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生命的绿色
当极善变为极恶,当纯真化为残忍,当懦弱之人变得暴戾,当胆小之人变得强势。
当体内的鲜血被冰雪所冻结,当心中的希望被寒冷所湮灭。
当往事的回忆一幕幕的闪过眼前,当眼中的留念一篇篇的印在心底。
当整个世界因你而被冰封,因你的变化而被改变的时候。
我知道,这也会是我的结局。
我,输了……
当尉迟琉璃再度出现在带头大哥的视野之内的时候,之前的那些随行的黑衣人,俨然是一个也不剩下了。
在带头大哥看来,此刻从尉迟琉璃身上所爆发出的这般令人感到绝望的气势,其给自己所带来的那股压迫感,是要远超于卫东所给自己带来的那股压力,甚至毫不夸张地讲,尉迟琉璃所给她带来的这股压迫感,直压得他对未来失去了信心,直压得他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这股压迫感,压的带头大哥喘不上气,压得他直不起腰。
这股压迫感,令带头大哥感到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然而事已至此,谁都无法去挽回什么。
带头大哥不行,尉迟琉璃亦不行,只因为他们俩人所代表的乃是两股势力,两股精神,甚至是两股意志,在这两股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俩此时皆只是那棋盘之中的棋子而已,也仅仅只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罢了。
眼下的这个时候,眼下的这盘棋局,也该到了将军的时候了。
只不过这一次,一剑堂损失惨重,而地炎宗,亦是为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是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价。
而此时的尉迟琉璃所传出的那股气势在带头大哥看来,其势头更是力压天地之威。
所以至此,带头大哥彻底地对活着已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当烛姬出现之后,当尉迟琉璃被她所控制之后,当这柄白雪再次已真容现世的时候,当这天下第一剑在隐没了多年之后再次现世的时候,当年这名震天下的剑招,便让原本还占据了绝对优势的黑衣人,是被她一人一剑给瞬间了局。
除了带头大哥一人之外,其余的黑衣人已是尽数消亡。
仅此在这一瞬间而已,烛姬和她手中的天下第一剑,便彻底的毁了带头大哥的一切,毁了这些黑衣人的将来。
不,确切地讲,是让这些原本还心存善念的人,彻底的失去了将来,将来的故事,将来的美好,以不配在这群人的身上继续延续下去了。
往往人们在绝望之中,都会以两种十分极端的处事方式来展现自己,有的人会奋起反击,寻求一切的能够挽救自己的办法,将自己的所有潜能都在那绝境之刻彻底的逼出来,甚至有些人会为了继续生存下去而不惜以自残的手段,来让自己获得以喘息之机,相对应的,这类人的心是积极的,是勇敢的。
但是还有另一部分人,他们往往会被那无尽的绝望彻底击败,这不仅击败的是他们的肉体,更是将他们内心之中的灵魂和意志双双粉碎,而这类人,便会在那绝望之中彻底放弃任何的生的机会,就那样消沉的等死,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已没有了任何的希望,没有了任何的勇气,相对应的,这类人的心是消极的,是懦弱的。
面对此时的尉迟琉璃,带头大哥便属于后者,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知道,他早已没了任何能够生还下去的可能了。
这一次,尉迟琉璃选择不再隐匿于冰雪之内。
这一次,尉迟琉璃选择直面处决。
面具之后的双眼,已不再具有任何的人性,在双瞳之内浮现的,只余有那对于自由的渴望,那对于生存的狂热。
只余下那滔天的恨意和坚决。
猛地抬起白雪,然后让其剑指带头大哥的面门。
原本还在空中肆意飘散的雪花,竟然随着白雪而停止飘落,然后瞬间相互聚拢,初阳映下余晖,一根根冰针悬浮于剑尖之处。
