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听到慧贤的话,倒还真是吸引住了苏庆广,最起码这会儿的他已经不再继续如同疯了一般的独自呢喃,而是歪着个脑袋,是直勾勾地盯看着慧贤,那眼神,就宛若极度渴求被拯救的濒死者一般。
“恕在下愚钝,不过苏侯爷,在下以为,俞江这一次的离去,或许会是个好事。”
想了一会儿,慧贤这才轻声说着。
“怎么说?你且说得再详细一下,你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可不打好猜。”
而苏庆广则是仔细地琢磨了一番之后,这才回应起对方。
“首先,俞江能选择自己一人独自离去,并不告知任何的人,那就说明,俞江身体的各个机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此时的俞江最少的能照顾好自己了……”
说到此处,慧贤发现苏庆广并未接过话茬子,那就说明,此时的苏庆广正在细心地听着自己的看法,索性的,他也就顺势继续说下去了:
“其次,俞江在离开的时候能带走影豹,那就说明,李耳和俞江之前的试验是成功了,这头影豹已经可以被俞江所掌控,试想一下当初,你、我还有曾将军,咱们三人加起来也只是堪堪的将影豹制服,这就足以见得这头影豹其自身的实力,那是绝对够看的,而如今有这头影豹陪伴在俞江的身边,你我大可对其放心才是……”
说到这里,慧贤是刻意地等了等苏庆广。
“然后呢?”
而苏庆广,则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第六百零二章 仰望与俯视
这句然后呢,看似是苏庆广的疑惑,又何尝不是慧贤自己的解释呢,要知道,想要通过言语去替他人解开疑惑,那就必须先要替自己解开疑惑,只有得到了自己认可,方才有可能去得到别人的认同。
万事万物皆是这个道理。
所以,当苏庆广是用着疑惑的口吻向他发问的时候,作为李耳的左膀右臂之一的慧贤,竟然愣了一会儿。
而慧贤这么一愣,苏庆广更是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变化。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苏侯爷,孩子迟早都要长大,就如同鸟巢之中的幼鸟,迟早都要飞出巢穴,面对天空,如果咱们因为赵璇的事儿而将俞江一直保护起来,那么对于这个孩子的未来,当真有益吗?在我看来,与其将俞江一直护在身旁,将孩子的潜能遏制在你我的手中,倒不如让孩子去直面这个世界,去从红尘之中学到生存之道,只有这样,俞江才能最终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男人,成长为一名富有担当的男人。”
慧贤说罢,随之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若真的按照你这般的去说,若是我将俞江给扣在身边,这孩子就成不了才了?这孩子就不是个男人了?”
听着慧贤的解释,苏庆广不仅反问一句。
“这倒不至于,在下的意思只是说,若咱们都希望俞江能有更大的作为,那么对俞江来讲,当真可以做到不是那般的专制,凡事都让孩子自己去琢磨,去推敲,去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只有这样,孩子的心性和品德,才会得到进一步的升华,而不是将孩子束手束脚的绑在身边,去强行地给孩子灌输自己的思维,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去认知世界的权利,都有去接触真相的权利,因为孩子,也是人啊。”
可以说,慧贤的话,当真说得很好。
“但是慧贤,你晓不晓得,孩子之所以会被称之为孩子,那就是说,孩子在其年幼的阶段,是没有一个正常的判断能力的,他们对于事物的正确与否,是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的,这也就为何会说,想要让孩子学好很慢,而想要让孩子学坏很快是一个道理,对,你说得都没错,孩子是有趣认知世界的权利,去接触真相的权利,但是你要知道,俞江今年才是个十来岁出头的娃而已,这般大的年岁,他能有多么了不起的自我判断的能力呢,这一旦遇到了事情,孰好孰坏他能分得清楚吗?他分不清楚的啊,而我们作为成年人,作为孩子的监护人,我们就有权利去替孩子们做出选择,最起码在孩子们尚且没有一个完善的判断思维之前,是要替孩子们做出选择的。”
同样地,苏庆广的话,亦没有错。
“可是侯爷,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因为自己过多的涉及到孩子们的判断,是否会给孩子们带来更大的压力呢,就好比是现在,现在两国交战,我们理应让俞江了解真相,从而让他从正面的角度去分析这个现况,而绝非是对他隐藏,对他守护,在我看来,现阶段的过度保护,不是在救俞江,而是在害了他呀。”
情急之余,慧贤不仅快速反驳。
“害?慧贤你怎么能用害这个字呢?身为长辈,又岂会害了自己的孩子?慧贤你怕不是忘记了,眼下两国交战于此,就依照你方才所说的,单就夏志杰一个人就已率五十余万的军队进入仓州,那么我龙寰若是想要在这场战事中不落下乘,就势必会以同等数量的将士奔赴于此,那就是说,一旦两国战事肆起,在这小小的仓州,就会瞬间涌入百万之多的士兵,慧贤啊慧贤,我知道你以前一直都在大音寺内潜心修行,并未真正的接触过战争,所以对于战争的残酷,你不了解,对此我也不会埋怨你,因为这是你的人生短板,我并不会拿你的短板来笑话你,不过有一说一,战争,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美好,战争,是残酷的,是无情的,是泯灭人性的。”
苏庆广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那盏茶杯给放置一旁。
“慧贤,战争的初始,人们还会彼此克制自己,而当战争步入中后时期,两国的士兵势必会因种种的事宜而令自我丧失人性,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假若两国开战,灵叶师父为保护明都百姓而惨死于夏志杰之手,届时的你会如何?”
