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692节

虽然费立国大学士说的全都是实情,朝廷眼下已经是无饷可发,无兵可用,但在诸位惯于听着戏文纸上谈兵的满洲亲贵眼中,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呵呵,费大人为何如此妄自菲薄,且不说京城内外的二万禁军,几年前就都换装了西洋枪炮,战力早已脱胎换骨。还有我圣门杏黄八卦旗下的几十万力士健妇,不就是现成的大军吗?”

庆王由于身为皇亲,又受宠信,贵为军机处领班大臣,纵然在朝堂之上,言谈举止也颇为轻狂。只见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鼻烟壶嗅了嗅,然后立即振奋起了精神,满脸微笑着说道,“……费大人可能是没有亲眼看过圣门的威风,前几日芙蓉教大师姐请人来我郊外别墅中演练,那可真是了得!咱庄子上的寻常下人,只要喝了朱砂符水再念几遍闭火分砂咒,再拿朝廷仿造的西洋手铳顶着肚皮开火,硬是连皮都没红一块!那可不是什么骗子装的空枪,而是本王亲手放枪扣的扳机,连地上的铅丸子都给顶得变了形状!

又有人拿了大蒲扇,只要对着枪口一摇扇子,那子弹铅丸就立马落地。有些女香主一手挎篮一手小扇子,居然能将子弹扇进篮子里头!还有脚踩红云腾空驾雾,提着灯笼朝下边放神火的。甚至人焚香捏诀请了孙悟空下凡附体,当即就能单手把咱府门前的石狮子当沙包丢,随手一扔就是一里多远!”

一说起这个话题,庆王登时就来了精神,先是唾沫横飞,接着索性手舞足蹈起来,“……要是这几十万圣门义民都有这个本事,还愁什么洋鬼子的坚船利炮?先前一盘散沙之时,尚能攻陷上海租界,擒获洋人的那个骷髅总督来向朝廷献俘。如今只要授予他们几面旗号,正式立镇成军,又何愁洋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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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军机处领班大臣已经表示了如此明确的积极主战态度,堂下群臣自然也是一片阿谀附和之声。就连原本同样保守持重的另两位满人军机大臣,见状也都转了风向,满口都是慷慨激越的主战之言。

“……臣以为,庆王殿下所言极是,对待此等蔑视朝廷的跳梁小丑,绝不可稍加辞色!唯有立即举兵讨伐,一战荡平,方能彰显我天朝威风,惩前毖后!”

“……古人有云,犯我天朝者,虽远必诛!这盘踞上海的洋人兵马最多不过数千,距离京城可谓是近在咫尺,出兵讨伐并无转运道路之苦。又有这许多义民踊跃助战,只要朝廷战书一下,定然马到成功!”

“……陛下,虽然兵者凶器也,唯不得已而为之,但若是面对这么一小撮万里漂泊而来的西洋蛮夷,都要卑躬屈膝的话。那么外省诸多野心勃勃的藩镇诸侯,又会如何看待我大金朝廷呢?”

在这一片雄言滔滔,群情激奋的氛围之中,几乎要被指责成卖国贼的费立国大学士,不由得满脸苦笑。

一直以来,在帝国的朝堂之上,从来都不缺擅长放嘴炮的家伙,那些自命甚高的清流,哪一个不是满脸的大义凛然,哪一个不是满嘴的为国为民?这一些都是放嘴炮开山立派的人物!

但问题是,如果谁居然当真相信了他们,那么这个人若不是生活在梦幻之中的理想主义者,就是完全不谙世事的新丁菜鸟……当然,也不能排除一部分深陷绝望,随便见到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抓住的家伙。

因为骂人的家伙只需要放嘴炮,而若是切切实实地做事,却必然会犯错误。做事做事,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任何一个错误,只要被无限放大,就可以把你踩死。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可从来都不少!

