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持续地深入,慧贤明白,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他渐渐地想明白了,也渐渐地猜出了当年俞啸那般看似疯子一样的举措,更渐渐地让自己是站在赵璇的角度去看待眼前的一切事物,去分析眼前一切的因果。
终于,当慧贤和陈忧缓慢地来到了这曲折幽暗的尽头,来到了这座宏伟的太机天枢的门口,他才彻底的明白,原来赵璇宁死不撤的根本便是于此,原来八界门宁可战死也不逃离的原因竟然在此。
太机天枢,这座只有天神才能建造出来的人间奇迹。
原来赵璇所守护的,是它!
巨大的石门就在慧贤二人的眼前,在石门的上边,被刻画着一颗球体样式的浮雕,在球体之上,则是突现出一些类似于陆地般的凸起,慧贤一眼就看明白了,在石门之上的这个球体,便是他所生活着的这个世界。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原来这才是真相的本源……
慧贤啊慧贤,你真是井底之蛙啊!!!
球体之下,是被雕刻着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
二人双臂相交,二人微扬头颅,二人保持着虔诚的姿态,将这颗球体缓缓地托向空中。
而在二人的脚下,则是被雕刻着青草、被雕刻着鲜花、被雕刻着代表生命的万物万灵。
可是,眼前的这座紧闭的石门却不是阻拦陈忧和慧贤二人前行的唯一阻碍,顺着石门的方向望去,不难发现,一堆身着八界门甲胄的弟子,早已是坚守在那里,以自身之躯,继续阻挡二人的前行。
赵璇的护卫队……
马怡的水部众……
看着那扇巨大的石门,慧贤和陈忧都清楚,赵璇定是在这石门之后躲着,即便慧贤此刻已是被心底的那股强烈的愧疚感而不断折磨,即便他此时的内心之中充满了自责和懊悔,即便他早已在那曲折的通路之中对自己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而产生了些许的动摇,即便此刻的他已然认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滔天大错,但是为了自己可以活着,为了大音寺那数千数万人可以活着,他便没得选择,他便没有任何的理由来止步于此,既然历史已经让自己选择了这般的结果,那么他也只能谨遵历史的指引不改初衷。
既然双方的目的不同,双方所代表着的权势不同,哪怕这场战争真的就如同人们口中所传的那般的看似毫无意义,慧贤也要咬着牙把这场战争替陆锋打完,只要能达成自己心中所向,只要能力保大音寺不被淘尽风华,千夫所指又有何惧?万古骂名又有何妨?
哪怕最终我慧贤的名字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但是为了能保全寺中的老小,让我来做这世间的恶人,又能怎样?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未来,我说了算。
所以,别再给我说什么仁义道德,也别再给我讲什么荣誉忠诚,只要能让全寺老小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我犯尽诸戒又有何妨?
戒杀生,可笑!
戒妄语,可笑!
我戒得了天下人的白眼,我亦戒得了天下人的口舌!
只要能让全寺人活着……
我愿放下僧身,堕落为魔。
没等陈忧反应,慧贤便如同一道闪电,一掌是狠狠地击在了站在队伍最头儿处的那名八界门弟子的盾牌之上。
……
擦拭干净我的甲胄……
打磨锋利我的利剑……
盾在前……
意在后……
在历史的陪伴之下……
见证我奔向英灵的大道……
一响……
剑与盾擦出狂热的火花……
再响……
甲与胄散落激昂的态度……
三响……
身与意坚守不屈的信念……
终响……
生与死佐证卫道的信条……
当……
当……
当……
当……
每一次的碰撞,总会让心底的勇气更加坚决……
而我,亦会以这血肉之躯,化为那守护卫道之人的生命高墙……
“战!!!”
幽暗的末途,灵魂的深处,在火把的映射下,在历史的见证下,她快速的躬起腰身,然后将自己左手中的圆盾给立于自己的面前,而右手则是死死的握紧那柄燃烧着心中怒火的剑柄,高高抬起右肘,好让手中的利剑可以抵着圆盾的边沿,然后一声怒吼,剑尖直指眼前。
“吼……哈……”
而在她的身后,数十名与她一般模样的人,与她一般姿势的人,就这般地让自身成为这条幽暗通路的最后一道门。
“战!!!”