然而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当因秀月而出现的霜雪已全部凝聚,当剑尖之处的冰针早已于瞬间被凝结出一根根宛若手臂般粗细的冰锥,带头大哥看得眼睛都失了神。
一抹阳光顺着头顶那厚重的林叶倾洒在这凌空之中的冰锥上,将这一根根浮空的冰锥映射的五彩斑斓,甚至随着一阵微风的拂过,吹得是头顶的树叶不断的摇晃,而因为树叶的摇晃,让原本射下的光束也在忽明忽暗之间相互切换,让那本就透明无色的冰锥,在这忽明忽暗之间是不停变换的色彩。
带头大哥甚至一度感觉自己早已进入了那绝美的幻境之中,自己的身心是尽数的为此沉沦。
然而就在带头大哥还在痴傻的盯看着眼前的冰锥发呆的时候,这围靠在白雪剑尖处的凌空杀器,却早已不知何时开始,是尽数的朝着他所身处的位置急速飞去。
忽然,带头大哥觉得有一根冰锥,是异常的美丽和耀眼,并且这根冰锥正在将自己所能看到的这个世间快速扩展,而它其中所夹杂的那阵阵幻彩,更是让他不能抵抗。
至此,带头大哥甚至还觉得,恐怕在这世间万物之中,都不可能再找出第二个能与之相抗衡的颜色和绚丽,而他自己更是在这股妖异的美丽当中,瞬间堕落。
雪停了,战止了,人死了,心绝了。
看着此刻依旧保持着那对于美丽色彩而痴迷的带头大哥,看着此刻那早已被无数根冰锥插满全身的人。
看着这样的带头大哥,尉迟琉璃再也坚持不住,只见她此时的白衣,早已开始一片片的在身上羽化,随后快速的消散于空中,只露出她最早穿于身上的那身黑色劲服,而她脸上的那副怪异面具,也随着自己的白衣,是尽数的消失不见。
至于尉迟琉璃的头发,早已从之前的湖蓝色是重新回归到了黑褐色,而她的双眼也于瞬间失去了幽蓝的光泽,棕褐色的瞳孔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底,至于她手中白雪,也因她的脱力而跌落在脚下,而她本人则是白眼一翻,就这般径直地倒在了地上,彻底的因为透支力竭而昏死过去。
终于,一切杀戮与仇恨都在这一瞬间归于了平静,一切感情与羁绊也在这一瞬间化成了回忆,寂静的感觉再一次充斥在这令人向往的深林之中,就仿佛刚才的杀戮从未发生一样,一切都回归到了本源之中,一切都返回至那初始之时。
只余下这满地的殷红和泥泞,只余下这满眼的疮痍和残忍。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让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润起来,亦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让身下的土地变得泥泞起来,而那些早已落在脚下的雪,则是将这一切的一切,是尽数的覆盖起来。
这些永远地躺在这冻土之上的人,这冻土之上的那一道道血的印记,却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历史,提醒着那些永远都不应该被掩盖住的过往,提醒着在这场争斗中活下来的人。
而轮回不只是终结,轮回还酝酿着新生。
当那一株株青嫩的绿草突破头顶的泥泞,让自己的那株嫩绿突破枷锁的禁锢的时候,让自己的枝干第一次沐浴在这初阳之下的时候,方才的那股无尽的杀戮和仇恨,却又在此时此刻,显得是那般的讽刺。
当满载而归的猎户遵循着微弱的呼吸声来到此处,当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人间惨剧,当他在纠结之中徘徊很久之后,他开始将板车上的物资一股脑的卸去,然后俯下腰身,一个个地去亲自排查,好让自己能寻找着那活着的人。
第三百零四章 风起兮
初阳挥洒它的温暖,也让车轮两侧的花草生长的格外茂密。
偶尔的,一群叽叽喳喳的云雀会从眼前的树林中猛地腾飞,然后在半空里胡乱的飞翔一阵,便又会再次的飞回树林深处去了。
顺着车的左手边望去,大片的田地就生长在那里,看着那绿油油的样子,想必今年的收成,定会不错的。
一阵清风拂过,吹得田里的秧苗是纷纷的朝着一边舞动,硬是在这清贫的田间,由它们给谱写出了一首田间的曲调,由它们给描绘出了一卷乡野的闲暇。
马车就缓缓地行径在这乡间小道上,偶尔的,车轱辘也会碾过一小颗石子,然后因为这一小颗石子的出现,也会颠的整辆马车上下一颤,更是会颠的那名坐于车头的小沙弥一阵龇牙咧嘴。
“慢一点驾车,这段路不好走!”
一阵醇厚的低沉声音从马车后的车厢所传来。
“是,师傅!”
