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无数颗眼泪悲痛的滴落在仓州戈壁的深坑之中,然后让其彻底地与眼前的这泥泞之地混为一体。
就这样,曾浩轩就如同疯了一般,不断的高高扬起手中的剑,然后将其狠狠地刺向脚下的戈壁大地,咬着牙槽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剑在自己的面前用力划出一道并不太宽的痕迹。
周而复始……
一遍一遍……
当仓州这雨将俞北塘脸上的泥泞逐渐地洗刷干净的时候,当曾浩轩手中的剑早已在不断地挖坑之中断成两截,他这才看了手中的这柄断剑最后一眼。
既然你想让我用双手来替你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步,那么我便应了你罢了。
谁让你是我的兄弟,谁让你俞北塘是我曾浩轩所认可的兄弟。
上一次我哭的时候,是因为蓉大哥,我记得那时的你也哭了,而且比我哭得更凶,为此赵璇丫头还嘲笑了你我二人。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再为任何人留下一滴眼泪。
俞北塘,是你让老子今天破了戒,是你让老子今天为你流了眼泪。
这笔账,你可要给老子记住,等他日老子为你报了仇,再去亲自找你索还这笔债。
而现在,俞北塘你可给老子看清楚了,老子所为你做的这一切。
望着自己的双手,望着指缝下的戈壁,曾浩轩是想也不想地便将双手伸进眼前这并不太大的坑,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开始徒手去将眼前的坑越挖越大。
此时的曾浩轩早已感受不到自己双手所传来的疼痛,因为戈壁的土地其特殊的地理特性,导致了这仓州的土质都较为坚硬,这曾浩轩还没挖多久,他是十指就早已变得血肉模糊了。
曾浩轩发现,他越往下挖,其土质就会变得越坚硬,稍不注意,其锋利的碎石块就会将自己的手给划破。
而眼下,每当曾浩轩咬着牙的去向眼前的坑伸去双手,在坑的表面,就会留下十道血淋淋的划痕。
可即便如此,曾浩轩依旧是不断的刨着坑,直至自己身前的坑,可以勉强的装下俞北塘这般身形的人。
雨一直下,一直下,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怕是待会儿会下的愈发的大,望了眼那令人感到压抑的天空,曾浩轩这才将自己的目光再次的锁定到了俞北塘的身上。
此时的雨水虽说是将俞北塘的脸给冲刷了一遍,但是说到底还是无法真正的替其洗干净之前沾满了泥泞和鲜血的脸庞,所以当曾浩轩这边刚挖完坑之后,他便欲要替自己的这位好兄弟来清理一下,替俞北塘来清理掉其脸上沾染的淤泥和那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
可是当他欲要向俞北塘伸出双手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双手早已不听他的使唤了。
在雨帘之中,双手只是不断地抖动,其抖动的振幅更是曾浩轩本人这辈子都前所未见的,可想而知,为了俞北塘的安息之所,他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别再抖了……
看着自己这双不听话的手,曾浩轩不仅内心焦急,因为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他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就这么一直被雨淋。
求你别再抖了……
而此时,曾浩轩的双手是抖的更夸张了,其剧烈的震动幅度,更是一度的让他的小臂产生了痉挛。
求你了,别再给老子抖了……
情急之下,曾浩轩不仅仰天长啸!
可是,他的双手此时却是抖得更加的凶了。
无奈之下,曾浩轩终究再次的妥协命运,他只能是跪在俞北塘的身前,让自己的身子是朝着俞北塘的脸的上方微微靠去,然后是颤颤巍巍的将自己的护腕给脱了下去。
本来曾浩轩是准备用手去替自己的好兄弟俞北塘清理的,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其实也并不太干净的时候,他也就只能打消掉了这个念想。只见他也顾不上自己那一双充满了伤痕的双手,就这么胡乱的在自己那早已经被浸湿了的脑袋上来回的游走了一遭之后,待双手变得湿漉漉的,他这才用力地将自己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努力的擦拭干净,待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才满意的看了看自己那变得较为干净的手后,自己则是颤抖这用手心死死的攥紧他的衣服袖子,极为仔细的用自己的衣袖来替俞北塘擦拭着脸颊。
一遍又一遍,是细致极了。
偶尔的,曾浩轩会因自己那不断流血的指尖而让自己手上的血渍是沾染在俞北塘的脸上,而往往在这个时候,他都会赶忙的用另一处还算干净的衣袖来替对方将脸颊给再度擦拭干净。
忽然,曾浩轩发现,俞北塘的手中此刻正死死地攥着什么东西,对此他是满心的疑惑。
难不成?
