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第125节

年轻的法师以在他身上相当难得一见的急迫姿态逃离了他母亲的房间,直到脱离了那座华丽行宫的阴影他才得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黛安长公主是狄伦。唐克雷在这个大陆上屈指可数不愿伤害的几个人之一,而且排位还极为靠前,他一点也不愿意让她伤心,但他现在所亟需完成的事务里可不包括妻子或是情人。

他打响手指。施展了一个戏法,好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而后他策马前往他导师的法师塔。名义上狄伦是这座塔的主人,但实质上。狄伦的导师才是它真正的使用者红袍奥斯塔尔的塔。

法师塔矗立在外城的边缘,说起来并不是非常喧闹的地方,但一些妆扮成弗罗的娼妇正在和几个忘乎所以的浪荡子弟正在距离高塔约有数百尺的地方嬉闹玩耍,也许是他们觉得两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但狄伦可不那么认为,他将双手藏进宽大的袖子,念动咒语,一群老鼠突然从灌木丛与草皮下跳了出来,疯狂地撕咬每个人,那些人立即带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哭号着逃走了。

有个近乎于约定俗成的说法是,法师塔投下的阴影所到的位置就是该塔的主人的领地,也是他可以任意投掷法术驱赶或是杀死侵入者的地方,但也有人说是站立在法师塔的塔顶,法师视力所及的地方狄伦的导师奥斯塔尔,以及其他审慎的红袍当然属于后一种。但奥斯塔尔很少行使自己的权力,他总是来去匆匆,忙完自己的事情就会使用法术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狄伦走进高塔周围约有一百尺的时候,那些看似平常的荆棘与地爬藤不易令人察觉地轻微地震颤着,它们的触须稍稍抬起,就像毒蛇吐出芯子品尝着空气里的气味,仔细地反复确认来人的身份狄伦的气息是熟悉的,被允许进入的,它们垂下枝条,温顺地监视着他来到法师塔距离地面有着一个人那么高的门前,做出手势施展法术让自己漂浮起来,好正对那扇黑铁铸就,填充着秘银符文的大门,他打出导师的魔法印记,片刻后。那扇大门打开,容许狄伦入内,塔底有着四尊金属魔像。当名义上的主人走入它们中间时,它们睁开原先紧闭着的眼睛。并且高举起手中的武器。

狄伦毫不惊慌地伸出双手,高声念诵起一段十分兀长拗口的咒语【就和他导师的名字一样讳莫如深】,这段咒语中包含有上百个音节,只要有一个错了,那些有着美丽的紫翠玉宝石眼睛的魔像就会将来人当做入侵的敌人对待红袍奥斯塔尔的弟子当然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魔像得到了正确的咒语,其中之一为狄伦打开了通往旋转楼梯的门,这扇门在狄伦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处于同一个位置。

一个怨魂为狄伦引路。它的身体里点燃着一撮飘忽不定的负能量之火,为狄伦照亮了脚下的台阶,一阶,最多两阶,其他的阶梯都隐藏在铅黑色的浓雾里。怨魂将狄伦引导到一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银色门扇前,狄伦轻轻推开,里面的房间正是他的导师最喜欢和最为注重的,它是一整个开阔的房间,一面墙壁是整排的书架,而另一面墙壁也是架子。摆放着数以百计的水晶与玻璃瓶罐,第三面墙壁则如同别的施法者那样放置着两侧有着钢尺的抄写台与卷轴、魔杖架,但又与普通的法师不同。房间的中央还有着由一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方形祭台,之所以它一眼就能被人们认出这是一个祭台而不是一张桌子,因为它的四周都预留有血槽,血槽的漏斗处被琢刻成魔鬼大张的嘴,祭品的血就从那张嘴里流淌而下,落进祭台四角翻卷而上的龙爪杯杯子是血玉髓的,玉髓是深灰绿色的,中间夹杂着的,那种艳丽的深红瘢点很难说是原先就有的还是被血液浸染而成的。

“有点吵。”红袍术士说。他端着一个杯子,不是血玉髓而是孔雀石里面盛放着数个还未出生的婴儿体内取出的心脏。它们只有花生那么大,挤挤挨挨地鼓弄在一起。在魔法药水的驱使下,每个都在活泼健康地跳动着,就像它们还在主人温暖的身体里,而它们的主人也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安然沉睡。