所以,这朝廷上的文武百官,早就已经在宦海浮沉之中学聪明了,一向奉行着没事不做,有事也不做的宗旨,谓之中庸,其实说穿了就是推卸责任——我辛辛苦苦做事,你就站在边上挑刺骂我,那我索性也不做事了,和你一起大义凛然地去骂人总行了吧!嘿嘿,如此一来,真是既轻松又有快感,还能体会到为民为主的滋味,顺便积累声望,这种好事到哪里找去?

就算真的实在没办法,一定得做某事,也要尽量循规蹈矩,翻查以前的旧例子,万万不可标新立异,给那些如同逐臭苍蝇一般的清流言官们落下口实。

同样地,费立国大学士在进谏劝阻全然无效之后,索性也就学聪明了,起身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观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满洲少年亲贵们,说着满口大话,上蹿下跳地闹腾——口头上言辞滔滔,高呼主战,自然再容易不过;提笔咬文嚼字,写一篇骈四俪六、对仗工整的檄文,同样也很轻松;但真要带兵打仗,可就难得多了!且不说如何排兵布阵、迎敌接战,光看这帮毛头小子的办事能力水平,只怕是连征兵拉夫这最初的一关都过不去!

既然眼下这帮家伙都已经迷了心窍,下边的人又一心只知道拍马奉承,那么索性就静观其变,等到这帮小子闹出笑话,让他们知道世事并非这般容易,再站出来设法挽回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费立国大学士便不再吱声了。

但很遗憾的是,就算是那些看似年轻冲动的新晋亲贵们,同样也晓得“只骂人不做事”这一宗旨的重要性,并且早已商量好了踢皮球的办法……

※※※

“……呵呵,看来对待这些狂妄的西洋蛮夷,确实是应当加以严厉惩戒,而诸位爱卿也都忠心可嘉,让朕甚是欣慰啊!传朕的旨意:着令翰林院,立即草拟宣战诏书,驳斥盘踞上海的那些西洋蛮夷的狂悖之言,宣扬朝廷寸步不让之心!同时从禁军和京郊绿营之中,拣选精兵一万,预备成立江东征讨行营……”

在听了群臣的一派强硬主战宣言之后,康德皇帝顿时不由得笑逐颜开,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开始逐一分派各项备战事务,“至于所需的军费饷银么……”

他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终于狠狠地一咬牙,略带肉疼地说道,“……朕发内帑银二十万两,另外授权江南义民编组团练助战,让兵部尽快议一个章程出来。户部粮库也应该尽快清点统计,以便于筹备军粮,并且责令江南地方府县预备军需供应……只是不知哪位爱卿愿意为朕分忧,挂帅出征?”

说到此处,皇帝便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庆王,不料对方却起身出列,说出了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语。

“……陛下,此次发兵驱逐西洋蛮夷,乃是臣弟的一力主张,本应亲冒矢石,为国效力。只是我辈满洲勋贵,尽皆年少德薄,威望未立,于朝堂之上建言献策尚可,若是骤然以大军托付,恐怕力有未逮。为免耽误朝廷大业,非得用一位年高德勋、老成持重之人执掌兵权不可……”

此时的庆王一改先前的狂放不羁,而是颇为恭谨地如此说道,“……故而臣弟举荐文华殿大学士费立国为帅!费大人乃是三朝老臣,曾为国家屡立功勋,资历威望无人可及。若是让其领兵出征,必能内镇诸军屑小,外平横暴西夷,旗开得胜,还我大金一个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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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此节参考昌都战役前夕,藏军统帅阿沛·阿旺晋美的故事,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搜索一下。

第五十二章 帝国的疯狂!对五国宣战诏书!

当这一天傍晚出宫退朝,坐上自家轿子的时候,文华殿大学士,三朝老臣费立国依然是一脸的恍惚和失神,走起路来既像是踩高跷,又像是在梦游,若非有随从仆人搀扶,只怕是一直掉进水沟了都没反应!

没办法,今天在朝堂上所经历的风云突变,实在是对他的精神打击太大了!