既然说到此处,苏庆广也不得不向慧贤抛出了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
“我会……”
恐怕慧贤自己也没料到,苏庆广竟然会给自己抛出这样一个难以去抉择的问题。
一边是自己赖以为生的求生法则,另一边却是养活自己成长,教导自己认知的师父,至此慧贤当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去选了。
“怎么?不好回答?不好选?那么我给你个答案,你来选吧,如果灵叶师父当真为了守护明都而亡,作为晚辈,作为灵叶师父的弟子,届时你所需要面对的,无外乎就是两种局面,第一种局面,便是为师父报仇,亲手去血刃敌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敌人怎么残害自己的亲人,你就怎么回馈对方,以一百倍,一千倍的怒火去回馈……”
冷眼地观察着慧贤,苏庆广继续说道:
“这第二种局面,便是你继续秉信你所认知的求生之道,视以天下苍生皆为友善之辈,天下皆无仇恨可言,那么对于你死去的师父,就只能是回忆中的破碎片段,好了慧贤,现在你来告诉我,如果事件真是那样发展,届时的你会怎么选?”
既然言以至此,苏庆广也就将选择权是重新地交还到了慧贤的手中。
“我会……”
犹豫……
“我会……”
徘徊……
“我会……”
无助……
“我会……”
迷茫……
可以说,一时间,苏庆广当真是问住了慧贤,尽管此刻的他早已因为天之殇一事而手上沾满了鲜血,可是当苏庆广在这个时间段内,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向他抛出了这样一个难以让他去做出选择的命题的时候,他当真是犹豫了。
慧贤不知自己该怎么选,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因为无论怎么选,他都感觉自己的选择会违背真心,无论他最终怎么去选,他都会因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若是选择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么在一时的杀戮过后,自己所要面对的,不仅是失去了亲人的痛苦,他还要去面对敌人更为疯狂的反扑,他每日每夜皆会因自己的行为而陷入无边的恐惧之中,直至这样的恐惧把自己彻底逼疯。
可若是他选择了放下心中的仇恨,那么这般的选择,他当真会记恨自己一辈子,因为这般的选择,会让他的人生观得以崩塌,会让他余生再也没脸活着。
所以,当苏庆广问起慧贤这般现实的问题的时候,那般精明的他,也不仅沉默起来。
“选不出来?那我帮你选好了,无论如何,无论事情怎样发展,我若是你,我都会选择第一种,因为我既然生而为人,我既然生为男儿之身,那么我就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去守护自己所爱之人,我会用自己手里的剑去捍卫家族的荣耀,我会用自己体内的血去铸造家族不可被亵渎的信条,我将会活成家族子弟心目中最为敬仰的存在,只因为我身为男儿,保家、卫国,不可懈怠,慧贤,这下你懂了吗?战争,远不是我们所以为的儿戏,战争,是每个男人所为之拼死付出的地方,是见证你我心中荣耀的圣地,而眼下,仓州便是两国将士们心目中的圣地,是见证彼此儿郎英勇事迹的地方,可这般乱势的地方,俞江就这么一个人的闯了进去,慧贤你自己说,我该怎么选?”
只见苏庆广话锋一转,是将这话题再次转到了俞江的身上。
“我想,你应该是对的吧……”
过了很久,久到苏庆广都连喝了好几杯茶水之后,慧贤这才缓缓回答。
“所以……”
可还未等苏庆广继续说下去,他便被慧贤给打断了思路。
“苏侯爷,你方才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也许你是对的,也许这场战争本应无比残酷,但是我还是觉得,战争的本质不应是征服,战争的本质应该是守护,守护我们的挚爱,守护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的财产,守护我们膝下的儿女,征服是很有快感,但是当这阵快感散去,余下的,恐怕便只有无尽的空虚了……”
慧贤说着,是缓缓地抬起了头,是让自己的目光眺望天空,继续说道:
“眼下,对于我们来讲,我们便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因为这场战事,并非是由我们挑起的,所以我坚信,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战胜对方,至于俞江,我对他很有信心,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在这场战争中活下去,因为我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未来,我相信自己所住太机天枢之中看到的警示,所以苏侯爷,请你也和我一样,相信先知,相信警示,相信太机天枢,相信俞江,他,一定可以。”
看着眼前的慧贤,苏庆广当真是有些无语。
这个木头……
“我相信俞江,我也相信影豹,可是,我却不相信战争,不相信挣扎在这场战争中的亡魂,影豹是厉害非常,可是,当俞江在面对数倍于他的敌人的时候,当敌人的数量成百上千的时候,我想这头影豹,是救不了孩子的,而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我答应过赵璇的,一定会照顾好俞江,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孩子任凭自己的喜好就这么胡闹下去,慧贤,去河下的事儿,你帮我跑一趟吧,而我明日便会带着手上那些家卫离开这里,不找到俞江,我绝不回安国侯府。”
与慧贤此时的模样恰巧相反,只见此刻的苏庆广就这般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平缓地说着自己心中的话。
翌日……
苏庆广离开了,就如同俞江离开时一样,他只是提前将自己的想法是告诉给了慧贤,即便他相信,慧贤定会在之后的某个时间段内,是将自己的这般想法不加保留的再告诉李耳,不过对此他已经没有那般的在意了,毕竟在他看来,以俞江的脚程,他若是能加快脚步,还是有机会找到对方的,至于李耳,也就那么着吧。
出了天机谷的山门,回首望去,那依然高耸的神机崖,那依旧浮云湛蓝的苍天,只不过,此时的人,已不再是故人了。
“驾!”