而驾车的小沙弥,则是快速地回应着他师傅的教诲。
于是乎,这名小沙弥是愈发的谨慎起来,只见他牢牢的拽着手中的缰绳,然后双眼是死死地盯看着自己前方的道路。
“彦虚,眼下我们可曾过了扶县?”
又过了半晌,车厢内的老和尚又一次的朝着这名被他成为彦虚的小沙弥问着话。
“回师傅的话,我们刚过扶县,眼下马上就可以进入河下地界了。”
老和尚刚一问完,便听得彦虚小沙弥地回答。
“嗯,知道了,彦虚,待会你若是路过什么村子了,你就把车停一停,去化些缘回来。”
听着彦虚小沙弥地回答,老和尚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着。
“是,师傅!”
而彦虚小沙弥,则是急忙的回应着。
至此,这辆马车继续一路东行,继续朝着它的目标缓缓驶去。
当初阳逐渐高升,升过了头顶,让影子是直接映在自己身下的时候,一处老旧的村庄,已浮现在彦虚小沙弥的眼中。
“师傅,前面不远处就有个村子,徒儿待会就去替师傅去化些缘回来,还请师傅您在车内稍等片刻。”
看着眼前的那处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村子,彦虚小沙弥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谁叫他天还没亮就拉着自己的师傅出了门,眼下都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在这期间可是不曾吃过一点的东西,眼下的他当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这也难怪他会在发现老村子的那一刹那,他的双眼顿冒精光。
所以当彦虚小沙弥刚一看到老村子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地告知给了坐于车厢之中的老师傅。
“好,你且速去速回。”
相对应的,老师傅其实也是饿极了,所以当他听到自己的徒儿说前方不远处有个村子的时候,他也是不予阻拦,快速地说罢,便再次地让车厢陷入寂静。
终于将马车挺好之后,彦虚小沙弥便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将马儿牢牢地捆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又随手拾来了一大堆的干茅草,将这些茅草是尽数的丢在了马儿的嘴边,这才重新地返回车上,从他身旁一直放着的一个看似十分老旧的禅箱内,是快速地掏出了一个紫竹打造的钵盂。
“师傅,弟子去去就回。”
向车厢内的老师傅躬身一拜后,便看到彦虚小沙弥是快速地起身离开的。
而当彦虚小沙弥刚刚离开后不久,车厢内的老师傅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然而随着这双眼睛逐渐地睁开,眼中那根本就化不去的暴戾和残忍顿时浮现于眼底,一阵精光频频地从他的眼中闪过。
若是此时有真正经历过十年前那场发生于灵剑宗的人间惨剧的人在现场的话,那么这个人定能从这双充满了暴戾的眼神中认出此老师傅的身份。
慧明,这位当年因黑潮事件而失去手臂的大音寺武藏院住持。
只见慧明此时微微的掀开车厢上的窗帘,然后盯着自己徒儿远去的背影,是迟迟的不曾将自己的视线从彦虚的身上挪开。
摇头晃脑的嘀咕了几句,慧明这才缓缓地起身,然后走下了车厢,当他彻底的出了车厢之后,这才将自己的目光重新地望向东南方向,越是注视着,他的眼神便越是难以被琢磨。
当慧明就这般一个人注视了一会后,便不知从那里又变戏法般的整出一串青铜念珠,然后就用手这么开始拨弄起来,只不过随着他的双袖轻扬,那双隐藏于双袖之下的手臂这也纷纷露了出来,而令人惊叹的是,他的双臂早已不是普通人那般的手臂,他此时的双臂早就不知在何时,被换成了一双看上去就极为复杂精密的机关手臂,而从这双手臂的样式和材质来看,并不能看出这双机关手臂是出自何人之手,是采用何种材料来淬炼而生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能打造出这双手臂的师傅,定非凡人。
尽管如此,此刻的慧明看上去并没有因为失去了双臂而令自己的行动变得怪异,反而这双看似诡异的机关手臂,就好似真的生长在他的手肘之上,就跟真正的手臂没什么区别,但是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双机关手臂,就单单是那存在于手臂之上的那无数繁杂且精密的机关,也足以令群雄武林喝上一壶了。
