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172节

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巫妖说。

什么?

我是说,就像你现在干的这件事儿,曾经的不死者说。

异界的灵魂盘着脚坐在地上,“空屋”的地面上铺着大张的鲸鱼皮,它们不会因为水汽的侵蚀而腐烂朽坏,触感柔滑并附有弹性,鲸鱼皮是黑色的,因此摆在上面的东西也就变得尤为显眼水晶、氟石、蜡烛、珍珠、鸟类的羽毛、细沙、玫瑰花瓣、水银、白银、黄金与红宝石的粉末,硫磺,装在小瓶子里的各种血液与皮肤、肉块……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确实有这种习惯,它喜欢将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统计记录,然后再一样样地放回去,而不是直接在抽屉或是箱子里就整理妥当就像是个顽皮的孩童那样摆弄与炫耀他的秘藏。

如果你身边恰好有个施法者,巫妖解释说,那么单就看你预备的施法材料就能猜度到你所要记忆的法术,即便不能,也能探知到你能记忆什么而不能记忆什么;如果不是,那么只要他的记忆力还能过得去。又有着能说话的舌头与能写字的手,那么他对你所造成的威胁只比前者小一点它们是你的底牌,你不能总是那么直白地掀开来给所有人看。

那是凯瑞本。异界的灵魂毫不介怀地说。

巫妖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我真想看你在某一时刻自食其果的样子,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不是我也在这具躯体,这副枷锁里在你被凯瑞本的箭贯穿胸膛时我准会放声大笑的。

异界的灵魂沉默了,他甚至不能反驳巫妖的话,因为他很清楚,信奉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精灵最为憎恶的就是将生命与灵魂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灰袍,巫妖更甚,他们是永不妥协的天敌。如果它和巫妖的身份暴露,凯瑞本是绝对不会有所犹疑的……精灵们从不畏惧死亡。也不会认为死亡是种惩罚与折磨,也许不,但谁知道呢,反正那不该是个存在于生者世界的混球,于精灵游侠的理念而言,这并非背叛,而是一种艰难却仁慈的善行他的箭将会射穿他们的躯体,让禁锢其中的灵魂得以解脱

问题是,无论是巫妖还是异界的灵魂都不太想要面对这个。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巫妖说。

我只奇怪你的提醒为什么会来得如此之晚。

因为我需要让多疑的精灵看清楚我们手里已经没有那本该死的龙语法术书了,巫妖腹诽。那本龙语法术书或许会令任何一个术士乃至有着巨龙血脉的法师欣喜若狂,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能说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他的一半时间是属于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窃贼的,出于某种玄妙的原因。它会受到血脉的影响却无法正确地阅读龙语,也许今后巫妖会指导他去学习龙语和其他语言,但暂时性地,它无法解读龙语只能说是一件恰如其分的妙事儿。何况曾经的不死者已经捕捉到了这本法术书的真正奥妙所在,不是里面抄录的法术,更不是封面上的符文那些只是被摆在明面上的诱饵,施法者们大概只会注意这两者,而非施法者们至多拿走装饰在书籍封面上的纯金与宝石,大概不会有人如巫妖一般立即注意到了那些纯金字符间露出的黑色缝隙。如果是之前的巫妖也许也不会注意到,但他在外来者破碎的记忆中看到过不少东西。其中有一种叫做二维码的东西,经过扫描与解析后。它会变成任何一种你所要表达的讯息。

仅需短短几夜,巫妖就破解了其中的奥妙,虽然只是一部分,但这本法术书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而且还有个能够雇佣以及隐藏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的诡秘人物紧随其后。阿斯摩代欧斯曾是不死者的魔宠,对它的能力与胃口可谓了如指掌它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能让它惟命是从除了高阶魔鬼就只剩下了强大的施法者,于是巫妖从善如流地让小魔鬼“偷”走了他的次元袋以便干净利落地了结了这件事。

当然他不会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知晓此事,尤其是与他共享身躯的另一个存在。

是我的错,巫妖讥讽而漠然地回答,因为我没想到会有人迟钝到这个地步,我们和凯瑞本同行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没发现直到近两天他才会有意识地滞留在帐篷或是房间里吗?巨龙都是邪恶的,而之前灰岭还有着一个芬威,他不可能不加以警惕与防备。

现在呢?

