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792节

第四十九章 孤城一日破(中)

骊轩城外的炮兵阵地上,图坎联军的攻城臼炮不断喷吐着火舌,向城墙投射出一枚枚滚热的弹丸。

每一次轰击之后,沉重粗短的臼炮都会猛地向后倒退,让炮车轮子在泥沙间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火炮在发射的时候,会因为反作用力而向后倒退一段距离——自从人类拥有了大炮以来,一直到自动复位装置被发明为止,始终是“嘭”的一炮射出之后,大炮和炮车就一起跳起来向后退去。然后,就要让那些健壮有力的炮手们,通过人力拖拽,嘿哟嘿哟地将大炮推回原来的位置,继续进行装填、瞄准、轰击……因此,在每两次炮击之间,往往需要间隔很长的准备时间。

但在守军完全无力反击的情况下,臼炮的发射速度就算缓慢一些,也未必会有什么妨碍——整个炮兵阵地上到处人潮涌动,硝烟弥漫。每当炮口火光一闪,喷出巨大的白色烟柱之后,立即就有蚂蚁般的炮兵蜂拥上来,将这些因为后坐力而徐徐倒退,甚至被震得脱离炮架的粗糙火炮,七手八脚地挪回原位,接下来则是泼水降温,清理炮膛,装填发射药和实心弹丸……然后便是下一轮的轰然巨响。

除了集中火力轰击城墙之外,为了阻止守军堵塞缺口,图坎联军的炮兵还有意让一部分弹丸落在城墙后的居民区,用跳弹来杀伤守军兵员。每当新一轮炮击的开始,城墙内侧的街道上就到处碎石飞溅,瓦砾尘埃腾起两三层楼高……而最初躲藏在城墙内侧藏兵洞之中的那一批战士,不是当场被气浪震颤得七窍流血,就是被活活掩埋在了垮塌的土石之下!

在这种情况下,守军不得不完全放弃了城墙工事,不再试图修补炮击所造成的巨大孔洞,而是各自找地方躲避炮弹,企图在这疾风骤雨一般的炮火中寻得一线生机。

火炮阵地的后方,纥达虎力王子树立起了自己的华盖与旌旗,满心得意地注视着城墙的崩裂、剥落——在他的面前,五十多门形体粗短的攻城臼炮,正此起彼伏喷出白烟,发出巨响,被震松的土地在炮火中颤抖,弥漫出淡淡的烟尘;在他的四周,密密麻麻的步兵已经整装待发,而作为第一批炮灰的战俘签军,更是早已押到了护城河边,背后站满了刀剑出鞘的督战队。

在他的前方,伤痕累累的骊轩城墙正在腾起的烟尘之中战栗、扭曲,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崩塌。

在这一幕气势恢宏的战争交响曲之中,唯一不甚和谐的杂响,就是在炮兵阵地上偶然出现的惊呼与爆响——作为一个野蛮落后的游牧民政权,图坎人的火炮也都是相当之落后的坑爹货。非但式样老、射程近、准头差,而且铸造工艺严重不过关,在实战之中经常发生各种事故。

——由于炮膛普遍厚薄不均匀,在火药爆炸时极易导致开裂,因此每一次发射后都要用热油浸泡炮管,以防止这些细微裂痕扩大,但是仍然不怎么管用。在连续轰击十几轮之后,也就该报废了。

纥达虎力王子并非不清楚这一点,但却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报废就报废吧!反正只要摧毁了骊轩的城墙,这些既笨重又缺乏准头的古董臼炮,也就没什么用了。

终于,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震撼了整个战场。王子殿下期待已久的场景随即出现——缺口遍布、摇摇欲坠的城墙一瞬间轰然坍塌,露出了一个宽阔达上百步的巨大突破口!

“……是时候来展现我军的勇武了!把那些贱民都给我推上去!”

抑制住咚咚狂跳的心脏,纥达虎力王子淡定地举起手中弯刀,用力挥落,尽可能平静地发布了总攻击令。接下来,在一阵旌旗的有节奏晃动之后,震天的呐喊声和鼓声顿时响起。

在督战队的皮鞭抽打之下,从附近各处沙漠部族中掳掠来的俘虏,以及原本就归属于纥达虎力王子帐下的奴隶,开始挪动起迟缓的脚步,向着坍塌的城墙一点点迈进。他们的武器装备极端简陋,除了一根削尖了的木棍长枪,和身上的破衣烂衫之外,就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但不知是出于彻底的绝望,还是想讨好如今的新主人,或者是听到了足够让他们卖命的承诺,这些肉盾炮灰在渡过了最初的迟疑和犹豫之后,居然迅速变得狂热起来,高声呐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乱糟糟地举起了各自的长枪,朝着前方坍塌扭曲的城墙残骸扑去!

