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 第439节

距离朝廷公开发布倒幕檄文,并且于京都举兵起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此时此刻,在东瀛岛国的三大名都之中,最古老的京都被战火和毒气反复折腾,已经是遍地瓦砾、满城尸骸,几乎可以用荒芜和死寂来形容;而最富庶的商业中心大阪城,距离京都不过六十里路程,眼下也同样是处于军管戒严之中,城外深壕固垒,城内人心惶惶,商业贸易濒临瘫痪,一副貌似朝不保夕的样子。

唯有远离京畿战区千里之外的江户城,暂时还保持着一贯以来的繁华和喧嚣,除了持续暴涨的物价,和日益增多的流民之外,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悲惨末世的征兆。

尽管如此,在这座全世界数一数二的百万人口大都市内,其实也早已是暗流涌动。

在大队扈从的簇拥下,一顶装饰豪华的描金轿子,被前呼后拥地抬出了江户城堡,穿过一条条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越过一家家理发室、裁缝铺、料理屋的店面,最后伴随着随从的吆喝声,在一座雕梁画栋的豪华妓院门口缓缓落了下来,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的盛装艺伎见状,赶紧热情万分地迎上去招呼。

“……酒井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赏光啦!”

她一面熟络地伸手掀开轿帘,搀扶里面的贵客出来,一面随口寒暄着,言语间看不出半丝生疏,“……这些日子世道不太平,想必您一定是过得很辛苦吧!”

“哪里哪里,菊子小姐您说得实在是太夸张了。”

一位容貌清矍、服饰素雅的中年武士,笑呵呵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虽然一看就是身份高贵之人,态度却是异常的温和有礼,“……那位从西国回来的客人,现在已经到了吗?”

“……正在后面的雅间等候呢,请随我来吧!”

艺伎微笑着答道,随即起身在前领路,而中年武士也急忙跟上。两人匆匆走过装饰着各种浮世绘的长廊,又转过一座流淌着清泉的假山,最后终于在一处颇为豪华的和室门前停了下来。纸拉门的隔音效果似乎不是很好,在外面就可以听见室内有年轻女子娇媚的呻吟,中间还夹杂着几声男子的放肆大笑。

领路的艺伎似乎有点难堪,想要出声提醒,却被来客伸手制止了——听到那个熟悉的放肆笑声,姓酒井的中年武士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磨蹭了这么长时间,京都那边总算是有个准信过来了,我原本还担心这混账把时间都浪费在了诋园花魁的肚皮上呢……”

他深吸一口气,径直上前,“嘶啦”一声用力打开拉门,同时大喝一声,“……德川君,别来无恙啊?!”

短暂的沉寂之后,和室内霎时间一片混乱,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物体坠落之声。

一名衣衫半敞的年轻艺伎惊呼一声,猛地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双手遮掩着前胸缩到了墙角,却怎么也遮不住暴露在外的大片肌肤,更遮掩不住白皙肌肤上的嫣红痕迹。

而另一名被红绸带捆扎成龟甲缚的半裸少女,则是吊在房梁下边一阵尖叫,无助地悬空转着圈圈。

还有一名全身赤裸的妙龄少女,此刻正玉体横陈在一张朱漆几案上,全身摆满了各种生鱼片、寿司和糕点,显然是鼎鼎大名的东瀛特色土产——女体盛……比起另外两位,这位女体盛容器小姐的素质似乎要高上许多,即使看到有人闯进来,也依旧保持着静卧不动的姿势,丝毫不顾忌春光外泄的问题。

最后一名脸色青白,眼神浮散,明显是酒色过度的青年公子哥儿,正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握一根点燃的红蜡烛,傻呼呼地不知如何是好。在他身旁的榻榻米上,还有残留着若干可疑的白浊液体,并且散落了一些外形更加可疑的条状、蛋状、棒状情趣物品……

“……这个,真是抱歉啊,酒井阁下。我在这里空等了好久也没见您过来,就忍不住消遣了一下……请您再稍微等一会儿,我这就叫人过来收拾……”

“……你啊,唉~~~~~”

擅自闯进来的中年武士——幕府次席老中酒井直政,忍不住长叹一声,以手加额,露出一副已经见怪不怪的无奈表情,“……算了,搞得这么乱,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干净,还是换一个地方继续说话吧!唉~~~你好歹也是堂堂一藩之主,还是大名鼎鼎的水户黄门的后代,怎么就如此的放浪形骸,不肯把功夫放在剑道、枪术、兵法等等这些武士正道上去呢?”

