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为何厄斯索斯对死灵师如此惧怕吗?”他问。
“因为会让亡者复苏?”
他摇首而答:“当然不是,怕死的人到处都有,君主和民众巴不得自己万古长存,又怎会害怕苟存于世的死灵术?是诅咒,莱雅拉小姐。”
“对,诅咒,”他开始翻阅自己的大部头,“这是经过观察得来的结论,这里的诅咒,是指任何的死灵术,都会让施术者和得益者承担负面效果。
这种负面效果,有时不过是流鼻血,有时却是颠覆王国,让万里沃土寸草不生,有些死灵师会利用诅咒来展开报复,甚至和敌人同归于尽。”
“听起来没什么用?”我看着一大堆数字和图形,毫无头绪,“你说的诅咒,施咒者多半自己也会死去吧?”
“对,但是人总是会趋利避害的,因为这种诅咒现象,后来就有了一类专门利用诅咒而非死灵术的方式,这就是血魔法的来源,”他开始翻页,
“当然,为了避免使用血魔法时自己的生命也被作为施法的代价,后来的巫师和巫婆们,多半会佐以药物、神力或者其他的材料,减轻自己的负担,不过,据我所知,大部分施展血魔法的人,都死了,看来这种方式通常不会成功。”
“我有个问题,死灵术里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鬼魂变得比较明显?”我抱起双臂,表明来意。
科本蹙眉,给了个学士式的观点,“我觉得人死之后就一切皆消,小姐,鬼魂这种东西纯属民间怪谈。”
“那,伤心领的灰雾,该如何解释?”我问,“明显不是自然造成的。”
“庶民总是把没办法解释的东西归咎于魔法,您也看到了,那位莫索卡奥就是如此,他没见过野火,所以他把野火当成了魔法,依照学城的观点,魔法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解释,莱雅拉小姐,我确实没法说明那些灰雾,包括灰鳞病的来源,但是,这只是因为我不是专家,对此了解不深,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科本宣布了自己的立场。
“万物皆有规则,玄之又玄的魔法本来就不存在,您的死灵术看起来神乎其神,那只是因为我们还不够了解,如此而已,在学城,颈环上有瓦雷利亚钢,并不代表着那名研究魔法的学士是一个神神叨叨的老疯子。”
“我能让人复活。”
“那只是因为我们对死亡不够了解,或许,从呼吸和心跳上判断一个人的死活,本身就有谬误。”他答复。
“那个小指头,身子都烂了。”
“那么腐烂的过程也不该作为判断死活的一个标志。”
我决定不和学士讨论这些问题,他们的看法已经被锤头敲在了告示板上,订上了铁钉,全世界都知道。
“算了,”我揉揉眉心,“关于施放死灵术,有没有什么发现?比如简化步骤之类的。”
“有发现,”他回应,“我遇到过一个去过阴影之地亚夏的商人,他告诉我,在那里的死灵师,并不会长期容忍一个活尸的存在,据说活尸每活动一天,代价就会越加沉重,当然,那里的死灵师手下也没有有灵智的活尸。”
这是和半吊子科本,以及我完全不同的路子,更像是之后瑟曦手下的魔山。
“事先就给大量的奴隶长期服用药物,并储存起来,”科本拿出记录,上面的条文不少,“实际上非常浪费,三年制造出来的活死人,只能用一个沙漏的时间,不过,完全不知疼痛。”
也不是很有用啊。
我有一整支军队在,需要这样的炮灰吗?
如果是前世电视剧里科本制造的魔山,那挺不错,但是亚夏那些死灵师制造的…人偶,确实如科本所说,太浪费了。
不过,前世剧情里被变成人偶的魔山,他会造反,本质上,和我制造的小指头一样难用。
“那不是我的死灵术。”我蹙眉。
“没错,您制造的那种活尸,和亚夏的死灵师完全不同。”
我联想到了前世剧情里,森林之子制造的冷手,以及异鬼制造的尸鬼。
似乎,我的死灵术更类似于那个。
“不过依然有可以借鉴的东西,”他拿出一卷卷轴,“这是在娜萨星发现的石碑拓片,有些文字已经不够清晰,不过里面记载了一种使唤活尸的方法,有些古代的洛伊拿巫师可以在夜里让溺死的尸体爬上岸,我猜是一种水魔法和死灵术的混合,”
他抬头瞧了我一眼,“当然是不会说话,没有思考的那种,而且,只能在洛恩河及其支流附近,事先要向洛恩河母亲祭祀,并且用螃蟹喂食乌龟。”
在洛伊拿的传说当中,邪恶的蟹王总是和河中老人为敌,有些迷信的洛伊拿人开始一天的工作前,会去观看一只螃蟹和一只乌龟的角斗,如果是螃蟹赢了,那么这一天运气会不好,如果是乌龟赢了,则会一帆风顺。
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魔法。
我所知道,如今唯一有记载的水魔法使用者是盖林亲王,那个可怕的男人可以招来洪水,唤醒些许水鬼的法术他恐怕根本不在意,小伎俩而已。
“教我,我去河边试试,”我决定,“另外,你们学士是不是把学士之外的人都看成迷信的乡巴佬,包括我?”