巫妖突然闭上了嘴,异界的灵魂警觉地伸手一抹,将剩余的施法材料收入次元袋,只在掌心留着一小块树胶。

“空屋”就像是个削掉了底部的圆球,或许是因为法术创造的缘故,它只有两种尺寸,一种底面约有十步宽与十步长,单人住宿,而另一种就是冒险者们选择的,二十步长与二十步宽的,睡眠区域中间有着圆弧边缘的矮墙,高度仅至人类男性的腰部,长度也只有六尺上下,上方垂挂着龙火列岛独有的,大叶芭蕉编织而成的片席,能够遮蔽双方的视线。当然,它并不牢固,也不够紧密。至少异界的灵魂能够看见凯瑞本已从冥想的姿势变成了半跪姿态,精灵微微低着头。遮掩着双耳的小辫子已经解开,如同月光般柔滑明亮的淡金色长发蜿蜒在肩头与脊背,他的一只手按在地上,而另一只手握着长弓,箭囊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银冠”与“星光”分别悬挂在他的腰带两侧。

黑发的施法者向他点了点头,而后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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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海豚”被鞭子驱赶着,如同一头驴子或是一匹马。挥动鞭子的人毫无恻隐之心,而“宽海豚”也没有丝毫想要逃跑或是反抗的念头。

她一直低着头,所以可以看见,这些大人们都穿着鞋子呢。

尤其是那个一直在提问与发号施令的人,他脚上穿着一双鲸鱼皮靴子,靴面和靴筒都打着密集的孔,每个孔都一样大小,靴底是木头的,高高的免得沙子进入到靴子里面不过她很快就没再注意这些了,她在十五岁之前总是靠着自己的双脚跑来跑去。所以一双脚跑的又宽又长,就像是长着蹼,但有了奴隶后她需要劳动自己双脚的机会就少了。肥肉在她身上孳生,腿脚也没以前那么灵活有力,她气喘吁吁地跑着,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块火炭。

但她不敢不跑,这些人除了有鞭子,还有刀剑。

所幸“空屋”与码头之间并不是非常遥远,在“宽海豚”吐出自己的肺部之前他们总算是到了,“就在……那儿。”“宽海豚”殷切地说。

“这是谁的‘空屋’?”为首的人问。

“南峙领主的第二十三个儿子在管理这里。”他的随从毕恭毕敬地回答。

“哦,我知道那家伙。”他们的首领轻蔑地说。然后他做了一个手势,一个人将“宽海豚”提走。而他带领着一部分人向前走了几步,从棕榈树的阴影里走到皎洁的月光下。

“请问。”他文质彬彬地说:“尊敬的比维斯大人仅有而唯一的弟子是否在此?”

“说出你们的来意。”精灵说。

“我需要亲眼见到那位大人,”首领说:“但我可以保证我们并无恶意。”他略略停顿了一会:“或许您们知道,尊敬的比维斯大人是东冠仅有并唯一之主的儿子。”

李奥娜与伯德温交换了一个眼神,作为高地诺曼的王女与爵爷,他们当然不会对其他的王室与当权者一无所知,龙火列岛没有国王,四个领主作为四个最大岛屿的所有人分别统治着这片漂浮于碧蓝深海中的领土。

“比维斯法师已经步入哀悼荒原数年之久了。”凯瑞本说。他与比维斯只同行过一两次,虽然比维斯的妻子是个半精灵,但不知为何他和他的妻子并不愿与精灵太亲密。

“我们已从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大人那儿得到了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首领说:“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才希望找到他的后裔。”

“据我所知,克瑞玛尔只是比维斯的弟子。”梅蜜悄声说,作为一个弗罗牧师,她以前对这些从来就是漠不关心的,但现在听起来,好像他们的同伴会很不错的样子她想着如果克瑞玛尔真能和某个龙火列岛的领主有所牵连,那她或许可以不掏一个子儿地进入某个弗罗神殿:“或是非婚生子。”

“施法者如果没有遗留下他的血脉,他的弟子就可以继承他所有的财产。”盗贼说,因为他们经常接收到一些刺杀与陷害任务的关系,他对这个倒做过深刻的了解【免得收费过低】:“即使他有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如果后者不是施法者,那么他们也只能拿走那些与魔法无关的东西,又或者一些施法者会留下文书在克蓝沃的神殿,申明他的所有都交由弟子继承另外,龙火列岛没有婚生子或是非婚生子的区别。”

梅蜜还想要追问下去,但盗贼比了一个手势,她立刻安静了下来。

“你们找我做什么呢?”

