夺我的继承权的?从昆廷出生那天,还是从我出生那天?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讨厌我?”
令她气恼的是,她眼中盈满了泪水。
“我从不讨厌你。”道朗亲王的嗓音像羊皮纸一样细薄,充满懊悔和悲哀,“亚莲恩,你不明白。”
“你否认写过这些话吗?”
“不。当时昆廷刚去伊伦伍德那边,我确实打算让他继承我的位置,这没错。至于你,我另有计划。”
“噢,是啊,”她嘲讽道,“这些计划。盖尔斯罗斯比、瞎眼的本毕斯柏里、灰胡子格兰德森你的这些计划。”她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我懂,为多恩提供后嗣是我的职责,我从没忘记这点。我很乐意结婚,但你给我订的亲统统是侮辱,每次都是如此。若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爱护,为什么要我嫁给没牙的老家伙?”
“因为我知道你会拒绝。你到了一定年龄,我必须让人看到,我在为你寻找配偶,否则必将招致怀疑。但我不敢向你提出任何有可能被你接受的人选。你早已有了婚约,亚莲恩。”
婚约?亚莲恩怀疑地注视着他。“你说什么?又一个谎言?你从没讲过……”
“协议是秘密签订的。我打算等你够大再告诉你……等你长大,我本想,但是……”
她迷惑不解:“是谁?这么多年来,我跟谁订的婚?”
“那已经不重要,婚约已经无法继续履行。”
她更加困惑:“老家伙真脆弱。是摔碎了屁股,还是伤寒,或者痛风?”
“对方已经决意另娶,是我失算了。”道朗亲王用红肿的手打了个疲惫的手势。“多恩是你的,我向你保证,假如我的保证对你来说依然有意义。你弟弟昆廷他有他的路。”
亚莲恩怀疑地看着他:“你还隐瞒了什么?七神在上,我厌倦了秘密。告诉我其余部分,父亲.”
“这个龙石岛的龙王,”他把刚收到的和另外一封藏在暗袖的信拿了出来,声音很轻,仿佛要掩人耳目,“在一个多月前,派了使者送信邀请我去龙石岛参加他和他妹妹的婚礼。”
(本章完)
第103章 来自北方的消息
入梦后丹妮莉丝没有看到她哥哥的化身,身体也没有燃起火焰。
于是她意识到,她在进入那种梦境状态前,先做了别的梦。
这种感觉很新奇,明明是在做梦,可她却清楚知道这一点。
或许是今天看到了丹妮思的缘故。她想。
她已经很久没梦到别的了,上次还是被红神祭司带着龙蛋悄悄上船,在梦里梦见巨龙歌唱呼唤她。疑似预知性的梦,则是更久之前,梦见她的哥哥站在龙石岛上。
北方。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低语。
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雾气,看不清所处的环境,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但丹妮莉丝听到了风声,耳畔有翅膀呼扇的声音。
她惊奇发现那竟是是她自己的翅膀。
她在飞,像她哥哥一样化身巨龙,但那是鸟的翅膀,有黑色的羽毛。
北方。那个声音还在说话。
这雾气中又暗又冷,没有太阳,没有星辰,只有迎面扑来灰雾,还有这陌生的细语。
地面在你身下。那声音高亢而尖细,丹妮莉丝环顾四周想找出声音的来源。她见到一只乌鸦正在她身前不远,保持在她够不到的距离外。
丹妮莉丝往下看,只觉得脑子瞬间有种冲击感。地面在她身下,整个世界摊在下方,如同一幅五颜六色的织锦。好多事物都映入她眼中,大陆全境和行走其间的形色人事尽收眼底。
她以巨龙飞翔之姿俯瞰龙石岛,高处观之,明明别的地方都似乎清晰可辨,可龙石岛却模糊不清。
看北方。乌鸦又说。
她向北望去,看到闪亮如蓝色水晶的一面冰墙拔地而起,横亘在地平线上。看到一个陌生男孩孤独地睡在冰冷的床上,温暖和热度的记忆渐渐消逝,皮肤也随之苍白坚实。看到一个双眼苍白,身躯皱缩,满是皱纹的老人在巨人脚下卧床不起,温暖的热力正溶化他身上凝冰迟缓流动的血液,眼泪从他白色盲眼中涌出。
她眺望长城之外,视线穿过无边无际、白雪覆盖的森林,越过结冻的河岸,广阔的蓝白冰河,黑色阴影笼罩的死寂冰原,冰蓝色的刺骨冷焰在燃烧的大地。她不断朝北望,望向世界尽头的光幕,然后穿过那层光幕,朝寒冬之心看去,这时,她感到浑身寒意凛然,身体颤栗不休,赤红火焰轰然从她身上冒了出来,却仍不减那凛冽刺骨的寒冷。
不。乌鸦的声音离她远了很多。
她看向仿佛在躲避她身上冒出火焰的乌鸦,乌鸦也在看着她。
她身上的黑色羽毛在燃烧、脱落,在火焰下露出巨龙的翼翅,她在梦里长出了龙的翅膀,可她丝毫不觉恐惧奇怪,倒觉得理所应当。
它原来有三只眼睛,第三只眼睛让丹妮莉丝感到充满了恐怖的感觉。在那里,她看到冰雪、寒冷、绝望、恐惧和死亡,还有某些更深邃的东西吸引着她。
“你是谁?”她赶紧闭上眼睛,对抗忍不住去看乌鸦眼睛的冲动,“又一个所谓的神明?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们?别试图影响我!”