他们迅速踏过已经干涸的护城河——为了让城外敌军陷入干渴,骊轩城方面切断了通往郊外的所有明暗水渠,但也同样导致了护城河的干涸,撤掉了自己的一道重要防线——随后冲入了坍塌的城墙缺口。面对这汹涌如潮的攻击者,城墙上残存的哨兵仅仅是零星地放了几下冷枪,几乎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而在已经无法据守的城墙后面,正对着主城门的宽阔街道上,望着如潮水般漫过城墙涌来的敌人,黑岛仁少将慢慢从鞘中拔出了自己的武士刀。

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立刻响彻全城!

然后,他目测了一下敌人与己方阵线之间的距离,便用力地一挥太刀,发出了简洁的命令。

“……第一列步兵,准备排枪齐射,放!”

早已在街道上准备就绪的耐色瑞尔军团步兵,立即扣动了扳机。霎时间,一片炒豆般的噪音先后响起,在弥漫的硝烟之中,将无数炙热的铅弹射向街道的另一头。前方那些毫无防护的战俘与奴隶们,顿时被放倒了一大片,浑身是孔、血流潺潺地跌落在了瓦砾和尘埃里面。

看到前排的惨状,跟在后面的炮灰杂兵们立即爆发了躁动,迟疑着不肯上前去送死。但图坎人的督战队也随之跟进,硬是用皮鞭、马刺和刀背将他们往城里赶。

“……第二列步兵,准备排枪齐射,放!”

伴随着黑岛仁的又一道命令,致命的铅弹又一次向进攻者迎面扑来,让他们在毫无遮掩的街道上死伤累累。但这些家伙虽然斗志和装备都很糟糕,可毕竟人多势众,哪怕在一两分钟内就被放翻了六七百人,也依旧继续踏着同伴的尸骨和血泊,嗷嗷叫着向前猛冲。

望着越来越近的敌人身影,黑岛仁少将叹了口气,只得发动了仅有的狠招。

“……第三列步兵退后,掷弹兵出列准备,一、二、三……投射!”

第五十章 孤城一日破(下)

伴随着黑岛仁少将的一声令下,上百名膀大腰圆的壮汉齐步出列,抡起了结实有力的胳膊。只听得一阵“嗖嗖”之声,一片零零落落的小黑点就从街面上呼啸而过,落入乱哄哄涌来的炮灰杂兵人群里。

霎时间,人头攒动的街道上,顿时出现了一片血肉横飞的地狱。

一百多枚滋滋作响的手榴弹,在密集的人群之中轰然爆开,夹杂着锋利破片的狂暴气浪,如飓风般横扫过这片狭窄的战场。冲在最前面的人,一下子就如同割麦子似的倒下去一大片。而另一些人也被爆炸波及,忍不住纷纷丢下手中兵器,捂住血流如注的面孔,嚎叫着躲到了路边。

原本仿佛以摧枯拉朽之势汹涌前进的人潮,一瞬间就宛如被狠狠抽了一鞭似的,其势头猛然一顿!

说真的,这个时代的黑火药手榴弹,其爆炸力和杀伤力并不怎么样。但对于这些手中只有长木杆子,刚刚才解下脚镣,并且饱受折磨、体力虚弱,跑不快也跳不动的战俘和奴隶来说,依然是一边倒的屠杀——他们没有任何的铠甲或盾牌可以提供防护,也没有火枪和弓弩可以进行反击,甚至连一根投石索都没有!

所以,在前进道路被满地翻滚的同伴们阻塞,又没有什么长官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情况下,这些无组织无纪律无士气的“三无”炮灰,除了拣些石头往对面丢之外,就真的只有一边倒地挨炸了。

而对面的耐色瑞尔掷弹兵,则是毫不留情地继续进行着第二轮、第三轮投掷……一片又一片的手榴弹被丢了过去,爆裂出一团团绵延的火焰和气浪。划过天空的可怕黑影,伴随着死亡呼啸而下!将每一个人的削瘦躯体扯得稀烂,迸溅起的瓦砾碎石,更是仿佛暴风雨一般,在腾腾烟尘之中四下狂飞!