“是是,在下行事过于轻佻了……”

被训斥的公子哥儿——新近继位不久的水户藩主德川长乐,嘴上对着这位长辈诺诺称是,心中却很是不以为然:这年头在江户城里的旗本和亲藩武士,虽然表面上个个牛气冲天,对自家的血统身份傲得没边,但暗地里又有哪一个不是对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武士正道”嗤之以鼻,而对看得见摸得着的歌舞伎、女体盛和麻醉品之类更有兴趣呢?

在德川长乐的角度看来,自己只是比较传统地沉溺于酒色,而没有尝试着抽大麻嗑药,在眼下就已经算得上是很健康的人生态度了,完全对得起祖宗那个“水户黄门”的崇高名号……可想而知,当前那些更不成器的武士,究竟又该是怎么一副可怕的衰样。

在起身换了一处空房间之后,两位江户幕府阵营中的实权人物,总算开始了针对当前时政的密谈。

※※※

“……首席老中三井银次的大军在京都溃败之后,整个关西地区的形势就彻底崩溃了。”

各自落座之后,刚刚秘密前往京都探听消息的德川长乐,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对次席老中酒井直政介绍说,“……一度降伏的长州藩各大豪族,再次宣布倒戈易帜,加入倒幕阵营;前去接收领地的毛利新一藩主刚刚下船,就和奉命留守的少量幕府军被一起驱逐了出来……”

“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了,毛利新一这家伙今天早上就乘坐军舰抵达了江户,还专门跑到幕府政所来哭诉过呢!哼哼,面对家臣叛乱,却一枪不发就落荒而逃,居然还好意思出来见人!”

酒井直政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先说说关西地区其它藩国的态度,还有朝廷方面究竟是谁在执掌实权?唉,京都血战已经结束了一个多月,却仍旧看不到朝廷有任何明确的政治举措,也没有任何展开下一步军事行动的迹象。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僵局,还真是令人纠结呢!”

“……关西地区其它藩国的态度嘛,简单来说,就是墙倒众人推啊。”

德川长乐有些惆怅地感叹,“……九州岛基本上成了岛津家的地盘,幕府在那里的唯一据点长崎奉行所,已经被九州各藩联手强占。幕府在西国地方的其余一些直辖机构,包括最重要的生野银山和广岛造船厂,也都被邻近各藩‘临时代管’。四国岛上最强大的土佐藩,最近公然宣布加入倒幕阵营,派遣大批军队进入京都,而其余藩国也都宣布‘局外中立’。别说那些外样大名,就连亲藩和谱代都动摇了。

迄今为止,幕府在近畿以西地区的势力范围,差不多已经只剩下了大阪这一座孤城。而且守备部队不足三千,整日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能在敌军围攻之下坚持多久……”

“……既然局面已经崩坏至此,朝廷又为何要按兵不动呢?即使是战后休整,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吧!”

酒井直政反问道,“……江户这边一时也凑不出更多的军队过去增援了,以朝廷眼下聚集在京都的数万兵力,完全可以直取近在咫尺的大阪孤城,然后挥师东征,与幕府展开决战。为何却坐吃粮饷,迟迟不见行动呢?”

“因为京都那边的人心不齐啊。”德川长乐神色淡然地解释说,“……扣掉那些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支持朝廷方面的部队,本来是以岛津家的萨摩军为最强。而最初的时候,也确实是由萨摩藩主岛津怒志在担任全军总帅,掌管所有军务,号令聚集在京都的各路兵马。

但是随着长州、土佐两家强藩的加盟,陆续有一些藩国派兵进京,不再是萨摩军一家独大。再考虑到萨摩藩在先前战事中的惨重折损,这些生力军也纷纷起了争权夺利之心,不愿意向岛津怒志俯首帖耳。朝廷为了防止萨摩藩尾大不掉,也有意挑拨离间,结果就是各路军队迟迟无法整合……再加上奈良、比睿山各大寺院最近集体和朝廷闹翻,几乎酿成武装冲突,京都方面自然是没有力量发动新一轮进攻了。”

在对方谈到倒幕各藩内部斗争的时候,酒井直政的神情还很淡然,似乎对这种局面早有预料。但是当他听到连寺院僧侣们都和朝廷翻脸的时候,却是一下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连近畿佛寺也不支持朝廷了?这怎么可能?!”