“我去命令他们散开。”狄伦恭敬地说。

“不了,”红袍术士说:“今天毕竟是弗罗祭典的第一日,而且我不准备在诺曼待得太久来帮我把心脏弄干净。”

狄伦低声念诵了一个咒语,保证自己双手干净,垂落的长袖也随之被无形的仆役挽起并用别针固定,他端详着盘子里的婴儿心脏,“是要抽取纤维吗?导师。”他从一旁预备妥当的银盘里取出纤小,瘦长,尖端不是如同鱼刺般柔韧就是如同鸟喙般坚硬的钩针、笔刀、剪子与另外一些必要的工具。

“一半抽取纤维,一半制作饵料。”红袍术士说。

“是的,导师。”狄伦说,随即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投注到了眼前的工作上去无论是抽取纤维【编织富有魔力的布料】还是制作饵料【为了引诱劣魔与小恶魔用】,深埋在心脏里的血管与神经都需要抽除干净,凝结的血块更是不能有,当然啦,心脏越小这个工作就越困难,尤其魔法药水保存了它们的活力,摸上去它们还是光滑的,有力的,甚至会从不熟练的学徒手里蹦跳着逃走。

“伯德温还在你的视线以内吗?”狄伦的导师问,他回到书架前面,打开一本有着宝石与黄金装帧的大书【他施展了一个法术让它漂浮着】,狄伦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这个架子上所有的法术书都附有魔法,不经允许想要窥视其中秘密的人会被夺去眼睛甚至生命,早在十年前狄伦就亲眼目睹过一个心怀妄想的半兽人仆役被书中喷射而出的火焰活生生地烧成焦黑腥臭的灰烬。

虽然狄伦非常渴望得到其中一本,他的导师是个红袍,一个凭借着血脉施法的术士,但狄伦知道,他所拥有的学识超过了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法师,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一个术士,他仍旧能够教导狄伦以及白塔的德蒙成为法师的原因。

“国王的骑士与军队追踪着他们。”

红袍术士嗤笑了一声:“据我所知,那个卑贱的人类在诺曼的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且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冤屈的,哪怕他的神祗已经将他弃置于门外还是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你觉得他们会真心实意地完成新王交给他们的任务吗?”

“这是新王应该做的事情,”狄伦用他灵巧的手指捏住一个蹦个不停的小小的心脏,用大的钩针拉开心房,小的钩针拉出血管,再用笔刀剥离它们:“如果他对此漫不经心,会有人认为他与老王的死不无干系,又或者认为他至少是乐见此事的反正还有我和法师们。”

“你能确信你得到的消息吗?”

“他们没有进入城市,”狄伦说:“只要一进入城市,或者有村民来向领主告密……”

“太慢了,”奥斯塔尔说,一边顺手将他的魔宠,双头毒蛇阿尼莫斯的脑袋按下去,“它会灼伤你的眼睛,”他警告想要一窥书中内容的小魔鬼,倒不是他不想让它吃个应有的教训,只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它去做,就像狄伦:“我来帮你找到他们,”他说,“这件事情还是尽快了解的比较好。”

“不尽感激,我的导师。”狄伦说。

“因为我有更要紧的事情给你做。”奥斯塔尔柔声说道,他闭合上那本大书,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非常重要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他走到黑曜石的祭台旁边,欣赏着还在微弱跳动的鲜红色的小片肌肉,“你总是能做的很好,狄伦,我的弟子,”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狄伦的脊背:“很可惜你只流着凡人的血,我的孩子,否则的话,我很愿意看到你是如何成为一个高贵而强大的术士的就像我一样。”

第156章 队伍【二十四】

要躲开侍女们的窥伺并不很难,对李奥娜公主而言,在她作为女性生活了十二年之后,在她父亲诺曼老王的要求下,她又作为一个男性生活了整整五年之久。她就像个男性继承人那样与最好的教师学习徒手搏击与使用武器的技巧,同时她也逐渐显露出继承了诺曼王族的那部分血统她不畏惧痛苦,也不畏惧死亡,战斗会让她热血沸腾,而且她的教师曾直言不讳的说她的力量甚至要比一般的男性战士还要大并且持久。

