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沉寂已久的胸膛,是迎来了久违的起伏,可是也就是一口气而已,待这口气无声无息地宣泄完,胸膛的起伏也就彻底落入帷幕之中了,变得平坦,变得不再那般充满活力,而只余下的,便只有那再也撑不起来的家族皮甲,还有那件穿在身上都会钻风的肮脏服侍。
五……
手指已经可以很灵活地来回控制了,甚至连脖子也已可以稍加挪动了,耷拉着的眼皮也已睁开,透过灰褐色的眼珠,是死死地盯看着那藏身于阴影之中的希望,即便身躯变了模样,可是那份被深藏于心底的爱,却始终不曾发生任何的变化,因为从其眼睛之中还能看到,那份无法被藏起来的爱,那份源于天地之道中最伟大的爱。
四……
艰难地爬起身来,艰难地注视希望,艰难地在众人那匪夷所思的眼神下挺起胸膛,即便自己变了模样,可那代表着家族的责任和使命却依旧被铭记于心中,片刻不能忘,也丝毫不敢往,只能重新拾起遗落在脚边的武器,只能重新捡起遗落于人间的这份承担,只因心未死,只因志未灭,只因在其不再起伏的心间,还存有那份对这个世界还尚未尽完的责任和义务。
三……
当于眼前的人对视,当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当手中好不容易被捡起来的匕首再度跌落脚下,当好不容易挺起的胸膛再度萎靡,当眼前的人朝着此地开始狂奔,心底的那份爱再也无法掩盖,哪怕变了模样,哪怕没了温度,此时也没了任何的阻碍,只因在爱的面前,众生平等,人人一致,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没有所谓的三六九等。
二……
消瘦的脸颊贴紧怀中人的面盔之上,嶙峋的双臂瞬息搂住怀中的希望,甚至担心怀中人的厌恶,是两只手相互的死死牵住,彼此锁住对方的手腕,以希望自己再也不跟怀中的人分开,任凭旁人如何叫嚣,任凭他人如何看待,可是自己就是死活不松手,只因在心中,当真是让自己无法做到舍弃这份爱。
一……
我,于阴影中降生,又于希望中泯灭……
如今,我再度驾着黑暗重生,再度从亡者的国度徐徐走来……
我是莉莉丝·奎因,是守护明日希望的监护者,是被生者所诅咒的未亡人!
深渊……
我来了……
……
这是源于心王一脉的秘术,源于太古时期生死法典的禁术。
血傀!!!
要知道在当初五王乱世的时候,心王·薆之所以能有与其余四王共分东方世界的资本,就全凭借着他身上所精通的这份太古秘法,与其说是秘法,倒不如说是仙术更为贴切。
因为能将灵魂硬生生地从亡者的国度给拽回现实世界的,除了心王一脉之外,在那时的东方大地上,还当真没人能有这个本事。
不过虽说这生死法典能够将亡者换回于现世之中,可是这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大的,这样违背天道轮回的秘法,不仅会让施术者受到一系列的天道惩罚,而且那些被生死法典所唤回的亡者,其所被赋予新生的身躯也会因现世的腐化而最终消亡,也就是说,亡者终归还会归于尘土,而绝非留于现世之内。
不过当初就因为心王一脉所掌握的生死法典,当真是差一点儿就让人王一脉跌了大跟头,若不是万机神宫实在是再过强势,其宫内所铸造出来的万机卫太过霸道,其所拥有的木甲机关术太过凌厉,可以说如今的这个世间,可就不会是现在的这副面貌了。
而之所以能将万机神宫几次逼入绝境,这心王一脉依靠的,还是那数不尽的人傀,无穷无尽的人傀,可以说只要是有人在战场之上阵亡,那么这些阵亡者便能被生死法典所将其灵魂给重新唤回到生者的世界,当真是数不尽,杀不完。
现在,南宫战为了挽回莉莉丝·奎因,为了能博得威勒家族的信任,为了能让眼前的这群人替他打开封印,为了能真正深入到万机神宫的内部去,当真是豁出命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生死法典都是不被世间所能接受的一种秘术,而神印阁这般的神通更是被炎庙和玄月宫联名抵制,更有甚至是给此秘术冠上了邪术一名。
再加上经由亡者转为生者,经由生死法典所转换的灵魂,其自身皆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因为那些被唤醒的人,早已没了人样了。