“不准确,小姐,”他回答,“即便是迷信的乡巴佬领主,也和迷信的乡巴佬农夫有天壤之别,前者可以让学士饿肚子。”
那反正是很鄙视我们这种相信魔法和灵魂存在的“盲流”了。
为了避免有差池,科本和我自然是复刻了记载中的全部内容,包括看起来很傻的那些。
整套仪式更像是祈祷,而非施咒,洛伊拿式的祭袍让我像是个神职人员,顺道说一句,祭袍不包括内衣,下面什么都没穿,我准备好了祭品,包括鱼和蟹,还有小麦及猪牛。
然后是跳舞。
我很怀疑,布拉佛斯的水之舞是不是和洛伊拿人有一些联系?这种舞蹈更像是不持剑的剑术。
换言之,动作幅度不小。
因为我身上只有一件孤单的祭袍,所以我让其他人离这远远的,免得蹦着裙袍纷飞走了光。
如果是职业的女祭司大概不关心会否太过暴露,爱看看。
仪式结束时,我将水珠泼洒而出,熄灭了烛台,万物归寂,不知效果如何。
千百年来风帆来来去去,溺死的尸体,我猜这附近一定有。
在哪里呢?我侧耳聆听,根本就没有爬上岸的响动。
正在我要开口让侍卫们帮忙去寻找时
“你胆敢召唤我,死灵师?”声音飘忽在我耳边,我根本看不到半点人影。
那个雾魂,他怎么来了?!
于是,半吊子洛恩河母亲祭司莱雅拉我,在这里挨了守旧老古董连肉体都没有的鬼魂一阵乱喷。
“这是我见过最差劲的祭典,你刚才那是水之舞吗,还是在学着上了岸的鳟鱼瞎蹦?”
“没有敌人的血液,没有男女欢爱,洛恩河母亲会理会你?”
还有这个?
“琴恩河只是母亲的女儿之一,这里的乌龟稀少,你指望能让母亲在这里给你青睐?”
“为什么我见到的第一场唤起魔法的祭礼,会是一个蛮族带来的一个大笑话!?”
当我喜欢啊?
这袍子又旧又脏,上面那些星星、鱼、云彩和雨水都是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明白,还是粗麻的质料,穿在身上痒痒,尤其是神经比较敏感的部位,让人想挠。
第47章 科霍尔(五)
【阿莎】
这条河上本来挺多船的,船夫告诉阿莎,科霍尔的船顺流而下,载着木材、绸缎和铁器,有时也有雕刻品和黄金,瓦兰提斯的船逆流而上,海外的特产和器皿满载其中。
但是战争改变了一切,汹涌而至的人潮搭上南下的航船一去不复返,如今琴恩河上空空荡荡。
“至少现在不会堵了,”老船夫很乐呵,
“有的河盗弟兄收钱时会在夜里用一根铁索将整条河封起来,交一个,过一个,整个河面上都是船只,早上排着,晚上才能走。五十年前,有个叫老瞎眼里奇的蠢货自称河盗王,他的铁链有十条,没有船只能够不给钱就通过的,他最后在梦里死了,他们都说是洛恩河母亲少一个税吏。”
在晨间和夜间,琴恩河上偶尔有薄雾缭绕。
淡淡的气息被飞鸟扑扇着翅膀打破,鸟儿在慢悠悠前行的撑蒿船上投下影子,消失不见。
睡梦中的汉子鼾声鸣响,像是随着长蒿的划动而鸣,好一曲沉闷又生动的单调乐曲。船后的水流中,五颜六色的小龟浮上潜下,好奇的眼睛圆圆地瞪着木壳儿,像是母亲的使者,在确保船身安然无恙。
阿莎凝望着河面渐渐变宽,两岸越来越远,树枝和鸟声不复返,轻舟已入匕首湖。
“我们快下了?”阿莎问道。
“我会在河垒停,那儿有船走洛恩河。”船夫回答,“前不久,新主子说,让大家伙自己管自己,就和以前一样,但是她要知道头头是谁,不少老小子都往河垒去了,就在这几天,他们集会开完,都要回家了,这会儿,你们搭船方便,我也可以载上新客,皆大欢喜。”
阿莎出发时经过过阿诺颐,那是阿诺颐郡的首府,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莱雅拉的制度下,每三个月,郡内都要开一次大会,就在市政厅所在的地点,例如匕湖郡的河垒。
讨论的主要是基础设施、郡内章程,税收分担等等杂务。
