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647节

而在此时被送入军机处的一封捷报,则更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捷报!捷报!福建巡抚发来捷报!台湾岛各路反贼爆发内讧!台南玉山派修士出山参战,于新竹之战大破革命党联军,进而讨平全岛!其新任掌门天师付泉子,一向亲近朝廷,已于近日正式上表归顺,并向福建巡抚衙门进献革命党贼酋首级二十余颗,另有生俘著名匪首十余员,以此向朝廷表功……”

“……台湾已经平定了?!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个令人喜出望外的捷报,康德皇帝一边不顾仪态地拍着大腿高声叫好,一边从同样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兵部尚书手里接过文牍,略略翻看了一下,便开口作出了决断。

“……传朕的旨意,着令福建巡抚衙门,火速押送一应革命党人犯进京,待验明正身之后,便千刀万剐,以明正典刑!还有,玉山派掌门天师付泉子,忠君爱国,为国讨逆奋不顾身,其心可嘉!故册封为瀛洲侯,东华真人,以台湾全岛为玉山派封地,且世袭罔替……嗯,就这样吧!快下去拟旨!”

处理完这边的一摊事情之后,康德皇帝又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才满面喜色地对庆亲王完颜那桐说道,“……唉,这真是天降之喜啊!台湾平定之后,这革命党被端掉了老巢,即使还没有一蹶不振、销声匿迹,想来至少在十年之内,也应该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了。关于上海租界那边的事情,你也可以开始着手操办了——记住,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按你后面的那个法子去办,朕授予你全权!”

“……臣弟遵旨,谢皇兄赏识,臣弟必不负皇兄之重托,请皇兄静候佳音……”

第六章 君亦是亡国之君(中)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关系,尽管今天的议程已经结束,诸位军机大臣和各部官员也都各自散去,但康德皇帝还是久久地坐在军机处内,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台湾平定的捷报,嘴里甚至还哼起了小调。

直到天色已晚,肚子也饿了,他还是感觉有些犯懒,不想起身离开,便索性吩咐随身服侍的太监总管孔令旗,让御厨直接用大托盘把他的晚膳给端过来。

作为一名有志于励精图治的君主,康德皇帝在饮食方面一向甚为简朴,推崇艰苦朴素,原本一顿饭最起码三四十道菜,甚至上百道菜的皇帝御膳,在他这边就减少到了四菜一汤,而且还是以清淡菜色为主——荷包蛋、杏仁豆腐、口蘑白菜、萝卜炖排骨,再加上一碗康德皇帝最喜欢喝的片儿汤。

由于心情不错的关系,康德皇帝一边用膳,一边还跟身边的太监总管孔令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孔令旗啊,今天晚上这鸡蛋和萝卜,从宫外边买来大概要什么价啊?”

“……回皇上的话,如今这市面上的鸡蛋,大概是十文钱一个,萝卜六文钱一斤……不过这菜价随着时令波动一向挺大,奴才也有些日子没出过宫了,不晓得这价钱还准不准……”

“……嗯,跟三年前朕还没登基的时候相比,似乎稍微涨了一点啊,那时候的鸡蛋只要八文钱一个……”

康德皇帝用筷子戳了戳镀银盘子里的荷包蛋,不由得颇为感慨地叹息道,然后又抬头看了孔令旗一眼,“……不管怎么样,你们总是还算老实的,最起码也比当年内务府的雅易安那厮要强得多了。哼!一个鸡蛋三十两银子!补个裤子还得花三千两银子送去苏州!到底朕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

“……陛下明见万里,此等跳梁丑类,竟然妄图奴大欺主,实在是自寻死路。吾等一向深以为戒……”

听到皇帝又提起了这桩前尘往事,孔令旗公公顿时就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脑袋垂得更低,随口恭维说。