可是这却是唯一能让莉莉丝·奎因重新再活过来的机会了,即便这样的活法充满了代价。
至于莉莉丝·奎因……
“(夏索尼娅语):我就不该同意哈里斯的理由,我就不该让自己假装发现不了你,我就应该把你锁在家里,让你哪儿都去不了,吉尔……我的吉尔……我的孩子……”
因生死法典的代价,是让莉莉丝·奎因喉间的肌肉群是出现了大面积的萎缩,进而又因为这样的萎缩而逐步腐烂,可是她还是强忍着自身所转变的一切,是蹲在那里,是搂着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在自责,一遍又一遍地在哀求。
“(夏索尼娅语);莉莉丝……”
而对于吉尔·威勒来讲,此时的她才不管莉莉丝·奎因变成了什么模样,她才不管此刻牢牢搂着她的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以前的人,她只知道,此时搂着她的,是她为之心心念念的人,是她心中最为渴望的人,是她今生最爱的人,更是她余生唯一会回忆起来的人。
只因这个人,名叫莉莉丝·奎因……
只因这个人,是她心中的妈妈,是她心中不可被替代的人。
将脑袋微微的斜靠在莉莉丝·奎因那消瘦的肩头,吉尔·威勒不断地在哽咽着,以致到了最后,已然放声大哭……
“(夏索尼娅语):莉莉丝大坏蛋……莉莉丝是大坏蛋……吉尔还以为……还以为莉莉丝不要吉尔了……还以为莉莉丝要抛下吉尔一个人走了……只留吉尔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莉莉丝怎么能这么狠心……莉莉丝是大坏蛋……”
哭得越凶,却搂得越紧,就如同莉莉丝·奎因一般,双手牢牢地握紧手腕,死也不松口。
“(夏索尼娅语):我是大坏蛋……我是大坏蛋……我的……吉尔……”
虽说此时的莉莉丝·奎因,因生死法典的禁锢而再也无法让自己落下一滴眼泪,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能从她的神态里看得出来,也都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得出来,她心中的那份愧疚,已经她心底的那份难过。
原来,母爱也是这般的伟大,是这般地让人感触。
第六百五十八章 来生
假如人能拥有来生,那么就理应可以去避免更多的遗憾。
假如人能拥有往世,那么就理应可以去规避更多的后悔。
可是人却只能活这么一辈子,没有所谓的来生,也没有所谓的往世,有的便只是眼前的这片须臾时光,有的便只是身前的这抹淡淡记忆。
除了让自己牢牢地将心中的不舍拥抱于怀,莉莉丝·奎因当真是再也不想去考虑更多的事了。
什么家族责任,什么历史使命,什么封印,什么深渊,这些在吉尔·威勒的面前,都已变得不再重要了,只因在莉莉丝·奎因的心中,她在经历了生死徘徊之中,终于大彻大悟,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所追求一生的渴望,竟是眼前这个身高还不及她胸口处的孩子。
原来,你比这个世上任何的一处风景都要美丽……
原来,你比这个世间任何的一杯美酒都要香甜……
原来,你才是我心中最为渴望的诉求……
原来,你才是我梦中最为魂牵梦绕的身影……
我的孩子……
我的吉尔……
我的爱……
即便化身血傀,可是这份浓郁的爱,却丝毫无法被已经出现了异化的身躯所掩盖,甚至当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当她泛着死灰般的眼珠开始流露悲伤,此时围绕着俩人的看护队员们,更是能从她的眼中读懂那份爱的责任,读懂那份爱的牵挂,而她,而莉莉丝·奎因,却无法让自己像怀中的吉尔那般,是让自己心中的那抹情绪给流露出来。
假如人能拥有来生……
相信这便是莉莉丝·奎因最想要的梦吧。
“(夏索尼娅语):莉莉丝……吉尔错了……你……骂我吧……打我吧……我只求你……不要再离开我的身边了好吗……你不知道……当我看着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时候……我真的害怕极了……我害怕你会跟父亲一样离开我……我害怕你会撇下我一人……求你了好吗……求你了……我不想一个人活着……我不想一个人活着……”
