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肠胃做过手术。”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对于昔日的绅士们，仪态只是无用之物。
女人眼角抽搐，努力保持着表情的平和优雅，裹起一条轻柔保暖的羊绒浴巾，朝更衣室走去，将一干老朽的丑态抛诸脑后。
“这就是我为什么宁愿舍弃一切，也要摆脱这种悲惨的境地！”她以蚊般的声音自言自语，眼神里狠辣与决绝混杂。
在卧室中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最喜欢的天蓝法兰绒长裙与小羊皮靴，画了个素雅的淡妆，揽镜自照了一番。翠西拎起一只准备好的牛皮纸文件袋，悄么声息躲开同行的养老院伙伴，钻进一间角落里的员工休息室。
在最里头壁橱边灰扑扑的板壁上，按照既定节奏，长长短短的敲了几下，一扇隐蔽的暗门无声无息滑开，一个身穿服务员制服的人影伫立在后面，伸手一挥做出引导的样子。
女人的心脏猛地震动了一下，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她也被引导者的外貌吓了一跳。
仔细观察，可以依稀分辨出，这是温泉酒店里的一名服务员，原先粗犷的面容如今似乎褪去了某种伪装，颌骨突出尖牙外露，变得愈发扭曲狞恶。
“请随我来。”
冷漠的吐出几个僵硬字眼，怪异的服务生一马当先，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下走去。
盯着逐渐模糊的背影，翠西深吸了口气，将短暂生出的一丝迟疑掐灭，踏着坚定的步伐跟了上去。
墙壁上的火把并没有点燃，但令人意外的是，光线却不算太幽暗，镶嵌在特定位置的一块块水银玻璃镜，通过反复折射，将上方的天光接引下来，照亮了此处地下密室。
随着渐渐深入，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奇特腐臭味，好似是哪里藏了只死老鼠一般。
穿过砖石走廊，眼前顿时开阔起来，一个直径约十米、深约两米的圆形下沉空间映入眼帘。
空间四周贴满了蓝白色马赛克瓷片，几个铸成羊头状的黄铜出水口铜绿斑驳，显得格外古朴，像是座废弃的浴池。
而就在其正中央，一道身影叉手而立，明显恭候多时了。
第306章 生死，恐怖，欲望，丑态
即便经过了相当长的心理建设，当梦寐以求的这一刻终于来临，女人的思绪依旧茫然了片刻。
因为她无比明白的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何等的堕落污秽，灭绝人伦。
毕生接受的教育与信仰，化作沉甸甸的摆锤，叩问着名为良知的大钟，让准备好的话语缭绕在喉咙里，却怎么也无法吐出口来。
一个声音悠然响起，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尊敬的翠西夫人，看样子您似乎还没下定决心……”
嗓音甜美娇柔，言辞亦是十分温柔客气，尽显包容体贴。
“不如再等等，请您考虑清楚再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NO！”条件反射一般提出了异议，女人猛地昂起头来，面部肌肉剧烈的扭曲，厚厚的粉底簌然而下，露出被遮盖的丑陋老年斑。
“可我没有时间了……没有了。”尽管漫长岁月带来的层层积灰，让她的头脑开始迟钝，但丰富的人生阅历，让老妇人仍然依稀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欲擒故纵。
只是当下的翠西，已没什么心情去计较那些，在这场交易的天平上，她的筹码少的可怜。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她的语气干巴巴的，别着脸将手中的文件袋朝前一送。
“一栋四层公寓楼和两座别墅，外加两间商铺，五处房产都通过复杂的法律手段赠予了过去，几只持有的基金股票，也换成现款存入了指定的账户，按照你们的要求，做的很隐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一点随身珠宝，我的全部财产都在这里了。”
“现在，请兑现承诺吧，萨莉小姐！”富有的老寡妇喘着粗气，咬紧两行假牙。