来人中的为首者陡然转过身去,施法者正从空中落下,他的双手笼在长袖里,看不见是否握着施法材料或是做出手势。

“可敬而强大的施法者,尊敬的大人,”为首者镇定地说:“如果您就是比维斯大人的弟子……”

“我是。”

为首者在心中短暂而反复地斟酌了一会,然后他放松肩膀,向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地跪下就像“宽海豚”那样的双膝着地,先是放下左边的膝盖,而后是右边的膝盖,弯曲腰肢,双手放在额头下面,头颅与臀部都不超过直立者膝盖的那种,但他的姿势要比“宽海豚”美妙多了,虽然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但他做起这个卑微的动作时就像是在优雅的舞蹈。

“我的主人,伟大而卓越的东冠的主人的第九子正在期待着您的到来并殷切地希望您能够贲临他的岛屿他曾是东冠主人的第七子,也就是您的导师尊敬的比维斯大人最亲爱的兄弟和朋友,比维斯大人的离开曾让他为之心痛欲裂,辗转难安。”

第215章 红喉港【6】

“站起来,”克瑞玛尔说:“让我看你的脸。”

那个年轻的男性立即站了起来,他抬起头,但为了表示恭顺,他并未直视施法者,而是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及膝白袍的边缘没错儿,黑色内袍,白色外袍,灰色斗篷,和人们的描述并无二致。

克瑞玛尔也在观察着这个人,他应该是个男性,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他只用一条灰白色的亚麻布包裹着腰部以下的部分,虽然亚麻布的边角绣着精美的花朵,颈脖上也挂着银链,还穿着一双深灰色的鲸鱼皮靴,但这种装扮说明他可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他罕见的没有蓄留长发,而是将头发完全剔去,可以让人清晰地看见脑后竖起的骨头。

他要比黑发的施法者矮上一肘左右,皮肤白皙,有着一双平静无波的褐色眼睛,还有着过于清脆与美妙的声音,超乎常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与一条像是被施放过魔法的灵巧舌头,还有他的主人所赐予的杀手锏作为领主的第九个儿子,邀请者有着一整个岛屿,他有着自己的士兵、土地、海洋与礁石,还有数以千计的奴隶与上百名侏儒。

东冠主人的第九子所拥有的岛屿距离红喉港约有数里之遥,是一座根植于温暖碧绿的海水之中,成带状延伸分布的大型礁体,与东冠之间隔着一条宽带状的浅海湖。

岛屿中央高高凸起,就像是海龟脊背上的脊棱,领主之子的堡垒与宫殿就在高耸的脊棱中心,从那里可以俯瞰整座岛屿。

极其殷勤的款待从他们应允了邀请就开始了,令人欣慰的,他们在离开船只后无需坐在箩筐里被奴隶背走。穿着华贵的仆役召唤而来的是装饰精美的软轿,顶部覆盖着遮蔽烈日的深褐色薄纱,由两名看似身体单薄的奴隶抬着。但就算是其中之一是携带着精金宽剑后重量可达数百磅的伯德温,他们在举起轿子的时候仍旧轻盈的就像是里面承载着的只是一个幻影而非真正的人类。

弗罗的牧师用小拇指的指尖稍稍挑起一点垂挂至轿身下方的织物。轻轻揉搓,估量着它们的价值,然后她不无惊讶地发现用以令这些轻薄的织物不至于四处飞扬的坠子竟然是用珍贵的海珍珠做的,她犹豫再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指,没去拔下几颗,为了保证之后也能如此,她挣扎着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外界他们正穿行于一片令人心旷神怡的深浅绿色之中其中既有珍贵的作物也有普通的树木。有着绚丽羽毛的鸟儿在稠密的枝叶中不紧不慢地鸣唱,能够与之相媲美的是从绿褐色的枝桠间伸出艳丽臂膀的寄生植物,它们的花瓣壮硕而肥嫩,色彩明亮,有些就像是赤身的男性小人,又像是飞起的白色鸽子,或是如同一只只可爱的兜帽或是宽檐帽,它们就像是潮水一般倾泻下来,散发着洁净而微妙的香味。

岛屿的主人在宽敞的柱厅欢迎他们,柱厅没有墙壁。凉爽的海风不受任何阻扰地穿过整座厅堂,给人们带来无以伦比的凉意与新鲜的空气有些出乎梅蜜的意料,岛屿的主人也是一个年轻人。与前来迎接他们的佣仆有着相差无几的年龄,被华美的丝绸与珍贵的秘银包裹着,穿着一双制作精巧的系带平底鞋,梅蜜听见身边的葛兰轻微地啧了一声,看来他也很清楚那双鞋子的价值如果梅蜜能把它偷走,那么她就不必担心该如何被一座陌生的弗罗神殿接纳与收留了。

他们并没有交谈很久,确切点说,这位年轻领主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黑发的施法者身上,不过他很快就善解人意地请求他们去休息。尤其是法师,并为仆佣冒昧而失礼的行为致歉。

他的道歉方式就是当面鞭挞每一个被他派去的人这些人被鞭挞。然后人们在那些狰狞恐怖的伤口上摆上活着的海星,海星捕食猎物的方式是将自己的胃部翻出。包裹住猎物后分泌消化酶,将它融化后吸收,而且胃口很大,一只幼海星一天可以吃掉一倍半于本身体重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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