不。乌鸦说。不是这样。
它惊讶。
不是这样。它犹疑。
这样也好。它释然。
也好,好,好,好乌鸦的声音渐渐远了,彻底不再响起。到最后,它的语气竟让丹妮莉丝感到其中有丝丝欣慰。
到某一刻,丹妮莉丝感受到身上的火焰力量在增强,她睁开眼。发现已经身处黑暗,在这黑暗中,有无数黑沉漩涡和紫色尘埃涌荡着。这让她莫名感到安心,她知道这是韦赛里斯的梦境化身正在吞食魔力。
很快,她从黑暗中出来,在那个奇特梦境后再看到占据梦境半片天空的三首巨龙,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身侧静默矗立不动的巨龙,它的大多数鳞甲是赤金色,但它的角、翅骨和脊冠则是银白色的。相对此前见过的那只近乎活化的巨龙,尽管这只巨龙仍然威严,却显得毫无生气。
因为丹妮莉丝没有感受到龙蛋的心跳,韦赛里斯推测它是颗没有孵化能力的化石龙蛋,龙王伊纳尔之所以会选这样一颗龙蛋陪葬,或许正是因为这颗龙蛋没有活性。伊纳尔抱着它一起在墓穴沉眠,还用一具巨龙骨架搭建如同祭祀仪式一样的墓室,或许是指望着“用死亡换取生命”,死后灵魂进入龙蛋,以巨龙模样重生。
不过这也只是韦赛里斯的猜测,毕竟瓦雷利亚的丧葬习俗已不可考。
只能猜测他们应该和英雄纪元的所有厄斯索斯大陆的人一样,疑似因为先祖在伊耿登陆前八千年、英雄纪元时期,经历一场持续长达一代人的凄冷无比的长夜,世界被恐怖的黑暗与寒冬所笼罩,异鬼降临人间,死者复生成尸鬼。
厄斯索斯大陆的几乎所有族群都沿袭火葬的习俗,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洛伊拿人在没被瓦雷利亚人赶出厄斯索斯大陆前也许是水葬。很多人会误以为火葬就不需要墓穴,但除了多斯拉克人烧完骨殖就不再去管因为他们相信人生大事都要在天地见证下进行,其他的族群习俗都不似他们那样狂野。
而瓦雷利亚龙王的葬仪则更不可考,毕竟这种事不可能会对外流传,韦赛里斯只能从伊纳尔的墓室大致猜测。伊纳尔看起来没有火化,而是人们直接将他抱着龙蛋的尸体放入墓室自然腐烂,或许这是龙王葬仪的特殊之处。
不过这种猜测只有去瓦雷利亚废墟上去挖坟才能考证确认是否瓦雷利亚的龙王都是这种葬法。
“惟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
这是韦赛里斯告诉丹妮莉丝一种也许可以让这颗里面存在孵出巨龙所需魔力的龙蛋活化的方法,那句话不是咒语,而是某种进行祭祀仪式的理论依据。红神的祭司们一定知道怎么进行仪式。
这让丹妮莉丝想起当初第一颗龙蛋孵出幼龙身上的那些惨叫着的灵魂阴影,由之可以去试着想象让龙蛋活化的方式,而哪怕只是依靠只鳞片爪的认知去想象,都能猜测让龙蛋活化的仪式一定非常残忍、恐怖。
这么去想,丹妮莉丝便只把身边这只静默矗立巨龙模样的存在当作一团巨大的巨龙形状的魔力。她告诉自己,它只是龙蛋里蕴藏的魔力组成的形状,而非真实的生命,她无需想办法将它从龙蛋中孵化出。
“咦?”当丹妮莉丝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燃烧的火焰外衣,她惊讶发现,在包裹住她全身的火焰最外围,有一根细若游丝、不仔细看几乎看不清的绿色丝线正游离在火焰之间。
她凝神去看那丝线,注意力要非常非常集中,才渐渐看清它的轨迹和形状,她试图伸手去触碰它,但紧接着,她精神陷入恍惚。
