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女巫 第40节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站在一旁的夜莺摇了摇头,“她体内的魔力在那场战斗中被消耗一空,可如今已趋于饱和,甚至比以往更浓郁。如果我没推算错误的话,今天午夜就是她的成年日。”

“你是说她将在昏迷中成年么?”

“不,她会在昏迷中死去,”夜莺直言道,“成年之日所遭受的痛苦,必须要用意志去克服,一旦放弃抵抗,反噬的魔力便会不可逆转地破坏女巫的身体。”

罗兰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可我记得你说过,当邪魔噬体时,无论多么痛苦,意识会始终保持清醒,要么熬过这道关卡,要么选择结束生命。”

“的确如此,共助会里也曾有人想借助昏迷来渡过邪魔噬体,那还不是成年日……只是一年一度所必须承受的折磨,”夜莺犹豫了下,继续说道,“她依靠炼金药物使自己昏睡过去,但那毫无意义……魔力反噬时她瞬间苏醒过来,并且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这种痛苦不是逐渐增加的吗?”

“并不是,当那个时刻到来时,痛苦会如雷霆般降临,但持续多久却因人而异。我的姐妹并非不够坚强,只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罗兰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时限未知的判决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不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要坚持多久如同在浪涛汹涌的大海上漂泊的孤舟,很容易让人放弃求生的欲望。

在沉默中,他感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肩头。

“在颠沛流离地数年里,我见过太多死亡,女巫们像被牲畜一样对待,绞死、烧死、或被贵族当做取乐的道具一点点折磨而死。侥幸逃生的女巫也只能远离人群,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而不知位于何处的圣山,只是她们心中遥不可及的奢望,”夜莺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柔和,“但安娜不同,除了共助会的姐妹们外,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会对女巫如此关心。她被人需要,被人重视,被人当作正常人一样看待……殿下,即使安娜没能撑过成年,她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圣山。”

但这不是他所希望的结局,罗兰闭上眼睛,回想起当初与她见面时的情景。

她赤*裸着双脚,衣服破烂不堪,身处囚笼,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双眼像是从未被污染过的湖面,清澈而平静。

她是火焰,却又不似火焰般跳脱。

画面一张张轮转,恍如走马灯。

「我满足了你的好奇心,大人,现在可以杀死我了吗?」

「我从没有用它伤害过别人。」

「我只想待在殿下的身边,仅此而已。」

「邪魔噬体杀不死我,我会战胜它。」

「你在做梦么?我哪儿也不去。」

……

罗兰抑制住汹涌的思绪,低声说,“我会陪她到最后一刻。”

“我也是,还有……谢谢你。”

吃过晚饭后,娜娜瓦也来了,听到安娜即将度过成年,她也坚持要留下来。罗兰不得不在二层多安排出一间屋子给陪同前来的提古.派恩过夜。

就这样,罗兰和两名女巫就这样围坐在床边,静静等待午夜降临。

对于夜莺和娜娜瓦而言,她们同样要在今年冬天承受邪魔噬体之苦,所幸每个人的觉醒之日并不相同,不然三名女巫都要在同一时刻遭受生死不明的考验,罗兰估计自己没法再强装镇定地待在房里。

小镇里没有钟楼,在烛火微明的房间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寒风吹打着窗户,时不时能听到气流掠过窗缝时的尖啸声。就在罗兰感到一丝倦意袭上心头时,夜莺突然说到:“开始了。”

只有她才能看到安娜体内那团魔力开始变得不安起来,绿色的焰团变得越来越浓郁,中心部分由白炽转暗,狂躁的魔力向中心汇聚,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一般,它挣扎着,翻滚着,却无济于事。

罗兰看不到这些变化,但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之处。

蜡烛顶端的火苗摇晃起来,而室内并没有风。火苗发出的光越来越暗,仿佛正被周围的阴影吞噬,接着焰尖的颜色发生了变化橙红色的火光变成了幽碧的绿焰。

他望向床中的女子,安娜依然在沉睡,她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此时的烛火几乎完全隐没并非火焰熄灭了,而是绿焰正在一点一点吞噬橙红的部分,直至光芒完全消失,所有人都陷入黑暗之中。

但很快,火光重新亮了起来。只不过这回,烛台上的火焰变成了纯粹的碧绿。三人映照在一片绿光之下,互相大眼瞪小眼,有点难以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此时,安娜的一声呻吟将三人的目光都拉回到她身上。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安娜……”罗兰愣住,她醒来了?