通体那泛着黝黑之色的机关手臂,就这么随着慧明手指上的动作,一直简单地重复着。
既然眼下的慧明已是进入河下地界,那么他接下来的行程,便需要小心谨慎了,毕竟眼下的他已经身处安国侯府所管辖的地界,再加上那座常年都与大音寺相互看不顺眼的极仙观也在这里,而身为大音寺的武藏院住持,眼下的他就必须更加小心才是。
虽说大音寺本就坐落于河下地界,但是因大音寺常年都与朝廷走得太近,这也让那些行走于江湖之上的门派是为之嗤之以鼻的,尽管在近几年里,大音寺也曾无数次的出钱出人,游走在龙寰各地,去给当地的百姓布施,而当某地一旦遇到了灾情,大音寺也会不予余力的去冲到第一线,去解救当地的受灾民众,可即便如此,江湖上的人还是看不顺眼大音寺的这帮和尚,假仁假义的大帽子,就这般的被这群道貌岸然的江湖门派给牢牢的扣在了大音寺的脑袋上。
想必这一时半刻的,大音寺也别想摘掉这顶高帽子。
既然接下来的路不再好走,那么慧明也就很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路,怕是要费点心机了,先且把安国侯府和极仙观放置一边,就单说那些隐匿在河下各地的八界门子弟,就足够他好好的喝上一壶了。
毕竟十年前的黑潮事件,让大音寺的名声是在江湖上一落千丈,而随后合花宗临时反水,八界门的反扑,又将大音寺是一把给推到了仁义道德的背面,一时间,大音寺在民间的风评达到低谷,甚至连皇帝陆锋也都一度对大音寺撤去庇护,而也正因为这么一折腾,让大音寺一度跌出了玄天谱的排名。
而眼下对于慧明来讲,对于这位亲身经历过黑潮事件的人来讲,他目前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八界门。
慧明不担心极仙观的阴招,也不担心安国侯府的查询,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就是八界门,他怕八界门冷不丁的朝自己放一冷箭,怕八界门时不时地过来骚扰自己一通,这一次两次还行,这要是来上个十次八次的,他不被累死,也会被烦死。
所以在慧明看来,眼下对他最大的威胁,便只有八界门。
只此而已。
第三百零五章 历史之厚
都说在这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中,伴随在自己身边的,除了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苍凉大地之外,便只余下那些被岁月所印刻在砂砾之上的细微斑驳,除了这日夜环绕在耳边的悲凉素风之外,便只余下那些被生灵所遗忘在蛮荒之地上的残存可悲。
都说这戈壁黄沙之地乃是见证生死之地,都说这人呀,一旦出了砂门镇,跨过砂门关,那么在往西的路上,伴随着自己的便只余下那充满了死寂的黄风和砂砾,只余下那毫无生机的荒凉。
但是,人生既然降于红尘,那么红尘之道自会给生命回应一卷自持的结局,或美好,或不尽如人意,可无论如何,无论生命的这份精彩故事其终点会如何的指引人们,那些被命运所掌握的人们都会在自己命运的终点时刻,亲笔将自己一生的绚丽故事描绘于这卷恢弘的红尘绘卷之上,而抒写之后,便只剩下历史的后人对不同的故事所给予的不同评价了。
不管风评是好还是坏,那些见证了历史的人,都应该被后人牢牢的铭记于心中,不论此人是好还是坏,不论此人是奸还是恶,不论英雄,不论败寇,只论历史所给予的定位,只论历史所定下的决断。
而当历史对于在红尘之道中所演变而出的万千因果逐一阐释之后,便只余下对于这份业障的看淡和解脱。
正如天道轮回一般,人间万事万物,皆有轮回一说,而在这看似蛮荒的戈壁土地上,亦是存在着轮回一说。
在这仓州,在这尽是戈壁黄沙的辽阔土地上,亦是如此。
在那无尽的荒凉背后,所孕育而出的生命的那般的充满朝气,是那般的充满希望,新生的沙棘突破厚重的砂层,然后让它们的枝叶享受阳光的沐浴,让它们庞大的根茎享受那隐藏于砂层之下的生命之源,让它们对于活下去的信念变得愈发厚实,让它们对于生命的延续是愈发的坚定,而正是这般坚定的信念,支撑着这些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生命,让它们对于生命的渴望是那般的迫切,对于生命的力量是那般的敬畏,对于生命的信念更是那般的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