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人群的顶端,随意发号施令都会被执行,周围的人都在盲从他的一举一动,那种无可抵挡的力量,让路德痴醉沉迷,甚至使他忘乎所以。
直到全副武装的港口巡视厅的探员们披上轻便坚实的半身甲,左手持着方盾组成盾墙不断推进,右手握住包了铁芯的单手棍不停地有节奏敲击着盾牌,才把工头路德从美梦中惊醒。
他忽然想起了那位大人的命令,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打了个冷颤。尽管现在是中午太阳最猛烈的时候,路德还是感觉到丝丝寒意沿着自己的脊梁往上升。
路德想控制周围搬运工们的狂热,却无奈地发现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而更可怕的是,这个躁动的群体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反过来控制着路德按照集体的决定行动。他们不敢向巡视厅的探员冲击,却开始摇晃推搡耸立在码头上的吊机。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难以撼动几吨重的全部由钢铁打造的吊机。可是十个人,一百个人,几百个人的力气都集中在一起,往一个方向发挥,那是足以撼动地面,驯服山峰的伟力。
身手敏捷的几个搬运工甚至已经爬到吊机上,解开混合钢丝绞成的牵引缆绳,砸毁成排的滑轮。立足不满一个星期的吊机像报废生锈的钢铁魔像,处于崩溃的边缘。
“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下去。”总探长大声咆哮发令,“全体都有,盾墙推进,把他们驱散,反抗者全部抓捕。”
探员们听到命令,立即加快了步伐节奏。
闹事的搬运工团体边缘的一些机灵的零散人员很快恢复理智,他们趴在地上,任由探员们将他们押走。
整个抱团的集体在这个突发变化前裂开成为两个部分,其中一些顽固的搬运工继续尝试推到吊机,其余的人像鲨鱼一样扑向盾墙。
可惜,在久经训练的巡视厅探员组成的渔网面前,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人顶多就是棘皮的胖头鱼,而他们面对的则是复合层次型的捕鲨网。
没有反抗的搬运工都被盾墙压倒在地,随后被探员们从打开的网眼里捞走,至于那些借机发泄自己平时积累的伤病和不公待遇的怒气的搬运工,则在单手棍森林前碰地鼻青脸肿,被制服失去反抗能力后才捞走。
待在巡视厅三楼瞭望台的思诺森看见闹事的搬运工像剥一颗洋葱似的,一层层地去掉外面的皮壳直到中间的核心曝露出来转眼被吃掉,终于放下自己的担忧。
兰切洛斯庆幸地拍着胸口:“这个结局还不错。”
“不,这只是正剧开始前的序幕,很快那些报幕员就要登上舞台了。”思诺森根本不相信一位港口搬运工的工头拥有如此惊人的号召力。
第195章 风起云涌
“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兰切洛斯故意套着好友的话。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闹事的搬运工只是暂时被巡视厅压制,愤怒的火焰没有从根源消灭,等到合适的时机,幕后人又会再度跳出来,拼命煽风点火,在灰烬里再次引燃,把人心的荒原烧成绝望的焦土。”思诺森抿紧的嘴唇吐出一句骂人的市井俚语,“先不说将来会发现的事情,就看当下港口码头,失去往日的秩序,只有一小部分搬运工在艰难地维持货运,他们已经撑不住了。”
兰切洛斯顺着好友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寥寥无几的几十个搬运工还在一个边缘码头上为停靠的商船装卸货物,后面排成一条蜿蜒游走巨蛇的船队无可奈何地放下船锚,焦急的船主们在岸边跳脚,而原本寄予厚望的吊机已经严重损毁无法维修。
“货运码头不能没有搬运工,机械能干的都是重活。看着吧,船主联合会的阔佬已经开始招募新的搬运工了。”
“商人都是受利益驱动,在货运码头冒着风险地引进新鲜事物的吊机,他们是持欢迎的态度,这是可取之处,应给予谅解。而在搬运工解雇方面显得太急躁,理性地思考比较欠缺,再有就是对搬运工毁坏吊机作出激烈的过度反应。”兰切洛斯想起了之前思诺森说的话,“诺尼,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没错,船主联合会都被蒙蔽了,他们只是抛出来的探路石。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好牌,医生。”思诺森听到楼下越来越大声的喧闹声音,“除了一些没有根基的普通商人,船主联合会后面站着的都是激流城甚至是北地的贵族。唔!略去开场白和序幕,幕后的激流城反对者们一上来就肉搏上阵,他们打算掀桌子吗?”