※※※

说起来,这成功整治内务府之事,也是康德皇帝完颜德昭颇为自豪的一桩功绩。

虽然眼下已是九五之尊,但在几年之前,完颜德昭却并非太子,其母也不是皇后,而只是一位偏妃。

所以,身为皇次子的完颜德昭,才八岁就被封为康亲王,搬出了皇宫在京中开府另住,日子也过得不甚宽裕,时常需要量入为出。至于皇位什么的,对当时的他来说,就更是没影的事情。

只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三年前的某一天,他正在府邸里无聊地拿着小草棍斗蛐蛐儿,却突然被一大群满脸泪水的朝廷命官破门而入,哭哭啼啼地拖着进了皇宫——原来就在这一天,老皇帝和太子一起到城外出巡阅兵,居然在半路上不幸挨了革命党的炸弹。太子当场被炸死,老皇帝虽有护身法宝,却也是负了重伤,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被抬了回来,眼看着要不了多久,同样也得驾崩升天了。

于是,原本绝对与皇位无缘的康亲王完颜德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龙床前接了遗诏,重新搬回了皇宫,又等了几天,便登基成为了大金王朝的第十六任皇帝。

只是这末世皇朝的天子,实在是不怎么好当,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登基才不到一个月,就先是有蜀王在成都叛乱,接着又有革命党在闽浙数地造反,还有图坎骑兵在北方的骚扰,当真是四面起火八方冒烟。

然后,还没等年轻的完颜德昭把这堆烂摊子给勉强理出个头绪,他就愕然发现了一个无比凄凉的事实——自己居然连这皇宫都没法做主!

——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月,年轻的康德皇帝偶然过问了一下内务府的开销汇总,然后骇然得知,皇宫里一个月的开支竟然高达九十万两!而光是他这个皇帝本人的花费,这个月就要六万两!

完颜德昭顿时又惊又怒——自己早知国势艰难,因此从登基伊始就推崇节俭,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瓣花,御膳减为四菜一汤,龙袍破了也只是让人打个补丁继续穿,这个月父皇刚刚驾崩,乃是国丧之期。葬礼法事之后,宫中更不曾办过宴会、诗会、狩猎之类烧钱的玩意儿……怎么还会花掉这许多银子?

——当他还是康亲王的时候,宫里每月发给整个王府上下百余口人的用度,也才三千两银子啊!

于是,完颜德昭立即召来内务府总管雅易安,厉声查问此事。

其时康德皇帝登基未久,内务府和宫中用的还是先皇时期的旧人,那雅易安更是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内务府总管大臣,侍奉过三朝天子,宫廷内外皆是他的徒子徒孙,堪称是权势喧天,哪怕是在皇帝面前,也颇有些倚老卖老——故而当即就摸出一本皇家起居注,翻出附录的账单给完颜德昭过目。

完颜德昭才翻看了几眼,就差点跳了起来——朕前几天要你们做片儿汤充当早饭,都这么些日子了也没见你们送来,怎么为这事已经花掉上万两银子了?!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雅易安总管立即回答道,皇上想吃片儿汤,就得在御膳房中成立专门负责片儿汤的机构,增加相关的人员编制,还要搭建新的专用厨房,再加上原料钱,合计大概需要六万两银子。如今用掉的这些银子还只是先期投入,未来几个月还得继续拨款……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陛下大概在半年之后就能吃上片儿汤了。

完颜德昭气得冷笑:“……不必这样麻烦了,朕登基之前,每天早上都在前门大街吃片儿汤,最贵的一碗也就三十几文铜钱,内务府专门安排一个小太监,每天去前门大街买片儿汤回来就可以了。”

雅易安总管回答道,此事我等也想过,近日去前门大街找遍了,但没找到任何一家卖片儿汤的摊贩,这几天打算跑远点去买。可问题是如果跑得太远了,片儿汤端回来就不好吃了,所以正烦恼着呢。

康德皇帝冷哼一声,虽然明知这厮的话语中肯定有猫腻,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发作,只好无奈地一挥衣袖:罢了,罢了,朕还是不吃片儿汤了吧!

