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592节

明明总共只有五千人左右的劣势兵力,却不肯安心搞内线防御,利用从京都到会津这上千里漫长路途上的无数天险地势,逐一设防死守,辅佐以游击战和运动战,消耗对手的军事资源,把萨摩军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反倒一心要搞“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噱头,带着这仅有的一点本钱漂洋过海长途跋涉,从遥远的虾夷箱馆港一路颠簸,投放到人生地不熟的近畿地区,跟精力饱满、经验丰富且数量四倍于己的两万多萨摩军死磕——怎么看都像是某个抖M贱男在主动上门求打脸……

然而,松平正之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虽然他先是被推举为奥羽越列藩盟主,接着又当上了镰仓朝廷的陆奥镇守府将军,名义上已经统辖着四百万石的辽阔领地,但实际上仍然还是一个二十八万石中等藩国的主人而已。在这片名义上的辖地之内,不光是山头林立、互不统辖,甚至有几个藩国的土地比会津藩更大,例如邻居伊达家的仙台藩,论领地就是会津藩的两倍规模。

因此,光靠一个合法性极为可疑的草台子朝廷,胡乱颁发的一道空名号,是不可能真正调遣这么多桀骜不驯的藩国,无私贡献出自己珍贵的军队、粮秣、金钱和物资,切实支援松平正之殿下抗击官军讨伐的,甚至还可能生出逆反心理——不过是在没几天之前,大家还都是平起平坐的诸侯大名来着,怎么现在就要向你这个会津藩主俯首称臣了呢?

这样一来,如果会津藩畏惧于萨摩军的强大,不敢主动出战迎击,而是选择固守某处关隘避战不出的话,那么同样明哲保身的前方各藩,恐怕多半就会一枪不发地朝萨摩军投降归顺,然后掉过头来跟着狐假虎威,并且忽悠后方其余藩国一块儿倒戈攻打会津,以弥补降服于敌人的损失……

于是,倒霉的会津军届时就会发现,自己将要抵御的,就不再仅仅是两万多萨摩武士的攻击,而是沿途如滚雪球一般膨胀起来的不知多少万大军……所以,松平正之很悲催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内线作战的腹地、纵深和战略空间,如果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话,那么随着麾下各藩的先后投敌,实力对比此消彼长之下,就更别想“御敌于国门之内”了。

出于以上权衡分析,他只得硬着头皮把心一横,集结起仅有的五千精兵,又临时征集了许多商船和渔船,发动了进军京畿的大冒险——在松平正之看来,既然北陆、奥羽的诸侯们不愿意臣服于老相识的会津藩,那么自然也更不愿意臣服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南九州萨摩藩,心中并非没有为此一战的意愿。只是问题在于,虽然在看到了京都朝廷这几个月来倒行逆施、背信弃义、昏聩贪婪的一系列暴行之后,基本上不会再有哪个疯子还肯一心想着效忠天皇。但是当讨伐军兵临城下之时,基于人性的弱点,恐怕还是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去承担主攻任务,反倒全都会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坐失良机,最后往往是谁都不敢出头,让敌人各个击破。

但反过来看,如果有哪个勇者率先挑头出来,并占据上风的话,那么大多数观望者也都应该会一拥而上,联手痛打落水狗的……怎奈手头兵力实在不足,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心虚,因此在轻易占领没有一兵一卒留守的敦贺港之后,松平正之便开始裹足不进,没有带着他的五千兵马继续冒险向京都推进,而是就地修筑工事壁垒,搜集战略物资,准备应付萨摩军必然到来的反扑,打一场持久的阵地战。

——战略上的极度冒险外加战术上的极度保守……局势发展至此,已经差不多注定要以悲剧收场了。

为了提高胜算,在赶赴京畿战场之前,松平正之还派遣使者向各地广发英雄帖,邀请三山四海的英雄好汉们前来加盟,自称已经带了三万虎狼之师上洛,计划要御敌于国门之外,把那些南方的萨摩佬统统灭此朝食,希望大家能够一起来分享胜利的荣耀……这该算是欺负人家消息不灵通还是怎么的?