她的喉间再次迸发更为强烈的战意!
“吼……哈……”
身后的人其心底的怒火是愈发的浓烈。
“战!!!”
一声怒吼,宣尽心中所恨!
“吼……哈……”
一阵咆哮,诉尽心中所怒!
一步猛地超前一踏,以半弓步的姿态稳定自己,将自己的重心再度放低,圆盾抵在眼前,剑刃的火光已将这双不屈于命运的眼神给映地通红,另一条支撑着整个人重心的腿则是死死的抵着脚下的石板。
她,宛若一头黑夜里欲要捕食的猎豹。
她,宛若一条乱从中欲要吐信的毒蛇。
她的双眼之中尽是无尽仇恨的火光。
她的甲胄之内包裹蠢蠢欲动的反抗。
她,此时的她,没有感情。
她,此时的她,不惧生死。
当她将眼前的盾高举,僧人的掌便已是狠狠袭来!
誓死不退!
宁死不屈!
战!!!
吼……哈……
第三百六十四章 马怡
没有人知道慧贤与马怡之间的这场生死之斗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一切的因果,一切的结局,一切这看似缥缈的种子,却都是那须臾之间变得逐渐模糊,都在那瞬息之时变得虚假。
直至慧贤用力地将那扇尘封了许久的石门给缓缓地推开。
石门就这般缓缓地被推开,以至于当它被推开的那一刹那,门上的积灰是倾撒在一众人的面前,再加上那从洞顶射进洞穴深处的这抹晨曦之芒,加上那被晨曦之光所穿透的灰尘,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头一回对时间有了相对模糊的概念了。
慧贤此刻的模样是狼狈极了,可以说此刻的他早已是没了往日的那般高僧的样子,他那一直引以为傲的衣袍,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变得破烂不堪,浑身上下可以说是已没有一处还算完整了。
此时的慧贤是沾满了一身的血迹,也搞不清楚此刻他身上的这些血迹是他本人的,又或者是别人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从他脸上那些还湿漉漉的红色印记来看,他还是在那场生死之搏当中是占了上风。
可是,这般的上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此时慧贤的双手正在疯狂抖动着,而一抹暗红也正在他的掌口处不断涌出,然后顺着他的指尖是安静的滴落在地上。
可即便是这样,慧贤依旧是朝着他的眼前一步步地挪了过去,只因当这扇古老的石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他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所深深震撼。
陈忧还是没能彻底挣脱的掉束缚着自己的这股命运,最起码在这个时候,当慧贤用力地推开石门的时候,他已然不在队伍之中了。
或许这样也好,或许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陈忧自己首先就不会再继续错下去,慧贤亦不会再考虑他的蛮横态度了,因为他的灵魂被永远的禁锢在这里,他的意识被永远的停格在那个瞬间。
当马怡的盾出现在陈忧的鼻尖之时,哪怕慧贤再是厉害,他都没有办法去阻止接下来所要发生的这一幕。
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一幕更令慧贤感到天道轮回的力量。
上一次,是曾浩轩没能保护得了俞北塘,而这一次,却是他慧贤没能保护得了陈忧,上一次出手的是他,而这一次出手的马怡。
简单的招数,简单的行动,简单的动作,简单的意图。
就是这看上去已经不能够再简单的心态,就足以让陈忧的额间瞬间开花。
直到此刻慧贤还依旧能记得她的样子。
直到此时他还能记得她在人生的终点所爆发出来的耀眼光芒。
当他一掌击碎了她的面甲,当她一头早已花白的银发被震散开来。
“你是谁?”
这是他的疑问。
“马怡!”
这是她地回答。
剑所向,当飞扬。
心所向,当远方。
即选择无所顾忌的拼,就该接受这粉身碎骨的下场。
当慧贤缓缓地跨过脚下逐渐冰冷的躯壳,当他慢慢地走到了这扇古老的石门面前。
将心口的那股郁气深深呼出,将脑中的那股思绪渐渐忘却。
然而他想忘了她。
他却始终都没办法办得到。
为了守卫自己心中的底线,他选择坠入深渊,这时的他还很年轻。
为了守卫自己身后的希望,她选择升华天堂,这时的她早已老去。
所以临终,慧贤也不曾对马怡痛下杀手。
只因对方在不断地冲锋中,早已没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