女子眨了眨眼,对他露出微笑,接着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递到王子面前。

一团绿火从掌心跃出,静静的燃烧。

不知为何,罗兰觉得自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他迟疑片刻,缓缓将手指插入火焰中,预料中的灼热感并未传来,有的,只是如同被温水包裹起来一般的柔和与暖意。

第五十三章 心之火(下)

安娜苏醒后的第二天,夜莺便向罗兰辞行了。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她恐怕是第一个安然无恙度过觉醒日的女巫,”临行前,夜莺兴奋地说道。跟着罗兰久了,她也开始习惯用觉醒一词来形容女巫的转化,“我会带来共助会的姐妹们,到时候希望您能接纳她们,就像您接纳安娜那样。”

罗兰对此求之不得,一个安娜就跨过了热锻工艺,使小镇看到了工业时代的曙光,一堆女巫意味着什么?当然,考虑到安全问题,他还是进行了挽留,希望对方在邪魔之月结束后再前往绝境山脉。

但夜莺显然已急不可耐,“今年冬天,还有许多人要面临这道难关,如果能早一点将消息告诉她们,说不定就能少几个人离我们而去。放心,一般的邪兽是无法发现我行踪的。”

“那你的觉醒日呢,是什么时候?”罗兰最后问。

夜莺翻身上马,“冬末春初之际,”她摆了摆手,留给王子一个背影,“不用担心我,近些年那种痛苦已经越来越淡了。”

这个答案让罗兰若有所思。

他也一直在思索安娜能如此顺利度过觉醒日的原因,毕竟安娜事后说,一点痛苦都未曾感受到,这完全颠覆了夜莺的观念「女巫的力量来自魔鬼,是邪恶的不洁者」之类说法正是因此而起,死时血水蒸发、表皮焦黑的惨状则成了堕落力量不可动摇的铁证。

然而罗兰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他翻遍了四王子的记忆,也没找到这个世界有真神或魔鬼存在的证明。既然力量并非神赐,就不应该视作辨别善恶的标准。事实上,就算是那些诸神频繁干涉凡间的世界,也是信徒先选择了自己的阵营,才会被赋予神力,而不是反过来。

根据夜莺的描述,女巫是魔力的汇聚体,会不会正是因为魔力无处释放导致容器本身损坏?罗兰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女巫受到大多数人的敌视和打压,必然会选择隐藏自身的能力,装作一名正常人,兢兢战战地活着。这导致她们在成年之前很少有机会施展魔力。

罗兰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城堡正好是块风水宝地,他询问过安娜,得知在此之前,她也历过难以忍受地痛苦。要说这一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自从她来到城堡后,几乎每天都在运用这股力量。

而夜莺最后的回答隐隐印证了他的猜想隐身能力即使常用也不会引人注意,加上她曾被人强迫训练过这种能力,现在用起来更是肆无忌惮,所以觉醒日的反噬才会对她影响甚小。

罗兰回到城堡后立即对娜娜瓦加强了训练,如果防线上没有出现伤者,就必须治疗各种小动物。假如能通过娜娜瓦证实这个猜测,对于女巫的意义可谓是翻天覆地,魔鬼的诅咒将变成上天的恩赐。只要他能确保自己的领地对女巫持开放态度,女巫们便会源源不绝地汇集过来。

不管如何,这起波澜过后,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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