一边哽咽着,一边抽泣着说着心中想说的话,这便是孩子的心,这便是吉尔·威勒的心。
这么多年了,其实在小可爱吉尔·威勒的心里,她早就当莉莉丝·奎因是自己的母亲了,因为自打她开始认事开始,莉莉丝·奎因便已出现在了她的世界之中,甚至直到此时,她都能回想的起来俩人之间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半夜她因肚子饿而嗷嗷大哭的时候,是莉莉丝·奎因顶着一头如鸟窝般的头发,开始于黑夜之中是替她寻找可以用来替代母乳的羊奶……
半夜她因尿湿了床单而嗷嗷大哭的时候,是莉莉丝·奎因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更换尿布,更换床单,更换被自己尿湿的衣物……
半夜她因拉了一身黏糊糊的臭臭而嗷嗷大哭的时候,还是莉莉丝·奎因不厌其烦地替她做着清洁,然后是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哼唱家乡的民谣,来哄她能继续入睡……
可以说自打小吉尔能够真正看得清楚她眼中的这个陌生世界后,她所看清楚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位满脸痘挂满了疲惫,却又对她喜笑颜开的莉莉丝·奎因。
至此她便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便是她今生的羁绊,是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存在。
而她唯一能够与之作出的回应,便只有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是牢牢地握紧莉莉丝·奎因所探向自己的手指,一刻也不分开。
就如同此时的莉莉丝·奎因一样,是牢牢地搂着怀中的吉尔·威勒,一刻也不分开。
就如同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而身处在这个圆之内的,便是莉莉丝·奎因和吉尔·威勒两个人。
假如人能拥有来生……
相信这便是吉尔·威勒此刻最想要的愿望吧。
可是现实哪有那么多的美好,现实往往是与残酷挂钩,是与人们最不想要去直面的残忍相伴。
所以,强忍着心中的哀伤,莉莉丝·奎因是逐渐地将吉尔的小脸庞,是从自己的肩头给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夏索尼娅语):吉尔,接下来的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离开我的身边了,听清楚了吗……”
苍白的脸色,消瘦的脸颊,早已没了神色的双眼,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副恐怖脸庞,却没有让吉尔感到一丝的害怕,这样的脸庞,这样的话语,反而是让吉尔的心里顿时涌入一阵暖流。
吉尔知道,这样的感觉,便是爱。
“(夏索尼娅语):吉尔答应莉莉丝……”
说罢,吉尔·威勒便自主的将脑袋顶儿上的那顶面盔给摘了下来,然后也不顾他人异样的眼神,是朝着面前的莉莉丝·奎因给附身过去,直至自己的嘴巴贴住了莉莉丝·奎因那消瘦的脸颊。
而就是这一吻,就是这一简简单单的吻,便足以让蹲在吉尔面前的莉莉丝·奎因浑身剧颤。
这一吻,莉莉丝·奎因当真是等了太久太久。
“(夏索尼娅语):吉尔……”
除了感动,便只有那因这一吻而衍生出来的更多守护之爱。
就在这时……
“(夏索尼娅语):他醒了……”
也不知是谁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是将这短暂的温存给打断了,所以与之换来的,便是吉尔·威勒那双恶狠狠的眼神,以及莉莉丝·奎因那双埋怨的神色。
可是她俩也都清楚,这会儿可不是让她俩在此继续温存的时候,因为她们此行的目的依旧没变,哪怕是大伙儿在此遭受到了这般巨大的冲击,可是她们心中的目标依旧还是以救回老杰克和托比·威勒一行人为主,初衷即为此,又谈何生变呢?