也怪不得酒井直政会感到如此惊讶,因为京都朝廷与周边寺院僧侣的关系,一向都是非常非常的亲近,平时的供奉献礼暂且不说,高级朝臣在退休之后,通常都是直接出家的,由皇子担任僧官的情况也很普遍,而天皇出家当法皇,更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自从有了幕府这个玩意之后,朝廷每一次想要推翻武家政权,都是用这些寺院的僧兵打头阵作先锋。虽然彼此之间也免不了会有一些矛盾与冲突,但是如果到了公武双方正式摊牌动兵的时候,这些寺院始终都是朝廷最忠实的追随者。

然而,再怎么深厚的情谊,也抵不过实实在在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因为咱们的这位仁孝天皇脑子进水了啊!”

德川长乐举起酒杯,微微冷笑道,“……我也是在近畿见到了安国寺长卿大僧都之后,方才晓得,为了获取西方一个什么龙巫教提供的大笔海外援助,朝廷居然和黄泉之神月读命勾搭到了一块儿——这岂不是要刨全天下和尚们的命根子么?”

第五十七章 暗流涌动的大江户(中)

在这个时代的东瀛岛国,居住在寺院里的和尚们,可以说是活得最滋润最潇洒的一群人,不仅远远胜过一般庶民,甚至比大部分居于统治地位的武士还要惬意得多。

与对面大陆上那些只能以青灯古卷为伴,生活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的扑街同行们不一样,东瀛僧侣的戒律实在是松弛至极,非但不戒酒、不戒荤、不戒色,甚至还能光明正大地娶老婆、包二奶,以及出入花街柳巷寻欢作乐。除了必须剃光头之外,基本和平常人没啥两样。

而且,在这个时代的东瀛,和尚是一个相当有保障的铁饭碗,从某些角度上看,甚至比武士职位还要牢靠。各家寺院的住持位置,基本上都是由某一个家族代代世袭,而绝大部分的僧侣职务名额,也是一律采取世袭传承,连最起码的岗位考核都没有——和尚老爹挂了,就由儿子补上职位继续当和尚。

因此,虽然眼下的东瀛并不是完全没有本领高强、佛法精深的高僧,但是连经都不会念的纨绔僧侣同样也不在少数。如果不给寺院孝敬大笔赞助费的话,普通人想要出家都很困难——多一个分钱的啊!

要不是东瀛和尚中的基佬太多,常有不幸绝后的,穷人家孩子根本就没有当小沙弥的机会——即使成功入寺了,多半也要经历一段当娈童卖屁股的凄惨岁月……

当然,无论寺院戒律是多么的形同虚设,和尚们想要花天酒地享受人生的话,也得要有足够经济基础来支持,否则就和那位真主安拉在天堂里许诺的72个处女一样,永远都只是穷光蛋们头脑中的虚幻魅影——东瀛的和尚们显然要现实得多,在凡间就提前睡上了,而且有时候还不止72个。

东瀛和尚们的收入来源,除了缺乏保障的信徒施舍之外,主要有以下这么几条:

第一,那些比较大的寺院,通常都拥有大片肥沃的庄园田地,并且享受免税和自治的待遇,基本等同于一个个迷你的藩国诸侯,甚至在财政上比绝大多数藩国都要宽裕——幕府体制下的藩国,虽然大体上军政财税之权都能够自主,但仍然要承担幕府摊派下来的“普请”(征发劳役),偶尔还要缴纳大笔的“公用金”,经常有被幕府折腾到债台高筑,财政破产的情况。而寺院僧侣并非武士,无需向幕府效忠,自然是一不纳税二不出劳役,任谁也不能收刮到他们头上。

第二,大寺院固然有良田沃土可供奉养,那么土地匮乏的小寺院同样要花天酒地,又该怎么过日子呢?答案就是发死人财——这个国家的墓地基本都是寺庙垄断经营的,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因此卖墓地绝对是一笔暴利买卖,巴掌大小的一块墓地往往就能卖上几百两银子。而按照当地风俗,家中亲人安葬在寺院之后,虽然墓地名义上已经是自己的,但每年还是要给和尚交租子,以感谢他们的维护和照料……假如连续几年时间不交钱的话,有些比较黑心的和尚们就要把坟墓推平刨掉,再倒手卖给下一拨“房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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