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失去他还真是有点遗憾。”
“也未必,”执政官的次子说:“让我去试试看。”
“你想怎么做?”
“赌场、浴室、剧院、舞会、弗罗的神殿,”亚戴尔的兄长弯曲手指,一一列举道:“那些灰岭没有的东西,这样就算他去了灰岭,也一定会想念这里的。”
执政官笑了起来:“没错儿,正是这样,你比亚戴尔更清楚男人的喜好……假如这些还不能打动他,那么我就再给你两件武器记录厅的出入凭证与‘独眼巨人’的预购权,当初比维斯就是因为这两样东西留下的。”
“我都要嫉妒他了,”黑袍法师喃喃道,如果说,记录厅的出入凭证他还能视若无睹,那么“独眼巨人”就完全是另一个概念了,它是一座隐秘、狭小却繁多丰富【虽然其中一部分商品的来历并不那么光明正大】的魔法与奢侈品商店,其中不乏一些罕见而珍贵的材料、卷轴和典籍,拥有预购权不单单代表你以一个令人惊讶的低价拿到它们,对你更为有利的是,其他法师很有可能始终对此一无所知就算他是执政官的次子,他的预购权也是在他正式脱离学徒身份之后的第三年才拿到的:“那么,静候佳音,父亲。”
次子动作洒脱地向父亲鞠了一躬,并不像亚戴尔那样庄重却多了几分亲密:“话说回来,”他半认真半调侃地说道:“您真不准备让亚戴尔长大点?总那么迟钝笨拙可不适合一个主任牧师。”
“正因为他将要成为罗萨达的主任牧师,”执政官回答:“所以他必须保持他的纯洁与热情,这才是罗萨达最为欣赏的,一个善于玩弄阴谋诡计,老于世故的人类是无法获得晨光之神的青睐的,”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我知道法师们很少会对某个神明保持虔诚和足够的尊敬,你的导师如此,你也是如此,我可以容忍这点,但我绝对不允许亚戴尔因此受到影响早在十年前我就安排好了你们三个的前程,我决不允许它们被打破,明白吗?”
他的次子盯着他瞧了一会,然后他笑了:“别那么严肃,只是个玩笑,”他举起一只手保证:“我发誓,只是个玩笑。”
身着黑袍的法师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门那儿,又浅浅地鞠了一躬后才转身离开。
门扉在他身后合拢的同时,他的笑容就像潮水那样退去,消失无踪。
“前程,”他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我可不记得你有给过我什么前程。”
黑袍法师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他走出他父亲的官邸,跳上了马,冲出内城,比维斯法师的小屋正被一群白袍围拢着,他们歌唱着晨曦,赞颂着神明,光亮和暖流在阳光下仿若实体,他匆匆扫过一眼,没有找到亚戴尔,他的弟弟可能没有离开内城,直接去了记录厅或是其他地方。
他不曾犹豫地再度跳上了马匹,罗萨达的白塔就伫立在不足五里的地方,一个正从圣所的外厅走出的牧师回答了他的问题,施法者失望地得知他来晚了,那个总爱穿白袍的法师已经跟着精灵凯瑞本前往内河的码头。
黑袍法师将手滑入内袋,握住一根魔杖,这根魔杖能在转瞬之间把他送到码头,但他要怎么说呢,在凯瑞本的面前唆使一个半精灵跳入堕落的泥沼?