所以哪怕自己的心里再是不快,吉尔·威勒和莉莉丝·奎因这俩人还是选择了让彼此暂时地脱离对方的怀抱。
至于莉莉丝·奎因,更是在她即将站起身来的前一秒,是重新捡起了地上那两柄匕首,而后她便快速起身,一边起身,一边也就顺道儿的将手中的匕首给再度(插)进了自己两腰之间所挂着的皮套儿里。
一步……
又一步……
可以说莉莉丝·奎因的这几步走下来,所带给她的压力,当真是她毕生都不曾有过的感受,只因她很清楚,自己所欠他的这份人情债,她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至于眼前的这个男子为什么要选择救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将自己炼制成血傀,莉莉丝·奎因目前还不太清楚,不过她清楚的是,若不是因为他,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吉尔·威勒,也不可能去将自己心中的爱去表达给吉尔,更不可能让吉尔感受到自己心中的那份情。
这是自己欠他的……
这是莉莉丝·奎因欠南宫战的。
“(夏索尼娅语):谢谢……”
所以当莉莉丝·奎因终于走到了南宫战的身前,她也没有了过多的表示,只是将自己的脑袋微微低下,然后轻声说着,她知道,她此时所想表达的这个意思,对方能听得懂。
因为在莉莉丝·奎因的内心世界,俩人便已经有了灵魂上的共鸣。
“血傀因其自身的问题,是无法永久保存的,我想这点,你都清楚吧……”
待自己能稍微地缓过了劲儿,南宫战也就顺势地从地上给爬了起来,当他直面莉莉丝·奎因的时候,当他直面自己亲手所炼制出来的血傀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那般淡然地对着莉莉丝·奎因轻声说道。
只不过南宫战此时所说的话,相信在场的一众人里面,也就只有莉莉丝·奎因能够听得明白了。
“(夏索尼娅语):我……明白……”
听着南宫战的话,莉莉丝·奎因不免又有些伤神,而这样的情绪,更是导致了她在说完了这句话后,是忍不住地再次看向了一旁的吉尔·威勒。
“以我的能力,我最多只能让你维持血傀状态三天,也就是说,三天之后,你依旧会死,而在此期间,你的身体会因自身肌体的腐烂而不断破败,而你也得因此而承受自身肌体腐烂所带来的痛楚,这些,你也都清楚吗?”
顺着莉莉丝·奎因的目光,南宫战也一并地让自己的目光是落在了不远处的吉尔·威勒的身上,而通过莉莉丝·奎因此刻的反应,他大致地也就猜出了莉莉丝·奎因和吉尔·威勒之间的微妙关系,所以在他认为,有些事自己还是当着对方的面,是给莉莉丝·奎因说清楚。
“(夏索尼娅语):我……能感觉得出来……它……正在蚕食着我的身体……正在蚕食着我的灵魂……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没去做完……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先生……您能不能再想想办法……让这个时间再朝后延一延……求你了……”
在莉莉丝·奎因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是刻意的让自己距离南宫战近一些,而自己所说的话也是尽可能地在控制音量,是努力地做到这句话只能够被面前的南宫战听见,而不让身后的吉尔·威勒给听见。
“如果是我师傅来施术,或许你在血傀的状态下还能多活一些时日,可是你也应该清楚,我的能力有限,以我现在的能力和本事,三天便是我所能办到的极限了,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有些话,你该说还是得说,不能再藏着掖着了,毕竟三天对于你来讲,当真不多了……”
待南宫战说完了这句话后,他又是免不了得让自己再度瞥了一眼莉莉丝·奎因身后的吉尔·威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