皇上被满洲亲贵忽悠,不听自家谏言,不顾京畿纷乱,一心对西洋、东洋列国开战来挽回颜面,这是其一,但也仅仅是让费立国感到忧心忡忡罢了。而之后的发展变化,才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饶是以费立国大学士久经宦海沉浮的丰富经验,事先也万万不曾想到过,貌似轻狂无知的庆王和他手下这些初入官场的满洲亲贵小毛头,居然能使出这样移花接木的缺德招数!

——在依靠众议彻底压倒了他的主和声音之后,于朝堂之上大获全胜的主战派领袖庆王殿下,居然又把他费立国这个主和派领袖高高捧起,举荐为江东征讨行营的最高统帅!

这是在坑爹吗?这是在坑爹吧!这一定是在坑爹吧!!!

面对如此诡异的建议,不要说被举荐的费立国大学士,就连康德皇帝和边上的文武百官,也都是脑筋抽搐,一头雾水,无法明白庆王为何不肯争夺兵权,而是要把一场功劳送给主和派?

不想那位庆王殿下却是振振有词,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脸面,慷慨激昂地对皇帝陛下启奏道:

“……古人有云: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臣弟深受皇恩,越级超迁至此辅政大臣之位,素来知晓凡事应以国家社稷为重。虽然之前与费大人稍有不睦,也都是为了公事上的争执,并无任何私怨。

本来,既然此次征讨洋人,彰显朝廷威风之战,乃是臣弟一力主张,就该亲身挂帅上阵,为皇上排忧解难。只是臣弟虽然常被人说成是年少轻狂,但也自知见识粗陋、阅历浅薄,既难以震慑骄兵悍将,也不懂点兵布阵,更不知钱粮调拨,实在难以担当此等重任。

而费大人乃是三朝老臣,侍奉历代先皇四十余载,其资历之深,德望之厚,满朝文武无人可以比肩。昔日曾督师出镇徐州、淮南等地,讨伐叛逆与北虏,屡立功勋,并非不知军事之人,又甚合以文御武之旧例,实在是最佳的督师人选。臣自度不能以私心坏国事,故而在此厚颜举荐,还请费大人见谅……”

听到庆王如此一身正气的说辞,朝堂上先是肃静了片刻,随即便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符合声。

“……臣附议,庆王少年老成,深知国事艰难,为国举贤不顾恩怨,实乃朝廷楷模!”

“……臣也附议,有费大人这等经验老成之辈坐镇中军,定能旗开得胜,不负皇上厚恩!”

“……费大人虽然过于持重保守,但也是忠心可嘉,值此国战之时,应该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

而被举荐的费立国本人,却在最初的一番晕头转向之后,渐渐地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说穿了,他费立国知道那些满洲亲贵们没本事也没胆量领兵打仗,可诸位满洲亲贵们自己又何尝不知?别看他们一个个在朝堂上说得大义凛然,恨不得立即提枪上马,为国浴血厮杀。但若是真要这帮八旗子弟去充先锋,只怕是立即就要告病的告病,请假的请假,绝对没几个人肯去。

在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对策就是只说话、不做事,避免自曝其短,惹出罪责。顺便再找一个能办事的家伙顶上来,至于先前的政治立场,则是完全无足轻重的小事情。

如果他费立国在前线打赢了,顺利扫平了上海的洋人,庆王他们在后方自然也少不了赞画举荐之功,深知还能成就一番相忍为国的佳话。若是不幸在疆场上出来什么篓子,也都是前线的这个主和派统帅无能,不肯用心做事,主战派的责任却能够撇清得一干二净——基本上就是摆明了高调我唱,送死你去!

这可真是把没事不做,有事也不做的中庸宗旨,彻彻底底地发挥到了极致啊!

当想通了这一关节之后,费立国立刻就忙不迭地要推辞这一任命,可庆王又哪里会让他如愿?

于是,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四位军机处大臣便先进行了会推(投票),先是一个三比一,否决了费立国的避战议和主张,然后又是第二个三比一,给费立国硬是挂上了帅印!

这班朝臣果然是一个赛一个的腹黑——高调我唱,送死你去!坑爹得不能再坑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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