接着,将账单再翻下去,康德皇帝又怒了——嗯?朕叫你们给磨破的龙袍打个补丁,就要花三千两银子?!这都够买几十件新龙袍了!!!

那雅易安总管却肃容答道,这龙袍象征着天子体面,自然要用天下最好的苏州织工来做。皇上想要打补丁,我等奴才也是尽心办理,专门送到苏州的御用织造坊去修补,这一来一去,自然多花了些银子。

康德皇帝听了更加生气——从金陵到苏州才多少路啊!就是出个差也不用花这么多钱吧!

可雅易安总管还是有他的歪理:皇上啊,龙袍这种天子御用之物,一旦丢了可是会有很多人要掉脑袋的,所以为了防止失窃,奴才们雇了一百多个保镖押运……所以一共花了三千两银子。

康德皇帝当时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捏着鼻子继续往下翻,然后简直是被气得差点儿脑溢血发作了——朕吃一个鸡蛋就要花三十两银子?!一顿早饭就要一百二十两?!宫外面的鸡蛋明明才八文钱一个!!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到底是欺负朕不懂行情还是怎么的?!

没想到这雅易安总管,真是狂得没边儿了,都到这时候居然还不请罪,反而皮笑肉不笑地对皇帝说道,“……皇上,这外头市面上的鸡蛋多少钱一个,奴才是确实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只是这宫里的鸡蛋,从来都是三十两银子一个,历代先帝都是这么过来的。陛下您也是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拉倒!”

随后,这位雅公公居然还摆出一副老前辈的嘴脸,语调傲慢地教训起了皇帝:“……这皇家制度,自来宽打窄用,决不能打细算盘。设如一葫芦抠一子,人多怨望,则旨意不能出禁门。皇上在民间住过,不知这宫中的凶险——若非帝德深如海,不以小节苛待下人,这旨意又如何出得了禁门呢?”

听到区区一个卑贱奴才,都敢如此恐吓天子,康德皇帝一时间被气得双眼一黑,又是一番天旋地转,好险没当场中风驾崩了。

——这岂不等于是逼迫他用“帝德深如海”(纵容贪污)来换取“旨意出禁门”的权利吗!!!

这可真是何等嚣张的奴大欺主啊!!

直到这一刻,康德皇帝才异常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个天子还真是憋屈得不能再憋屈了——非但外不能平北虏,内不能削藩镇,甚至就连内务府的太监奴才们,如今也都敢骑到皇帝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

说来也真是可笑,皇室之所以要成立内务府,初衷是让内务府的奴才们能够更好地服务自己,可最后竟然倒过来被内务府给绑架了。

这祸患的根子还是出在皇室本身——为了巩固皇权,需要成立一个专门负责皇帝个人和皇族亲戚事务的机构,也就是内务府。而皇家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不能置于外人的监督之下。

所以,内务府的事情,一般来说绝对不能让朝臣们染指,也不能受到政府机关和宰相公卿们的管辖,更不受朝廷司法部门的监管,人员也都从皇家的包衣家奴或太监中选拔,只对皇帝自己负责。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皇权的神圣、神秘和权威,才能最有效地保护皇族的利益。

但问题是,光是凭借皇帝一个人的力量,又如何能有效管理、监督那么庞大的内务府呢?

于是这几百年传承下来,内务府的系统越来越庞杂,人员越来越多,漏洞也越来越多,皇帝一个人根本管理不过来。加上内务府属于为皇室服务的特权组织,不受朝廷监察和司法机构的管辖,滥用职权的成本极低——所以内务府的弊端就犹如决堤之水、沃野荒草,逐渐不受限制地汹涌蔓延开来。

——在这场不公平的较量之中,内务府是一方,人数众多,皇帝是一方,只有一个人。数以万计的内务府人员对付皇帝一个人,千方百计地蒙蔽和恐吓皇帝,为自己捞钱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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