一时间,曾浩轩好似猜到了什么一般,只见他疯狂地去掰俞北塘那紧握的右手,以希望能真正的看清俞北塘手中倒底是攥的什么,然而让他终于是费劲的掰开了俞北塘的手,终于是看清了这块一直被俞北塘给死死攥住的物件的时候,他的心却是再一次的碎了。
俞江……
真的是俞江……
当这块印着‘江’字的木牌就这般直愣愣的躺在俞北塘的手中的时候,曾浩轩瞬间懵了。
因为曾浩轩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兄弟是直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始终将俞江的安危放在心中的第一位上,而这般伟大的父爱,着实的是令他本人感到无比的惭愧。
然而当那群一直追随着曾浩轩来到此地的甲士们看着他此时的模样,感受着那苍穹之上的沉痛,那些追随着他的老兵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仿佛感受到了他们的将军此刻的伤心和无助,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学起他来,学着他的样子,学着他的态度,是一个个的将自己怀中的那个陌生人缓缓放在地上,然后有的抽出佩剑,有的就这么徒手,在那大雨之中不吭一声的静静的挖着坑。
一时间,好几百人就这么匍匐在这戈壁之上,让自己就宛若世间那最渺小的虫子一般,不断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不断地重复着自身的行为。
“战火无止无休,将军马背扬旗。我辈儿郎皆英雄,不惧荆棘不思梦。断头颅,洒热血,为保家园不顾身,身躯力挡恶意来。为虎子,勇当前,汉子埋骨黄沙处,英明一世后人先。”
曾浩轩一边收拾着俞北塘的衣冠,一边用他那充满了磁性的低沉声音缓缓说来。
而当曾浩轩咏完心中所想之余,那群一路追随着来到此地的甲士们,也都一个个的重复着默念这段伤感的词句。
终于,随着曾浩轩念完胸中所感之后,俞北塘也被他给拾掇的是干干净净了,看着对方此时这还算是干净的样子,曾浩轩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每起身一寸,都能感受到,他的脊椎在一节节地抬起,都能感受到,他的意志在一点点的坚强。
终于,当曾浩轩彻底地站直了腰杆,当他彻底的挺起了胸膛,而此时的雨,却越下越大了。
“兄弟,接下来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我的兄弟,走好不送!”
待雨水滴落曾浩轩的身躯,雨滴在其鼻尖不断裂开,他这才含着泪花的奋力一吼,吼完之后,他这才再度的握住那柄断了的剑,然后愤然的将自己的束发带给解开,右手握紧剑柄,一剑下去,左手攥紧那被割断的长发。
做完这一切,曾浩轩这才将自己的这缕头发是一股脑的塞进了俞北塘的衣服兜内,然后这才内心极为痛苦的抱起俞北塘,将俞北塘是小心翼翼地放进坑内,双手快速的填埋着。
“兄弟……走好不送……”
而一阵阵怒吼在随着曾浩轩说完之后顿时间猛地在他的身后响起,然后直指天听。
第三百五十九章 涟漪
微弱的烛光时不时地会将屋内人的身影给映射在门缝之间,从那来来回回不断穿梭的影子来看,想必此时这屋内之人,定是在忙活些什么吧。
而就是这间看着极为普通的屋子,屋外所站着的女人却是在不断地迟疑和纠结中举足不定。
每当女人静静地将手放于门上,过一会儿她却又将举起的手再次落了下去。
一遍又一遍,不断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然而随着天上的月越来越皎洁,随着夜里的风越来越阴冷的时候,她还是微微地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尽是一丝无奈和辛酸。
咚咚咚……
轻声的三下。
女人这才将自己的手停在了门板之上,很久很久。
等待的时间真的是折磨人,哪怕只是这几个呼吸的时间之中,也让这屋外的人等地是倍感焦急,甚至在一阵微风袭来的时候,因为太过地紧张而造成皮肤会微微的出汗,也都可以在这个女人的手背上是看得十分清楚。
可想而知,这个女人这会的心里,是多么的紧张了。
“谁啊!”
过了半晌,待屋内不再传来之前那阵嘻嘻唆唆的声音之后,这才响起了一声颇有些稚嫩的男童声音。
从这股公鸭嗓子的声线可以推断,屋内的男童怕是这会刚进入变声期。
然而就是这句听起来让人顿时觉得有些好玩的声音,却是在这一瞬间,便引爆了屋外女人的眼泪。
豆大的泪珠无声地顺着女人的眼眶滑落脸颊。
“谁在门外?”
因为屋外的女人一直都没有推开房门,导致了屋内男童的声音是再一次的传了出来。
当屋外的女人又一次的听到了屋内所传出来的疑问之后,便看到她急忙的微微扬起头,然后收回方才敲门的手,用其手背将自己双眼下的泪痕给擦拭干净,这还不够,为了不让屋内的男童发现自己哭过,她更是撩开自己额前的秀发,让自己的双眼就这般的大大睁开,而她擦拭眼泪的手则是在自己的眼前不断的扇着风,以希望她微红的眼珠能够快速的降温恢复如初,不断的大口呼气,好让自己内疚的心态可以稍加放缓。
终于,当女人感觉自己的情绪已逐渐稳定之后,她这才再次伸出手来,是咚咚咚的轻轻敲了三声。
“屋外是谁?”
这一次,男童更加确定,这深更半夜的,自己的屋外肯定有人,绝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江儿,睡下了吗?”