“非常好，您的果断令人敬佩，只是付出一点身外之物，就能换来摆脱病痛与衰老的机会，再划算也不过了。”
恭维了一句，声音的主人缓步上前，随着高跟鞋哒哒的移动，穹顶镜子上折射下一束微光，恰好落在她的身上，映照出一张妩媚艳丽的脸庞。
复古风的波浪金发随意披散，一双狐狸眼轻轻眨动，两片丰润的朱唇与白腻如玉的皮肤相得益彰。
凹凸有致的火辣身躯上，两团惊人的饱满，将酒红色的职业套装高高撑起，整个人仿佛一颗熟透到快要炸裂的樱桃，显出这个年纪特有的性感。
如果外边的老年旅行团成员在此，一眼就能认出，这位霍布温泉庄园的经理，如今比起接待游客时的温和可亲，她的模样更多了三分风骚邪魅之感。
接过老妇人送上的交易品，随手翻动了一下，萨莉满意的笑道：
“那么，请上前来，站在法阵中心。”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干涸的浴池边，五个黄铜羊头水喉忽然张开口来，各自喷出一缕粘稠的红色液体，滴入下方的瓷砖沟槽。
残留着些许黑泥状污渍的地面上，骤然冒起丝丝赤光，迅速游走勾勒，画出一缠绕着古怪符文的巨大五芒星，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浓重之极的血腥味。
她双手一拍，默然侍立的服务生变魔术般送上一个方盘，上面盖着银色的餐盘罩。
“饮下生命精华酿就的甘露，恢复青春与健康。”女人的语调带着若有若无的蛊惑之意，如魔鬼的窃窃私语。
而代价就是放弃上帝羔羊的资格……翠西暗中苦笑道。
万能的主啊，求您宽恕于我。
最后一次以人类的身份祈祷后，她站在了五芒星正中。
丑怪的服务生提起餐盘罩，一碗绽放混浊异彩的“汤”呈现在眼前。
泡至发白的手指弯曲着朝向天空。
半融化的眼球斜卧于诡异的肉块间。
任谁都能轻易的瞧出，这所谓的生命甘露，到底是何等邪恶之物！
那是人类刻于基因中，最深沉的罪孽：
同类相食！
而面对着能让常人掩口干哕的污秽，老妇人只是闭起双目，颤抖着硬灌了一口。
“噗，咳咳！”
腥臭之极的味道疯狂左冲右突，侵蚀着老人已然麻木的舌根，让她用尽了毅力，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喘息了片刻，她满怀希望的仔细感应着，脸上的表情连变，先是由欣喜化作怀疑，而后凝固僵硬。
被香烟弄坏的肺部仍然气闷，饱受烈酒浇灌的肝脏还在隐隐抽痛。
身体健康状况不见任何改观，唯有……
一股灼热狂暴的奇特气息冲入脑宫，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姿态扩散着！
“不对！你们……想干什么？”
凭借几年来，花费大量金钱收集到的些许神秘学知识，她敏锐感到一丝违和，惊骇的怒喝道。
“萨莉小姐，我们说好的，我用所有的财富，交换化作食人魔的机会，你想反悔吗！”
然而她的愤怒指责，只收获了一句讥嘲的冷笑。
“蠢货！杀了你，钱不一样是我的。”
萨莉傲慢扬起下巴嘴角上翘，“总是有些像你这样的乡下土财主，认为可以花点小钱，就轻易的返老还童。
但凡没有被欲望烧坏脑子，就应该知道，如果真掌握着这般神奇的力量，我们家族现在应该在新约克的秘密俱乐部里，与联邦的顶尖豪门共进晚餐，而非窝在穷乡僻壤，陪一个怕死鬼老太婆过家家！”
“所以，全是骗局……包括我从养老院院长那里打探来的消息……”翠西夫人羊癫疯似的摇晃着脑袋，油亮的玳瑁发夹颓然坠落，整齐的银发凌乱散开，断断续续的呻吟着。
像刚完成一个恶作剧的小女孩似的，萨莉鼓了鼓掌，“哈哈，答对了，只是没有奖励。”
她踮着脚尖，轻盈的转了一圈，好似非如此不足以发泄心中的快意。
“只要故意泄露一点信息，就会有自作聪明的傻瓜，闻着味儿前来，把一生积蓄奉上。我真得多谢谢你们，要知道照顾一群好胃口的亲戚，可是开销很大的。”
萨莉掏出一只红曜石雕琢的粗糙匕首，在老妇人干皱的脖子上来回滑动。
“毋须太紧张，血肉药剂不会要命，而仅会控制大脑，等到过了半年，无人怀疑之后，你才会安然离世。”
“你确实很谨慎，用了几年的时间，来搜寻资料印证传说，但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出猎人的手掌。”
她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笑道：“弱肉强食是生命的真谛，要学会接受……羊吃草，狼吃羊，而我吃！”