偏偏这些被第一批赶进来的探路炮灰,此时都被拥堵在相对狭窄的平坦街道上,人挤着人,脚踩着脚,根本无处躲藏。更别提后面的人不晓得前方情形,还在督战队的皮鞭下不断往城内涌来,把前面的人推得立足不住,只得跌跌撞撞地把自己往手榴弹的杀伤范围里送……

在投掷了几轮手榴弹之后,密集的排枪声再一次响起,训练有素的耐色瑞尔步兵,如同站在屠宰场的流水线上一般,颇为高效率地杀戮着前方来敌。街道两侧的残破房屋内,也陆续显现出守军民兵的身影。他们有的站在窗后用长矛戳刺,有的从楼上丢出石头、花盆和家具砸击,还有的从楼顶浇下滚烫的开水,或者丢下熊熊燃烧的火把……而拥挤在街道上的进攻者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当即乱成了一团,只知道推推嚷嚷、厉声惨叫、彼此践踏……透过弥漫的尘埃,甚至能看清街面上腾起的淡淡血雾。

一盆蒸汽腾腾的滚热开水,从一座摇摇欲坠的破烂楼房顶倾泻而下,随即激起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下方的炮灰杂牌军并非没有看到头顶的危机,但却被四周肩并肩脚踩脚的同伴们给挤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大锅开水迎头浇来,伴随着一片惨绝人寰的哀号,在自己的皮肤上烫起一片片巨大的水泡!

接下来,一座足有上百磅重的大理石雕像,被民兵们喊着号子从三楼推下,为这位满地乱滚的重度烫伤病人解除了痛苦,当场砸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看到城内的街道变成了屠宰场,惊慌失措的炮灰杂兵们纷纷想要转身后退,但图坎人的督战队也亮起了狰狞的屠刀,毫不留情地斩杀着任何胆敢转身逃跑的人。

“……上去!上去!要死也给我死在城里!为了王子殿下而死,是你们这些贱人的最大荣耀!”

然而,图坎骑兵的雪亮马刀固然可怕,但是城内的枪声和火海却似乎更加恐怖,而且这些人大多数都跟图坎军有着破家灭门之恨——在片刻的迟疑之后,还是有不少人乱哄哄地退了下来,并且把那些企图阻截的图坎骑兵,反过来推进了干涸成泥沟的护城河里……一时间,城墙附近变得空前混乱,溃兵与督战队彼此践踏,互相砍杀,并且堵塞了后续部队的前进道路,甚至还有冲乱后方队列的危险。

对于这些炮灰战俘和奴隶的哗变,纥达虎力王子似乎早有预料,只是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果然造反了?真是一帮不可靠的累赘啊!算了,就让我的草原勇士们上去吧!先清理掉这些碍事的东西,顺便让刀子见一见血,热一热身!”

随着这个残酷的命令,如黑云般的图坎铁骑立即扑向了骊轩城墙脚下的旷野,与骊轩城的守军展开了杀人比赛,一边在城里杀得人头滚滚,一边在城外杀得尸横遍野……而那些从周边各处城邦和部落被图坎族入侵者驱赶过来的战俘,则是成了这场杀人比赛的筹码,被堵在坍塌的城墙两边,承受着马刀、火枪、弩箭、手榴弹和长矛的招呼,伴随着凄凄惨惨的哀嚎声,以及不甘心的垂死挣扎,先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与此同时,一小队精选出来的图坎勇士,则趁乱摸上了半塌方的城墙,清理掉墙上寥寥无几的守军哨兵,将这一至关重要的支撑点插上了图坎汗国的苍狼军旗……

第一波攻击,图坎联军以消耗掉大部分炮灰俘虏的代价,成功占据了骊轩城的城墙。

※※※

当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哀嚎,在火焰与尘土中戛然消失之后,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刚刚经历过一番搏杀的黑岛仁少将,气喘吁吁地拄着滴血的武士刀,在满目狼藉的街市间巡视。

由于对手只是些被专门塞进来送死的炮灰,正面迎击的耐色瑞尔士兵基本没有什么损失。但在街道两侧的建筑物之间,装备同样简陋,体质更加糟糕的骊轩市民,却已经有了不少伤亡——在某座崩塌的三层建筑门外,一对母女的身影映入了黑岛仁的眼帘。那位身穿粗布长衫的母亲,俯身扑倒在街边,手里还握着一柄扭曲的平底锅,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渍。而小女孩则坐在她身边,推攘着母亲的身躯不住地哭喊。

由于这女人从背后看没什么伤,只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黑岛仁少将以为她不过是被爆炸的气浪给震晕了,便过去想要将她扶起来。但仅仅是拉起她的胳膊一看,又不得不颓然放下——这个女人的胸口插着一截断矛,下颌更是被什么钝器给砸得扭曲脱落,眼下早已断气多时,并且死状惨不忍睹……

黑岛仁少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听得耳畔的哭声越来越多。在弥漫的烟尘和碎石中,久经沙场的耐色瑞尔军团士兵似乎毫无知觉,依旧安然坚守岗位,不紧不慢地检查武器,装填弹药,或是带着一身灰土,正疯狂地清理着碎石瓦砾,头盔下的淡漠面容,却丝毫未曾发生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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