牛在天上飞,只是收信的诸位藩主们似乎还觉得这牛飞得不够高,决定再接再厉,把这牛吹得更夸张一些……于是,在数日之后,松平正之便欣喜地接到了许多很让他感到鼓舞的回信,上面纷纷赞扬松平镇守府将军大人体恤部属、忠于王事,为了保全各藩的领地,竟然不惜以身犯险,战线后方的诸侯们全都感动流涕,决心倾力报效松平殿下厚恩,组织一支“遮天蔽日”的空前大军赶赴敦贺港助战。

得到了这份保证,原本还有些心虚的松平正之,便立即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兴冲冲地上船出发了。

可惜不管什么牛在天上飞,都是很容易被人给捅下来的——信以为真的松平正之,从此便一心窝在京都东北的敦贺港里,堵着萨摩军进入北陆的道路,瞅着东边眼巴巴地等啊等,一直等到岛津家的“丸之十字”军旗都已经从南边黑压压地扑过来了,也没见到那支“遮天蔽日”的大军在哪儿冒出来……

※※※

事实上,按照每万石动员二百五十人的常规出兵比例,在奥羽越同盟四百万石的广袤土地内,至少能拉起十万人的队伍。如果再花钱雇佣浪人的话,在短时间内凑足十五万大军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东北各地的诸侯大名们,都是未虑胜先虑败的老成谋国之辈,在彼此信使往来一番商议之后,认为出于稳妥起见,不能把赌注都押在一处,因此留足了预备队,路途遥远的陆奥、岀羽、越后三国兵马一律不动,负责稳守后路并作精神上的支援,只让西边更靠近战场的能登、加贺、越中三国诸侯出兵助战。然后,能登、加贺、越中三国的诸侯们又是一番商议,认为自己也要留足预备队,因此能登、越中两国的兵马还是不动,只出一些粮草钱币作为援助,而打仗的事情,就交给最靠近战区的加贺国武士们了。

但加贺国邻近京畿,这几个月来时常有流寇盗匪窜入,兵力本来就很紧张。而西边的越前国战区,更是已经被草原上来的蛮族骑兵们给洗劫过一遍,当地的各家大名们由于军备薄弱,居城兵力不足,彼此之间又未曾携手互助,因此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无一幸免。

鉴于身边这些血淋淋的教训,加贺国的几位藩主私下里碰头一合计,都觉得还是守住自家城堡要紧,一定要留足预备队,而不能好高骛远,随随便便地将仅有的一小队武士随便派出去。

至于给会津藩远征军的援兵么……正好各自领内都有不少和尚,眼下因为佛祖遭暗算长眠,不幸丧失了神佛赐予的法力,完全沦为了吃闲饭的废物。为了减轻负担,索性把这些秃驴们统统打发上阵,舍身讨伐那些烧了比睿山和奈良城的佛敌去也。然后呢,还能将寺庙里的金银法器、玉石佛像什么的没收了充抵军费——反正如今连佛祖都没了,这些身外之物想必就更加不用在意了……

在这一最高宗旨的指导下,加贺国的几位藩主又扯皮了几天,终于派遣大批刀枪齐备的武士,前往各座寺院“热情邀请”。只是由于事情拖延太久,消息不幸泄露,那些僧人们一听要自己去参加“圣战”,讨伐那些烧了比睿山和奈良城的凶悍佛敌,个个被这光荣而伟大的使命给震撼得双腿发抖,激动不已。于是当即就卷了寺中的值钱法器与贵重佛像,脱掉僧袍戴上假发套溜之大吉。很多人甚至连佛经度牒都丢下不要了,一心想着尽快转进他乡,以便于保存实力,延续本门香火……

由于这些僧人的探听能力和转进速度过于惊人,哪怕诸位大名们在气急败坏之下发兵搜山,总共也只抓出三百多个光头。其中有二十多个是尼姑或女弟子,剩下的则大多是极富经验之辈,最高年龄达百岁以上,七旬以上的老寿星则多达百人,虽然应该已经过了年富力强的颠峰期,但是依旧跑得飞快,诸位养尊处优的武士们必须要骑马才能追上。

甚至还有若干位坐轮椅的断腿大师,都能让追兵赶得气喘吁吁,累得浑身大汗,参加残疾人运动会绝对能拿金牌……故而诸侯们一时间高兴得是垂头顿足、破口大骂,为防夜长梦多,赶紧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令把这些来自不同寺院的老弱妇孺病残,以精确到个人的方式组合起来,又胡乱抓了些难民凑数,最后紧急编成一支五百人的“护教圣军”,每人拨发打狗棒一根,麻袋一口,由数名抽到坏签的武士持刀举枪武装押解,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开赴越前国上阵讨伐佛敌去也。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支“护教圣军”似乎才只走到越前与加贺两国的边境,负责看管的武士刚一撤走,就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一般,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可怜的松平正之殿下,却还在敦贺港紧急抢修中的战地工事内,望眼欲穿地等待着那支“遮天蔽日”的大军。