兰切洛斯首肯地笑着:“谁让激流城上层布满那座学院的巫师,就连教会也站在城主这边,如果不迅速贴身打肉搏战,就会陷入钝刀割肉的困局。本钱越小的赌徒,越是会压上所有本钱,期望一战决定胜负。”
“也就是说,这场闹剧很快就会到谢幕。”思诺森有些可惜地摇摇头。
“这不是挺好的吗?短兵相接后决出胜负,迅速打扫战场,平民们也能少吃点苦头。”
思诺森继续望着码头上一眼看不到尽头船队,忽然想起一个严峻的即将摆在面前的事实:“医生,维持激流城日常消费的生活物资的货运码头开始停摆,光靠周围的开垦领卫星城,远远不够每日的消耗。”
兰切洛斯立即意识到里面的严重性:“我们赶快去市场,买到足够的面粉,还有耐储藏的蔬菜,一定会短时期内往上翻番地涨价。”
港口巡视厅关押嫌犯的地牢已经爆满,三层楼的建筑物每个房间都塞满了等待审讯的搬运工,就连过道走廊和楼梯都或蹲或坐的挤满惶恐不安的平民。
“诺尼,看你干的好事,什么地方不可以去,专门挑中巡视厅大楼。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兰切洛斯心里一沉,激流城港口巡视厅周围可没有什么临近的建筑物可以借来落脚。
思诺森笑着摇摇头,他抓起两捆麻绳:“我早就有所准备,医生,你看。”
兰切洛斯顺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巡视厅楼顶的硬木搭建的防火用的蓄水塔,他忍不住小声嘀咕:“离码头这么近的巡视厅,取水应该很方便,为什么还要建这种多余的东西。”
“我才不关心这个。医生,把麻绳绑在水塔上,用滑接绳结的手法,绳子是问蜂鸟酒馆的尤根大叔借用,要回收后归还。”思诺森小声提醒。
“明白!”
两人把绳子一头绑在蓄水塔最粗壮的立柱上,看准时机攀援而下。思诺森站在地面上,吁了一口气,然后熟练地抖动绳子,顺利回收作案工具,和兰切洛斯马不停蹄地赶回贝壳街的公寓。
过了没多久,两人口袋里揣着一摞金欧玛前往附近的临时市场,大扫除似的把流动摊位上农夫们运进内城的农产品搜刮干净。
“诺尼,这样做会不会太莽撞了?”
“放心吧,医生。只要我们打着酒馆采买的名义,就没有任何人怀疑。”
可是,聪明的人太多了,港口货运码头发生的事情很快在耳口传播中迅速蔓延。
“谣言的速度比插了翅膀的飞马还快。”兰切洛斯刚才还在犹豫,转眼就被热情地冲进市场的市民们从空荡荡的摊位前挤开,并迅速塞满了大量挥舞着兑票或者金币的家庭主妇。
思诺森的体力再强大,也不敢和这股潮流对抗,他尽量走在边缘上,分开面前的人潮,护着兰切洛斯往外走。
可惜效果不是很明显,两人每迈出一步,都要花费平时数十倍的艰辛。
兰切洛斯想到了自己体内的魔药,把菜篮子和面粉袋塞给思诺森:“还是我来吧。”他摇摇头,“真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这种场合燃烧自己的意志。”
眼看兰切洛斯的皮肤泛起大团红晕,他的身躯开始膨胀,随后毫不费力似的像一把烧红的滚烫热刀切开黄油,顺利带着思诺森走出城门附近的临时市场。
后头望着有些疯狂的普通市民,兰切洛斯的身体慢慢恢复原样:“原来那些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思诺森也是心有余悸地回应:“经历了长久的和平日子,我们都忘记抵抗魔灾时期口粮严重短缺的过去,现在这个恐怖的记忆被人为唤醒,不要说外城的平民,就连内城的居民也受影响了。”
“没错,只有激流城的基石,底层人民都陷入混乱,动摇市政厅的统治秩序,这呈现一面倒的实力对比天秤才有翻盘的可能。”兰切洛斯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只是乱局这样闹下去,越闹越大导致难以收场,即使双方妥协,事后也会追究某些人的责任。”
“这有什么难度。牺牲几个炮灰比奇,保存最重要的战车、主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思诺森心知肚明其中肮脏的交易和毫不掩饰的利益交换,“激流城在最艰难的时候都熬过来,眼前这点小事情,能掀起一点风浪都算成功了。”
兰切洛斯没有争辩,他点点头招呼思诺森往公寓方向走去。
两人刚离开这个临时市场没多久,就有一支满编五十人的城卫军在前面开道,刚成立的煤石行会的车夫们驾着载满各种物资的马车前往附近的每一个市场。
看着擦肩而过的城卫军和车夫们,思诺森忍不住发笑。
“你怎么了?”兰切洛斯问。
“没什么!只是我发现激流城市政厅的反应太快了,而且在我们身边的聪明人不少,还很会挑选时机做出正确选择。”
“新生的煤石行会在上层还没有站稳脚跟,他们决定压上筹码,选择站在市政厅这一边,是投资,也是投机啊。”
“这个行会的首脑第一个站出来表态,可能目标就是两年一次的煤石专卖权,这个价钱不贵。他们肯定会得到满足,一个承诺或者一张协议作为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