移民管这叫城堡大会,本地人称之为墙后会,因为这是农民们除赶集外,唯一知道的,会让人去到城墙后头的原因。
平常终日劳作也不过能刚刚果腹,谁会瞎跑呢?更别提赶几天路去城堡里了。
有时湖中岛上会看到一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当船接近时,他们纷纷哭喊乞求,船夫只当没看到。
“可怜虫,南下的难民,”船夫扫了一眼,“钱袋空了以后,就被赶下船了。”
“你想去找个可怜女人来一发?”阿莎猜测。
这一幕倒是不奇怪,不提阿莎本人就是海盗,干过载上船客以后,扒光衣服,拿走金银,当奴隶卖出去的买卖,河流里的船只恐怕多半时而是商,时而是匪,只是丢下船已经是看在淹神的份上了。
“免了吧,能让人感兴趣的婆娘恐怕下不了船。”
别看船夫聊得欢。
像阿莎这样的,要不是她和她的同伴武装到了牙齿,恐怕她会被羞辱糟蹋,然后或沉河,或被卖掉,再或者就是被丢到荒岛上等死。
世道如此,想要自己日子过得逍遥,就要躺在鲜血和白骨上。
太阳升起,迷雾渐散,破晓的光线照耀在湖面,粼粼波光在船边摇晃,船上的人逐渐醒来,光头乌瑟站在船首时已然铠甲笔挺,硬壳皮擦得很亮,一看过去就是某个青绿之地大人物的侍卫。
“早安,”他简洁地问候,“你没睡?”
“起得早,他们呢?”
“道克睡得很死,伊格和莱登在穿衣。”不用问也知道,那对男女昨晚干到一块了。
当银发的伊格出来时,她让船夫在河岸边停了一阵,自己下水去洗浴,很大方地在汉子们面前脱了个一干二净,展现出自己曼妙的腰肢和胸前的弧度。
阿莎也没害羞,学着她的样子下水洗净,她在海上时,全船人都看过她赤体的模样,其中不少人和她睡过,海怪之女不是很挑剔,比青绿之地的娇嫩小花更懂得安抚手下人的心。
别怀孕就行了,人在活,诸神在看,过得爽就好。
“这几个男人谁比较厉害?”阿莎问伊格。
“乌瑟壮实,但是比较单调,莱登很狂野,”伊格细数家珍一般,“不过不是很在乎你的感受,道克是个畜生,恶心得很,那个贝里爵士不错,完了还挺体贴,会带吃的,你想和谁试试?”
“莱登吧,如果他不在乎,我就打他一顿。”阿莎擦拭着自己腋下,“来,我给你擦背。”
阿莎喜欢征服,喜欢掌控,喜欢那种让高傲的对手不得不屈服的快感,不管对男还是对女。
当撑蒿船抵达河垒,这里不比阿诺颐,只有土墙和木制的哨塔,大概是不约而同地趁着开会时赶集,人流熙熙攘攘,有一刹那间,阿莎以为回到了七国,这里是某个河间的乡下,河边到处是维斯特洛通用语的声音,以及工匠们的摊位,不过她很快又丢掉了这个想法,洛伊拿语和瓦雷利亚语飘然入耳。
想想也知道,大老远来一趟,不带点货物,不一通有无?空手而归的话,家里的婆娘又要唠叨了。
“所有接应河上滞留过客的船只均可以向港管处领取报酬,每个人一个银鹿。”一个声音在高喝。
“真是见了苍白圣童了,”船夫咒骂道,“一个银鹿一个人!”他倒是没有理会这样做的因由,可能觉得是犯傻。
不过阿莎知道,莱雅拉的手下这么做,是因为人口增长算是政绩的一部分,迁移来的人,可是也算是人口增长的。
“你们快下船,我要回去,”船夫很着急,“记得犯事儿以后别扯进我。”
“我们是佣兵。”阿莎告诉他,“遵纪守法。”
“得了吧,我闻得出你的强盗味,妞儿,”他半点耐心都没有,“这条河上我有数十条人命背着呢。”
阿莎突然知道为什么会看到有人被丢在湖上的岛里了。
恐怕在莱雅拉打击河盗之后,几条河的运船突然增加了好多,没错,现在这些船夫,过去多半都是狡猾胆小的河盗,专干无本买卖,根本没想过运货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