——这就是忽悠别人不成,反让自己给忽悠了的悲惨下场。

※※※

另一方面,由于东北各藩之间事先信息交换过于频繁,保密工作做得太差,因此早在会津藩兵尚未离开虾夷岛的时候,身在京都的萨摩藩主岛津怒志殿下就已经收到了这一情报。并且让原本准备立即出兵的岛津怒志殿下,反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暂且坐镇京都观望事态发展。

——难得人家这么体贴他们萨摩健儿赶路辛苦,为了让他们不必跋涉千山万水,跑到冰天雪地的陆奥国才能打得着仗,不惜自己漂洋过海,主动把脸凑上来找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典型抖M男一心找虐的精神!所以自己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让人家还没到地头就给吓跑了。

于是,当藤原梅竹大人的南路军已经开拔之时,两万多萨摩军却又在京都城中踯躅好几天,一直等到有探子确证了大批会津藩兵在敦贺港登陆之后,岛津怒志殿下才不紧不慢地离开京都,指挥全军沿着北陆街道挺进敦贺,与远道而来的五千会津藩军,展开一场决定命运的较量。

实际上,这次战役从一开始就毫无悬念。

双方都是配备了西洋火器的新式军队,也都有过一定的实战经验,但一比四的兵力差距,就足以决定了会津藩军的绝对劣势。另外,敦贺港也并非什么险要坚固的名城,而只是一个由许多木头房子乱七八糟凑起来的大杂烩,没有任何像样的规划,甚至连城墙和护城河都没有。

虽然会津军从登陆之初就抢修工事,试图将敦贺港要塞化,但是一直等到萨摩军进逼郊外,规划中的壕沟、胸墙和堡垒也只完工了不足一半,在大范围的全线攻击之下,很难发挥多少用处。

更糟糕的是,会津军由于启程过于仓促,粮食竟然没带够,而登陆敦贺港之后一看,全城居民逃得干干净净,根本甭想“现地调达”。为了避免把这场远征变成绝食旅行,松平正之只好硬着头皮把大部分船队打发到越后、能登各地搜集粮食,直至萨摩军杀到,都还没来得及赶回来……结果就是导致会津军在战斗爆发前夕,即使想要撤退都没有足够的船只,不得不在敦贺港和强敌死磕。

而准备不足的战争,通常都不会有很好的结果——当双方开战之后,萨摩军只是朝敦贺港内发射了几轮灼热弹和燃烧弹,就烧起了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让据守在城内的会津军陷入一片混乱。

然后,随着岛津怒志殿下的一声号令,两万名骁勇的萨摩将士顶着稀稀落落的流弹,全力奔跑着快速越过敦贺港郊外未完工的壕沟与胸墙,与工事后面措手不及的少量防御者,展开了一番短促而又激烈的白刃战,便将会津军最后一轮有组织的抵抗彻底击溃,迅速奠定了胜局。除了会津藩主松平正之带着两百余人侥幸夺船逃生之外,其余军士被重重包围,无路可逃,尽数惨遭屠戮。

至此,旧幕府体系遗留下来的最后一支正规军队,便在敦贺海滩上的血泊中灰飞烟灭……而会津军实际上是根本没必要打这一仗的,只要肯耐心地多等待一阵子,时间就会给他们带来胜利。

因为,他们的对手,岛津家“丸之十字”军旗下的两万萨摩军,其实早已是将死之人了。

第二百零三章 该死的还没死(下)

在经历了最后的一番激战之后,萨摩军对会津军残部的围剿,也渐渐进入了尾声。

“……预备——发射!轰隆隆……”

伴随着轻型臼炮喷吐出的明亮火焰,只听得一声闷雷般的低沉巨响,会津军残兵据守的最后也是最大一座寨堡,由原敦贺奉行所官邸改建的司令部,顿时被砸得土石迸飞,轰然坍塌。无数血肉模糊的肢体残块,与碎散纷飞的木石瓦砾混杂在一起,仿佛冰雹般迎头砸下,场面之残酷令人不忍卒睹。

“……班载(万岁)——”