“我很同意你的观点。”一道金光当头落下，话语如冷冽寒风回荡。
“现在我来弱肉强食了，请你也要学会接受！”
第307章 我喜欢玩食人魔
“是谁！”
萨莉骇然仰头，一团金色光影，充斥在视野之中越来越大。
好像……是一只拳头？
还未等反应过来，萨莉只觉得一股巨力猛然冲击而至，直直的轰在脑门上，霎时间极度的恐惧紧紧攫取住内心。
剧烈的疼痛才闪现了一个刹那，便彻底沉寂，显然神经系统在严重的损伤之下，已经彻底的麻木了，倒是免去了许多折磨。
她耳边嗡嗡乱响，头颅里如同被塞进了一枚点燃引线的炮仗，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整个人腾空而起倒飞出去，甩出两行长长的鼻血，在空中直接来了个转体一周半，重重摔在了干涸的浴池边缘，砸的马赛克磁砖哗啦啦剥落了一大片，露出下边隐藏的东西。
径尺方圆的光滑黑曜石板相互拼接，上面用小块红玉髓绿松石与各种色彩的玛瑙攒在一起，镶嵌成一幅惟妙惟肖的奇异图案与象形符文，描绘着众多原住民，围绕一眼温泉起舞的模样。
“咦？”一记劲夫夺命拳放翻了对方，从天而降的青年，正准备再补上一击，目光却被忽然出现的事物吸引了过去，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缓。
他脚下轻顿，力道巧妙的化作震荡波四面传出，周围池壁上严丝合缝的瓷砖与水泥，登时土崩瓦解，五个黄铜羊头出水口松开脱落，呛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后边连接的金属管道内，黑红腥血混合着细碎肉渣咕咚咕咚冒出，浴池被掩盖的古老底色，尽数重见天日。
信手弹出一点火花，打发了从背后持刀扑来的丑陋服务生，朱明耀环顾一圈，将长卷似的图画尽收眼底。
从头开始，先是神头鬼脸的高大图腾柱下，几病恹恹的瘦弱人形佝偻着腰，向身披野牛皮长袍，头戴彩色羽毛冠的印第安祭祀躬身行礼，做出祈求的姿态。
接下来的画面，跳跃到了一片山林之中，祭祀们高举法杖，手舞足蹈的举行着某种仪式，旁边的人们捧着大量雕刻品，丢进了一处幽深的石缝。
再往后，林木东倒西歪，大地塌陷开裂，一道水流从石缝中喷涌而出，汇聚成一方小池，散发出缕缕热气。
下一幅画面里，祭祀们站在池边，洒下各种植物根茎叶子，与清泉混杂在一起，方才的瘦弱人形们脱下衣物跳入其中。
画面继续变化，浸泡过池水的人们纷纷挺直了脊梁，变得高大威猛，重新拿起了弓箭与石斧。
最后的场景，便是他开始看到的那一幕，恢复了健康的人们，点燃了一堆堆篝火，摆出了丰盛食物，开心的举行着盛大庆典。
伸手抚摸了一下图案，感应着内里细微而悠长的灵机波动，朱明耀的表情好似吃了个苍蝇，两边脸蛋恨不得秃噜到地上。
他冲着趴在那里装死的女人啐了一口，咬牙切齿的痛骂道：
“一群暴殄天物的败家玩意儿，好好的养生疗伤灵泉，让你们这帮臭烘烘的食人魔，灌了上百年的脏血，糟践成了鸡肋！真该千刀万剐！”
身为理论扎实的玄门真传，他的见识自然远胜寻常的超凡者，一眼就看穿了此处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水堪舆之术是华夏文化中的一绝，但风水的道理却非是一家独有，各个超凡体系中都有对应的概念。
灵能节点，自然圣地，以太之门，诸如此类的存在，与风水宝地，也只是名称上的差异罢了。
既然是宝地，那就当然有“宝物”。
这座老浴池，或者说这整座庄园，就是建在原住民发掘的一眼灵泉之上，按照图案上的描述，其能够强身健体，疗伤治病，功效可谓十分不凡，即便离着【青春之泉】那种等级的天材地宝差了许多，终归也是极为难得的天然“特产”。
毕竟数量够大，别说拿来炼丹饮用，包装成矿泉水出去卖都足够。
然而这窝愚蠢到令人发指的食人魔家族，大概是为了借助其蕴含的生命活力，提升血脉力量。竟然持之以恒的，往里头兑黑巫术提炼的肮脏精血。
这就像一堆绿头苍蝇为了让食物更合胃口，朝珍贵的满汉全席上浇了一勺米田共！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杀意，萨莉缓缓的爬起，瞧了一眼被金红火光化作飞灰的族人，勉强收起惊恐之色，小心的擦干净面上的血迹，半跪在地满脸堆欢的道：
“欢迎来到庄园，年轻而英俊的强者，我仅代表霍布家族，向您奉上至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