听着屋内所传来的询问,此时这名一直都立于屋外的女人不仅的面露一抹令他感到欣慰的微笑,双眼之中尽是宠溺的色泽,只见她缓缓地将手放了下来,然后轻声的回应着屋内的孩子。
“娘?”
一声疑惑!
听着屋外女人的回答,屋内的男童不仅一声惊呼,待他情不自禁地说完这句话后,女人便在门口听到,在这小小的茅草屋内,那一阵快速而已慌乱的脚步声正在响起。
“眼下都这般的晚了,怎么娘还不去休息吗?”
一边说着关切的话,男童一边略显慌张的打开了房门。
只见此时的男童的双眼是四处的闪躲着女子眼神,生怕女子通过自己的眼神而猜透了方才的可笑行为,所以当这名男童刚一把屋门给拉开的时候,他便急忙的伸出双臂,然后搀扶着屋外这名女人的胳膊,不给女人开口说话的契机,就拽着女人朝自己的屋内走去。
假若此时在这略显的孤零零的茅草屋外还有他人的话,相信定能够认出方才这位伫立屋外犹豫不决的女人是谁。
赵璇。
原来这位一直在屋外徘徊停留的女人正是赵璇,而通过她方才的谈话,那么这位还处在变声期的男童,想必就是她与俞北塘的孩子。
俞江。
待赵璇被拽回屋内之后,俞江这才鬼头鬼脑的将自己的脑袋贴着门缝是左看看,是右看看,待他觉得安全了之后,他这才嘭的一声再次将自己的屋门给闭上了。
“你这会儿又在瞎琢磨爷爷送你的那本手札呢?”
赵璇一边说着,一边猛地掀开被俞江扑的还算是平整的被单儿。
随着被单儿就这么被赵璇给拎在手里,此时这些隐藏于被单儿之下的稀碎小机关,是尽数的映入二人的眼帘。
“嘿嘿嘿……我这不寻思着您睡了吗,谁敢想眼下都这个点儿了,您还没睡呐!”
一看自己之前的行径被赵璇给一把揭穿,俞江的脸蛋是噌地一下就红得透透的了,只见他急忙的躲闪着赵璇看向自己的目光,然后急忙开口解释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太过紧张的原因,总之这会的俞江所给出的解释,让人听起来总感到十分的干瘪,他所给出的解释却是这般的不圆润。
“你这不也没睡吗?”
赵璇看似置气一般的虽说拿起床上的一个小机关,然后将其来回的放在手心中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后,这才将其再次的丢回床上的那堆破烂儿之中,轻轻地坐于床头,这才抱怨似的说着心中的话。
“嘿嘿嘿,这就睡,一定睡!”
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尴尬,俞江只能是不断的揉搓着自己的鼻头,然后一边替自己辩解,一边急忙的扑到床上,将床上的那些零碎小机关是一股脑的搂在怀中,待怀中的小机关已被他给抱的满满的时候,他这才极为尴尬地看了一眼赵璇,随即是整个人急忙地跳下床去,一阵小跑的来到一个书架的面前。
“怎么,不打算给娘瞧瞧吗?江儿难不成你今夜就准备这么抱着这些玩意杵一晚上?”
看着俞江那涨红的小脸,赵璇不仅对其开起了玩笑。
“不是……不是……娘,这都是孩儿的宝贝儿,您看可以,但是您可千万别给我一拧头给扔了啊。”
哪怕再是不情愿,这胳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的,只见俞江急忙的用脚丫子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书架的一角,方才能听到一阵稀稀拉拉的齿轮相互咬合的声音。
只见原本屋内的那张平日里用来放置闲杂之物的储物架是缓缓地朝着书架的反方向稍微地挪动了一点儿距离,将里面的那个小巧的青铜箱子给露了出来。
又看了一眼床头静坐的赵璇,俞江只好是硬着头皮的将他的百宝箱给打开了,然后将自己怀中的小零件是一股脑的全部倒在了他的百宝箱之中。
原来,早在俞江还很小的时候,赵璇的师傅,也就是俞北塘的父亲曾把一本万机录赠予给他当做三岁生日的礼物,也不知道老人家是从哪里整来的这一本万机录。
随着俞江的年岁是越来越大,孩子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感是越来越强了,而这本万机录中所记载的那些奇妙的机关木甲秘术,更是给了他极为致命的吸引力,还记得他最疯狂的那一阵子,真的就是把自己一个人跟一堆的小零件锁在一间屋子里,然后是没日没夜地在屋内瞎捣鼓,有一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瞎捣鼓,竟然是将赵璇之前所住的屋子是一把火给点了。
赵璇现在都还能记得清楚,那冷不丁的一声爆炸,愣是惊得她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而当她得知这爆炸的源头出自自己所居住的屋子的时候,她更是被吓的瞬间瘫软在地上,俞北塘更是搀扶了半天都没将她给搀扶起来。
而赵璇之所以会产生这般的模样,全是因为俞江,全是因为她在担心自己这位还在家里咿咿呀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