***
白塔的地位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的内河直接连通着星光河的支流。
星光河发源于龙脊山脉中段,因为河道狭窄而格外湍急,直至进入银冠密林后才有所减慢灰岭则是它流速最为和缓的一段流域,离开灰岭后,它又重新变得暴躁难安,并将这个糟糕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它的终点,与其他河流不同,星光河的入海口是一个奇异而巨大的悬崖,从地图上来看,它就像是个向内微微凹进的缺口矮人坚持这是他/她在饮用了过多的圣水【也就是蜂蜜酒】后挥舞锤子砸坏了这块坚实的铁砧,而半身人们认为这是他/她在烤好大陆这块馅饼后忍不住咬了一口,但不论是那种说法,都影响不了这条咆哮着的河流自三千尺的高空一跃入海的令人畏惧的事实。
所以想要自星光河逆流而上前往灰岭以及它后方的银冠密林,最为安全便捷的方式就是从它分出的支流进入而星光河吝啬地只分出了一条能够允许双桅船行驶的大支流,这条支流在白塔周遭分散,融入诸多湖泊,这个城市的内河就是其中的一条。在灰岭生活的半精灵们借助星光河的激流将他们的货物运载到白塔来,然后从白塔运走他们需要的东西一般而言,交易只在白塔进行和完成,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值得信任的商人和善神的牧师能够直接进入星光河与灰岭。
精灵们的船只要比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所有船只都要细长优雅,独角鲸样的船头船尾高高地向上翘起,船帆雪白,船舷上雕刻着藤蔓与波浪的花纹,没有桨手,魔法引来的风和水控制着船只的行进与转向;容颜秀美,身形颀长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工作,休憩,大笑和说话,大多只穿着单衣或皮甲,有些有着尖耳朵,而有些没有,辛格精灵们都有着如同晨曦般的淡金发色,而眼睛不是森林就是湖水和天空的颜色,半精灵们的发色与眼睛的颜色则要驳杂的多,但即便有深色,也不会像克瑞玛尔这样黑的就像是噩梦中的深夜。
“要来点淡酒吗?”凯瑞本问,他和克瑞玛尔坐在顶甲板,也就是船长室的上方,这儿是最不会影响到水手工作的地方,而且地方够大,够平整,阳光透过船帆与它们的缝隙,银灰色的木头在灼热的光线中散发出阵阵如同烟草与钢铁的奇特香味。凯瑞本带来的淡酒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酒”,放到水里煮的不是水果和麦子,而是松树的嫩枝,加入槭树糖发酵后制成的一种淡酒,尝起来清爽可口,但不会像加了雪蜜的水那样让人精神过于振奋。
槭树糖是密林的特产之一,在龙火列岛广泛地种植甘蔗与甜菜之前,它是除了蜂蜜之外唯一的甜味来源克瑞玛尔想到了他在尖颚港、小雀号与碧岬堤堡的集市上尝过的那些糖,起初的时候他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确实是他所熟悉的的味道但是,如果甘蔗与甜菜已经普及到了路边的小摊也能用得起糖的地步,那么槭树糖的价格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呢?
“事实上,”凯瑞本狡猾而疲倦地笑了笑,他已经连接几昼夜没有真正的睡眠,只有不安定的,短暂的冥想:“密林的王在品味过蔗糖和甜菜的糖之后,就下令将槭树糖的出口量降低到了原有的三分之一,‘既然那些人类已经有了更适合他们的糖’,陛下是这么说的,”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松弛地躺在被阳光晒热的甲板上,还拉下兜帽,让它遮住自己的眼睛,惬意的神情让克瑞玛尔想起了他曾养过的一只仓鼠,“所以现在,我们的糖能换来比之前多十倍的物资。”
“喔!”克瑞玛尔明了地低喊道。
你以为呢,巫妖悠哉地道,你以为精灵那么招人恨就是因为他们长得太漂亮?
阳光真暖,异界的灵魂懒洋洋地说,很适合睡一觉。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躺在甲板上,右侧是他的秘银法杖,红宝石就像是在阳光下灼烧的一团火焰,而左侧两步是他的朋友凯瑞本。
一个精灵跳上来看了看他们,又下去了,大约几次呼吸后,他又跳了上来,在克瑞玛尔未做庇护的眼睛上摆了两片清洗过的桂树叶,叶片带来的阴凉与精灵细微的笑声让异界的灵魂心头一片安宁。
他睡着了。
第30章 星光河 【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那位提醒过我在中世纪糖应该比蜂蜜更贵更罕见的大人【为什么我找不到那个书评了?】,不过正是因为有了魔法,所以很多地方与真实的中世纪会有所差别,就像我文里描写的平民们,他们过的日子可比中世纪的同类好多啦在我的设想中,魔法在巫妖所在的世界里起到了一定的科技发展力的作用,所以这个位面要比真实的中世纪更富裕多样一些。
好啦,接下来请继续看文吧因涉及到的方面比较多,如果还有大人找到了bug,还请多多提出,鱼在此先行鞠躬致谢了!