她的视野里,有一缕火光忽地点亮,光芒奇特而怪异,白色明亮如落雪,黄色闪耀如纯金,红色变成火焰。
玻璃蜡烛。她意识到这火光是什么。
她的视野被这火光占据,她发现自己的视线穿越了模糊而抽象的森林、高山和海洋,最后落到了闪亮如蓝色水晶的一面巨大冰墙上,视线在这里便不能继续,但她看见了一个漆黑的点在几座石砌塔楼及木造堡垒建筑中的一座。
她看过去。
发现那是一个老人的梦。她看到在他的梦里,雪地里到处是模糊却令人恐惧的黑色影子,到处是倒在血泊中模糊而令人悲伤的黑色人影,大雪飘下的森林又暗又冷,满是厚厚积雪的雪地里如死亡般寂静无声,而他只能用他苍白浑浊的眼睛无助的看着这一切.
她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老人的梦里,老人发现了她:“谁在那儿?伊戈?伊戈?是你吗?”
她醒了。
她感到悲从中来。
一只温暖的大手温柔擦过她的眼角:“做梦了?”
丹妮莉丝把头枕到他身上,温暖的体温驱散了她些许悲伤:“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梦让我好难过。”
接着,她原原本本把这次入眠后接连遇到的离奇梦境告知给韦赛里斯,期望他能给出某些解读。
而听完丹妮莉丝的叙述,韦赛里斯立刻就有了想法。
“我猜,不,我肯定。鸦巢里现在有北方长城寄来的信。”韦赛里斯看向海龙塔,正巧看到有一只信鸦蹲在塔顶,仿佛在打量这里,等韦赛里斯想看清楚,它很快又飞跑了,他笃定道,“梦中所见到的三眼乌鸦应该是森林之子中拥有神秘能力的智者,绿先知,传说他们有驾驭自然、探查过往和预知未来的能力,还会通过魔法侵入别人梦境和精神。
你需知道,丹妮,他接近你的目的也许不带恶意,甚至在他自己看来是带着极大善意来的。但无论如何,人的灵魂太弱小,无论用什么方式接触神秘存在,收取他的馈赠,都不可避免会被他强大的精神入侵、感染,最后被同化,无论是他同化你,还是你同化他,你都不再是你。”
丹妮莉丝感到后怕:“就像红神的祭司接近我们?为什么我们总是遇到这些事?”
“你得习惯,”韦赛里斯只能告诉她,“我们现在正在席卷世界的大潮中行船,而你和我的魔力光芒过于耀眼。这世界在那些古老神秘的存在眼中正处战争,朝不保夕,所以一个个急于速成想利用你我来达成他们的目的。不过按你的说法,龙石岛的城堡似乎可以模糊他们的视线,这是个好消息。”
丹妮莉丝问另一个梦:“后面那个梦呢?那个老人,他应该只是普通人,他是谁?为什么我会看到他的梦境?为什么我会感到悲伤?他和我看到死在巨人脚下的是一个人?”
韦赛里斯把自己觉得应该就是真相的想法告诉她:“你应该是获得了一缕绿先知进入他人梦中的魔力,借由你点燃的玻璃蜡烛为媒介,穿越千山万水进入了和我们流着同样血脉的人的梦里。那个老人我觉得应该是伊蒙坦格利安,坦格利安家族第十四位国王梅卡一世的第三个儿子。
坦格利安王朝的历史记载,国王梅卡一世在一场叛乱中战死于星梭城,为选择新一任国王,国王之手布林登河文主持了大议会,伊蒙被召回朝廷,一度被悄悄地授予国王之位,但伊蒙拒绝了,因为他在学城铸造了他的项链,当了学士,而赢得学士项链的人都誓言放弃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