趁着烟尘弥漫、视野模糊之际,萨摩军组织的拔刀队发出了临战的怒吼,抡起锋利的太刀,一举冲入了炸塌的寨墙。随即便从硝烟弥漫的瓦砾堆间,传来了一串刀剑撞击的咔嚓声,以及仿佛野兽搏斗般的咆哮嘶鸣和粗野谩骂。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伴随着飞溅的热血,无数死不瞑目的尸骸,如犁翻的土块一般四处散落。但越来越多的萨摩军,还在继续涌入寨堡,踏着同僚与敌人的尸体步步进逼。

事实上,这一仗打到了这个份上,谁都知道会津藩败局已定,不管再怎么顽强的抵抗,对整个战役都已于事无补。而会津兵虽然素称忠勇,可也不会个个都是死士。若是正常情况,早就已经大批投降了。

但问题是,萨摩军似乎根本没有接受俘虏的意思,无论对手投降还是逃散,全都一律格杀勿论——为了用最残酷的手段震慑东征路上的诸多藩国,逼迫这些墙头草一般的诸侯们自觉开城投降,岛津怒志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悍然发布了一道残忍的屠杀令,要求对残余的会津藩士只杀不降……而萨摩藩方面其实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用来养活这些没用的俘虏。

于是,面对着无法躲避的死亡与杀戮,会津藩的将士们只得继续进行绝望的抵抗,并且爆发出了超强的战斗力——有的会津藩兵不幸肚子被划破,连肠子都流出来,但依然坚持不下火线,把肠子塞入腹中再战。能见度极低的硝烟和尘埃中,无数灰蒙蒙的人影搅合在一起,拼命地扭打和撕咬着彼此。在刀光剑影、枪林弹雨的残酷杀戮之中,不断有人负伤倒下,又不断有人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继续寻找敌人捉对厮杀,却没有一个人畏惧退缩,也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

这场极端考验意志的肉搏攻坚战,让双方都流够了鲜血。

从中午开始,依托猛烈的炮火掩护,萨摩藩拔刀队连续三次神气十足地冲进寨堡,又连续三次被灰头土脸地打出来……炮声、枪声、刀剑撞击声,充满仇恨的愤怒咒骂声,濒临死亡的凄惨哀嚎声,负伤剧痛的低沉呻吟声,一时间当真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

看到战场形势明明一派大好,敌人的最后据点却竟然久攻不下,并且死伤极其惨重,岛津怒志登时有些恼火,觉得实在是按捺不住心神,便扬鞭策马上前,打算亲自督战。

不料他才刚刚来到阵前,后面的亲卫近侍都还没能赶上,就听得寨堡大门咣当一声巨响,从内部被撞翻在地。然后腾起的烟尘尚未散去,就从里面杀出了一大票威风凛凛煞气腾腾的会津藩骑兵,嗷嗷叫着各自持矛挥刀猛扑过来,誓要直取岛津怒志藩主的项上人头!

原来岛津怒志身穿一袭鲜亮华服,肩披紫色狐皮大氅,身边还有侍从扛着马标(就是高级将领的一种个人标志,类似车标,例如德川家是扇子,丰臣家是葫芦),在战场上显眼无比,一看就是主将的模样。

寨堡内的会津藩兵,早就注意这个骚包的阔人很久了。只是一开始离得远,根本够不着,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现在这厮居然不知死活地靠了上来,哪里还有不趁机冲出去讨杀的道理?

反正看着眼下这架势,萨摩兵是铁了心不给自己活路,而且也已经逃不出去了。既然一样都是死,与其窝窝囊囊地被炮弹活埋在瓦砾堆里,还不如抓紧时间讨取一个敌方大将,死也要死得够本才行!

说时迟那时快,由于主攻方向在堡垒的另一边,大门口附近居然没有安置多少萨摩兵阻击。在轻易挑翻几个碍事的散兵游勇之后,七八名会津藩骑兵顺利杀到了藩主面前。一时间只见马蹄纷飞,一排雪亮的矛尖直刺岛津怒志的胸口,四周的萨摩兵发现岛津怒志眼看就要悬,顿时一起大声呐喊,可毕竟距离太远了,谁也来不及上前救援,只能扯着喉咙在那里干着急。

但岛津怒志却是临危不惧,尽管腰间仅有两把不顶用的小太刀,却仍旧一不慌二不忙,驻马一动不动地紧盯刺来的枪尖,直到那排枪尖就要堪堪刺入胸前,这才突然支起身子,双脚跳到马鞍上猛地发力,一个跟头纵身跃起,堪堪擦着敌骑的头顶,轻盈地划过一条弧线,在马屁股后面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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