***
滚热的烤栗子,裹上槭树糖,外面又香又脆,里面又软又糯。
凯瑞本向给他拿来烤栗子的精灵道了谢,然后坐在仍然沉睡未醒的施法者身边,一边嚼着栗子,一边喝着剩下的淡酒,直到身边那个贪睡的家伙轻声抱怨着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微光业已远去,星河即将显现,醒来吧,我的朋友,”凯瑞本在栗子和淡酒的间隙说:“美味的烤栗子正在等着你呢。”
“最后一句不太押韵,”克瑞玛尔咕哝道,由衷地庆幸他现在的身体不会因为在硬邦邦的甲板上睡了一下午就多出僵硬和疼痛这两项dubeff,“而且不该是需要拯救的世界在等待着我吗?”
“你如果想用烤栗子换取拯救世界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凯瑞本说:“不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是去年深秋采摘的最后一批栗子,错过这次,你就得等到今年十月了。”
“a……那么还是栗子,”黑发的法师一本正经地说:“我比较喜欢栗子。”他轻舔沾着糖末的指尖,风吹过那里,带来森冷的寒意:“风变强了。”
“因为我们已经过了支流,进入了星光河,”一个发色要比凯瑞本更深一些的精灵应声说道,“我们即将全力奔驰,凯瑞本!”他大声通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两只腮帮都被栗子填满的黑发半精灵。
克瑞玛尔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们现在的航速是四十里一格【一格约等于一小时】。”那个精灵兴致勃勃地解释道:“升起飞翼后会达到八十里到九十里一格。”这句话他显然是对克瑞玛尔,而非凯瑞本说的,“你们是要立刻回到舱房里去,还是想要感受一下星光河上的风呢?”
凯瑞本不赞同地咕了一声。
克瑞玛尔装作没听见,但他的眼睛告诉凯瑞本他正在跃跃欲试,“我或许会妨碍到你们的。”他虚伪地说。
“我们能避开你,”暗金色头发的精灵轻快地说,“但记得抓牢绳索,风和星光河会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说完,他向凯瑞本浅浅地鞠了一躬,跳下了已经变得冰凉阴暗的顶甲板。
“你的伤。”凯瑞本提醒道。
“唔,”克瑞玛尔将秘银法杖放进次元袋里,治疗术固然能让你焕然一新,但初生的皮肤和肌肉都很脆弱,要等上一段时间后才能恢复原有的坚韧结实,“我想我还是能找出个法子来解决这个的。”
清亮悠长的呼叫声自水面上升起,精灵与他们的半个同族就像是褐色的小松鼠那样轻松自若地在纵横交错的帆索间飞跃纵跳,他们将锚绳收起,封闭舱口,降下与捆绑起前三角帆与后桅帆,只留下庞大的主帆以一个锐角与来自于北方的寒风相对船体两侧浮现出涟漪般的银光,与船身等长的秘银膜翼自船舷后侧伸出,在不断的震颤中展开,风元素最为强壮的两个孩子从它们的身下经过,顺服有力地托起这双金属的翅膀。
船飞起来了。
如果要异界的灵魂来形容,大概只有飞机起飞的一瞬间能够与之相提并论,但飞机坚实的舱壁会隔绝掉那些能令一个普通人窒息而死的风和水滴,船不能迎面而来的狂风就像墙壁那样紧紧碾压着他的胸膛,而它扬起的水沫就像鞭子那样锐利,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克瑞玛尔先前还想要试着估算船只的速度,但很快地,随着整个船体几乎完全脱离水面,他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实际上根本不足以作为速度的参照,自打所有的颜色都应成为一条明暗不同的线但他仍能够分辨得出岩石与匍匐在岩石上晒太阳的蟾蜍时很明显,他的眼睛不是那种仅能将图像保留在视网膜上零点一秒的大众化产品。
茕茕孑立的主帆鼓胀到了极限,精灵们依靠精巧的奥法舵盘控制秘银飞翼,每一次精细微小的调整都会带来速度的又一次提升,某些时候,船身依然会没入水中,水流冲撞船首的声音就像是钢斧敲击着岩石。
正如暗金发色的精灵着重指出的,在这种速度下,每样不曾被固定或能固定住自己的东西都会被抛进奔流不息的星光河里,而后被大河裹挟着跳下白银瀑布,如果它还没有粉身碎骨,又有人想要找回它的话,那么他大概可以在龙火列岛周边的海域发现它的些许踪迹。
凯瑞本想要大笑。
施法者想出的办法很简单,他先让自己漂浮起来,然后用那根能够伸长和缩短的秘银细绳套住自己的腰,让凯瑞本把自己固定在后桅杆的顶端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摇摆不定的风筝或是气球【如果这个位面有】,但确实很安全而且不会影响到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