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26节

“你从我这儿得到的永远是蜜糖。”芬威保证道。

“那么至少让我尝一尝。”伊尔妲说,抓住了法袍的前襟,将这个顽固的家伙拉近。

伊尔妲在他耳边低吟着精灵们有关爱情的诗歌,芬威能够听懂,但他完全不想去理解,因为那些象征永恒与永远的词语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嘲弄与讥笑,每次都像是一柄锐利的刀子插进他的腹部。

“我生命中唯一的爱。”他说。

伊尔妲对着他的领针微笑,她的手指改而穿过他的肩膀,插进他的短发中,揉搓那些粗硬的发茬。

“我的爱。”她悄声回应。

精灵向后退去,牵引着芬威所有的注意力,她的眼睛在暗蓝色的天光中闪闪发亮,上次战斗中的伤势早已痊愈芬威不易令人察觉的畏缩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简直就是最直观的反相,灰暗,松弛,皱纹堆积,肋骨突出,胃部垂挂在干瘪的胸膛下方,膝盖处的骨头几乎就要戳穿皮肤,看起来就像是个整日沉浸在负能量与骷髅中的灰袍。

但就在伊尔妲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芬威推开了她,不完全地,他的手指仍然轻轻碰触着她可爱的尖耳朵。

“这个不行,”他轻声说,忍耐着疼痛:“抱歉,伊尔妲,今天我没准备药水,我们或许可以试试其他的……”

“那就不要药水。”伊尔妲说,她抬起身,想要亲吻芬威的嘴唇,芬威立刻躲开。

“我想拥有你的孩子。”

“我是个半精灵。”芬威说,戒备而痛苦:“我们的孩子也只会是个半精灵,就像我的母亲,她是个精灵,而我父亲体内的人类血脉仅有四分之一,但我仍然只是个半精灵伊尔妲,这个问题我们在很久之前就讨论过人类的血比任何诅咒都要来的长久深刻,我不想让你怀孕,吾爱,我不希望有一个半精灵的后代!”

“可是我想,我爱你,芬威,我爱的人就是一个半精灵,”伊尔妲争论道:“这个孩子将在我们的爱中诞生!”

“就像我?”

“就像你芬威,你的母亲,还有父亲,他们是相爱的,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如同露珠般的爱情,美丽而短暂,”芬威讥讽地说道:“甚至没能阻止得了他的背叛与逃离。”

“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伊尔妲低喊:“而你的母亲爱你她爱你,她为了你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她做过最为愚蠢的一个决定,”芬威说:“我憎恨做出了这个决定的她。”

伊尔妲僵住了,她盯着芬威,像是要确定刚才那句话是否真的出自于他的口中“但我无数次地感谢她做出了这个决定。”她说,泪光闪烁。

***

芬威穿上长袍,房间里依然缭绕着属于伊尔妲的馥郁气息,像是蜜糖又像是花朵,他打开袍子内袋里的小银瓶子,将里面所有的雪蜜直接倒进嘴里,他需要尽快地自情爱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尽管这是一场糟得不能再糟的情爱他回到那个密闭的房间,吩咐隐形仆役将所有的东西恢复到伊尔妲到来之前的样子,然后将粉碎的香料投入香船并点燃。

那本法术书中有他需要的东西,其重要性几乎与伊尔妲等同。

***

而就在此事此刻,另一个身着黑袍的法师正站在罗萨达的圣所门前,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能够看见那座辉煌的圣像与那座巨大的圣水池,还有那些如同鸽子、猫和狗那样聚拢在水池边啜饮所谓圣水的人类,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脚步蹒跚地走在人群中,小手指同样紧捏着一片碧绿厚实的叶片,虽然里面的水已经漏的差不多了,对此她一无所觉,一双纯净的眼睛始终近紧盯着她的小叶杯子,人们纷纷微笑着为她让开一条道路除了施法者,女孩的母亲几乎是扑过来把她抱了起来,但月桂叶杯里的水还是泼泻在了那件价值不菲的丝绒黑袍上面。

水滴几乎没能在袍子的表面停留,它坠落在地上,在雪花石板上留下两滴犹如眼泪般的痕迹法师冷漠而轻蔑地摆了摆手,穿着灰布裙子,披着一条松散老旧的黑色披肩的母亲立即明智地闭上了想要乞求与感谢的嘴,抱着她的孩子迅速地离开。

年轻的白袍急匆匆地走过来,讨人喜欢的圆脸红扑扑的,褐色的眼睛就像茶色的水晶那样晶亮透明。

“愿晨光保佑你,兄长。”他向法师浅浅地鞠了一躬,直起身体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凝望着另一个方向:“兄长?”