双脚猛地夹紧胯下马儿,手中的缰绳猛地一甩,苏庆广就犹如离弦的箭,是朝着天机谷的东面方向不断疾驰。
而那一路追随着苏庆广的安国侯府家将,也是一个个的高扬手中的缰绳,是伴着初升的朝阳,一路东行。
俞江……
你在哪……
第六百零三章 万兽窟
仙帝否?
蝼蚁否?
若真天门南向?若真万道有灵?那云巅之仙,也将视人间如蝼蚁,视红尘如草芥。
逍遥否?
悲叹否?
若真恩威天临,若真典赐润泽?那仙座之上,也将视过往如须臾,视回忆如尘埃。
游鱼遨游云层之末,飞鸟起落尘世之殇,任凭素手轻呢,却落不得个四方皆向,无穷纱壁,徒增惆怅。
纵使明日无趣,纵使今时畅歌,纵使当年豪饮,纵使挥笔落梭。
心系猛虎,却终究未嗅蔷薇芬芳。
可叹,可唏。
只余这千万之后的落土,只余这百十之阴的归寂。
只余这……
万兽的临终愿景,万灵的最终哀息。
仙帝否?
蝼蚁否?
倘若真有天门南向,倘若真有真仙环顾,又岂能放任世间堕落,又岂能等待万兽归巢。
正所谓,云峦叠嶂,群山之傲。
在这绵延不绝的玉林群山之中,便有一地,一圣地。
那源于坊间传说中的地方,那源于太古时期那些被人们刻画在岩壁上的传奇,那源于万年之前的故事,那源于上一次浩劫之时的涓流。
在坊间的传说中,对于那个地方的描述,当真是极为的精彩,虽说各家所讲述的故事大不相同,可是不管是哪个版本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对于那个地方的描述,却都有着较为统一的刻画。
所有的方向都在指引着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便是如今的玉林山。
这座贯穿了龙寰与吐斯汗国之间的连绵山脉……
这座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巍巍高山……
大致的方向是有了,可这具体的位置,却也极为的难找,毕竟这玉林山脉大了去了,其纵深少说百里有余,而若是从山起势的地方算起,直至山脉的终点,其东西向的距离,恐怕早已超过千里有余了。
试想一下,想要在如此庞大的群山之中寻找到那处传说之地,其实还是很难的,最起码在现阶段,在没有所谓的黑科技的帮助下,找到这处传说之中的圣地,无疑就是天方夜谭的笑话罢了。
但是,在这个世上活着,那便世事无绝对了,虽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黑科技,也没有所谓的全球定位,可是这里却有着太多诸如赵璇这般的第三代卫道者,有着数不清的太机天枢,有着数不清的可以透过太机天枢去看到未来预言的先知,所以其实再仔细想想,想要找到这片圣地,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难。
最少在此时,这座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圣地,便已在其(穴)口是挤满了人。
由山深处,已不知百余里地,有穴悠然,入之甚寒,其(穴)口风之猛烈,堪比猛兽咆哮,其(穴)口风之迅捷,堪比飞廉掠境。
一眼望去,单以肉眼,竟不得窥其底部,可见其深,更是宛若幽幽黑洞。
单从外观上来看,这座隐匿于玉林群山之间的万兽窟,其(穴)口当真就活像是一个死人的巨大头颅,只不过不同于别的(穴)口,万兽窟的(穴)口,那可是爬在玉林山脉的表层的,人们若是想要继续探洞,那就必须要从眼前的那处山体裂隙中给钻进去才行,然而这处裂隙的大小,其大小也仅仅只能是支持三人并肩同行,若是再多,那也就钻不进去了。
顺着这道裂隙,于裂隙的两侧,便能看到两处怪异的山石,若是看得仔细的话,倒也能从那斑驳的印记中发现一些万年之前的痕迹,而就是这两处凸起,更是让这座巨大的头颅显得鲜活起来了。
穹窿便是这眼前的山腰,而裂隙便是这头颅的鼻子,至于那两处怪异的山石,则更像是头颅的两枚眼珠子,只不过单就从外观上看,怕是只有这眼珠子,却丢失了原本应有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