“愿晨光保佑你,”法师略一停顿,“我亲爱的小弟弟。”

亚戴尔总有一种错觉,或许法师说话都是这样的?即便是祝福,听起来也像是讽刺。

“我来这儿是因为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做,”亚戴尔的兄长直截了当地说:“灰岭的芬威法师,你帮我转交一份施法材料给他然后拿回他用来交换的秘银。”

“哦,是的。”亚戴尔说,他知道芬威法师,一个不喜欢人类的半精灵,却少见的和他的兄长关系不错呃,排行第二的哥哥,他们都是法师,经常交换所需要的各种材料,稀奇古怪,什么都有,因为灰岭不怎么欢迎外来法师的缘故,作为能够时常往返于灰岭与白塔之间的罗萨达的牧师,亚戴尔就成了一只勤快的小驴子,任劳任怨地背着箱子来来去去。

“如果你看到那个叫做克瑞玛尔的法师,”黑袍说:“那就试着和他做朋友吧但不要再说多余的话,你不擅长做这个。”

亚戴尔的脸红了。

第34章 芬威【上】

“下次你过来的时候可以进到圣所里,”亚戴尔说:“我在中殿有个小房间,你可以在里面休息。”

黑袍法师看了他一眼:“不,亚戴尔,你的老师厌恶我,我可不想被他驱逐出去。”

“怎会?”亚戴尔说:“老师不是一个严苛的人。”甚至可以说或是和蔼可亲,尤其喜欢孩子。

他的次兄盯着他,眼神奇异:“如果不是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用法师常用的那种轻柔阴冷的语调说道:“我简直要以为你是在嘲弄我了我怎么知道他厌恶我?亚戴尔,我才是家里的次子,我才是那个应该披上白袍的人,如果不是他无情的拒绝了我,那么站在这儿邀请别人进入中殿的将不是你,而是我。”

他满意地看着弟弟的面颊由绯红变为苍白。

“你是幸运的,亚戴尔,”法师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年轻牧师的面颊:“好好地藏着它,别一不小心弄丢了。”

***

亚戴尔不得不带着一个坏心情去见他的新朋友,如果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愿意做他朋友的话。

他还抱着一点小小的期望,就他所看到的,克瑞玛尔不太可能是平民出身,灰岭有许多优点,但对养尊处优的贵族来说,缺点也不少,最起码的,据他所知,灰岭没有仆人和奴隶。

精灵的船到达灰岭时正值深夜,人类或其他没有夜视能力的种族在行船时总是要避开黑夜,但对于只要有一丝光亮就能看清楚百尺之外的一只蜻蜓的精灵来说,泊船过夜完全是种不必要的浪费升起飞翼,逆流而上的船就像那些急着回到故土繁衍后代的鲑鱼那样,不断地腾跃超越那些隐藏在黑暗湍急的河流里的阶梯状岩石逐级向上。

罗萨达的牧师从狭小的舷窗向外张望,但除了散发着淡淡灰白色光芒的秘银飞翼他什么都看不见,被撕碎的水流扑向他的脸,带来如同细针戳刺般的痛感。

“赞美罗萨达。”亚戴尔无可奈何地抱着兄长的箱子把自己卷缩成一团,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到第几次才能习惯这种惊心动魄的旅程。

幸好这种行船方式不单是为了恐吓一个人类,它同样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亚戴尔小小地打了个盹后,他就看见了克瑞玛尔,他站在柔和明亮的白色光晕里,披着他的皮质灰斗篷,挥动手指,帮助船只缓缓减速,真糟糕,亚戴尔模糊地想,他显然不介意工作。

随即他又高兴了起来,因为克瑞玛尔向他挥了挥手。

一块生满青苔的卵石差点让罗萨达的牧师乐极生悲,装满了法术材料的小箱子从他的手里滑了出去,眼看就要和坚硬的河滩来个不甚温柔的亲密接触,如果不是克瑞玛尔及时地伸出手臂抓住了它它的重量让施法者的手臂下坠,他可知道为什么亚戴尔要用上两只手了,他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但敏锐的耳朵还是能够听见金属与玻璃瓶子碰撞的声音。

有意思。自从来到灰岭后就很少开口的巫妖突然说。

什么?

真正的龙血,巫妖说,不是那种用来做墨水的四脚蜥蜴的血,而是真正的巨龙的血,虽然不多,还有着恶魔与魔鬼的血,加起来的分量差不多可以召唤一打深渊生物了,而它们被装在一个由罗萨达牧师带来的箱子里。

他说这是法术材料。

巫妖发出辛辣的笑声,当然,法术材料,当然是法术材料,为什么不是呢听着,邀请他和你一起住,给他点蜜酒,和他聊聊天,问问这个箱子是谁给他的。

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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