她将她准备好的东西放进一个小次元袋里,换上狩猎时的紧身服饰,腰带上挂上弩弓短剑,李奥娜并没有伪装自己,因为在深夜里,一个女官或是年轻的侍卫要匆匆出城反而要比一个公主更难,需要隐瞒与躲藏的只有她的侍女,她们都是有爵位的女性贵族,是能够直接面见国王陛下的幸而她们都只是些普通人,在陷入甜美的睡梦后几乎不会醒来,李奥娜从房间的窗户里跳了出去,落在丁香花丛里,带着一身苦涩的清香,她迅速地跑到马厩里,从马厩里牵走了一匹最好的马,在马厩中值夜的只是个小仆人,等他惊慌失措地去叫起了其他仆人,其他仆人又去向他们的主管通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公主殿下早已通过了紧闭的城门警惕的骑士与守卫一开始并不愿意遵从她的命令,并且预备去通知她的叔叔,现任的诺曼新王,但李奥娜拿出了那柄猎刀,包裹着火焰蜥蜴皮的那柄,它的意义并不单纯它属于诺曼的第一继承人,拥有着它的人据说有着国王的一半权力。虽然约翰并不会真的将这份权利交到侄女手里,但想要用它来叩开王城的城门还是可以的。

等新王约翰得知这一消息时,李奥娜已经远远地将诺曼的王城抛在了身后。

“给我一点蜜酒。”新王说。他的仆人立刻端上了准备好的饮料,与老王的喜好不同。新王的蜜酒又加了一层浓厚的蜂蜜,并且加热到几乎会烫伤舌头的程度,“我们还能找到她吗?”他问富凯,财政大臣回应新王召唤的速度几乎要让约翰以为他就睡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能。”富凯微笑着说:“但据我所知,老王曾经给公主殿下留下过许多珍贵的财物其中就有符文盘,您知道的。尊敬的陛下,那是种凡人也能使用的魔法用具。”

“具体些。”约翰说,他住在王庭,他的兄长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老王是个顽固吝啬的家伙,他的地板不像许多贵族那样用辉石铺设,所以踩上去寒气会从足底一直蔓延到心脏,而新王还没来得及改善这个缺点,虽然时值五月,房间里的壁炉也一直燃烧着。但他在喝下一杯滚热的蜜酒后仍旧觉得浑身发寒,不得已地,他钻回到帐幔里。用白熊的皮毛裹住自己。

富凯在帐幔营造的温暖与黑暗之后发言:“容我回禀,陛下,”他说:“我怀疑李奥娜公主所携带着的魔法用具里,有着能够迷乱追踪法术的符文盘我们可能无法用法术找寻到她。”

“猎犬呢?”约翰在帐幔里问,声音十分沉闷与模糊。

“李奥娜公主显然已经想到这点了,她去马厩之前就去了狗舍,在那儿洒下了催眠的药粉。”

“那么说,我们找不到她了?”

“是的,至少不是很快。”

“那可太糟糕了。富凯,”新王说:“外面很危险。”

“危险至极。”

“好吧。亲爱的富凯,你知道。我一向是最为信任你的,”新王清晰可辨地打了个哈欠:“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无论你得到什么消息,都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躺下,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尽你所能,不用太过惶恐,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会因为无法避免的灾祸而苛责臣子的国王。”

“毫无疑问,”富凯说:“那么,我先告退了,愿您能够得到一个安详的美梦,我的陛下。”

新王从帐幔里伸出一只惨白细瘦的手摇了摇作为回答与允许他离开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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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奥娜在外城的边缘勒住马匹,她一边安抚着高大而健壮的灰色牡马,一边从自己的次元袋中取出四只马蹄铁,它们被施加过魔法,无需敲打就能固定在马匹的蹄甲上,并且能减轻马匹与骑手的重量,召唤小型的风元素支托马蹄,让它们能够不费气力地以普通马匹三倍的速度奔跑,但李奥娜忘记了王庭中的马匹都是有人精心服侍的,灰色牡马的蹄甲上已经敲上了马蹄铁,正在她蹙眉考虑是否要从次元袋中翻找工具来拆卸掉它们的时候,那只距离魔法马蹄铁最近的普通蹄铁突然自己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魔法马蹄铁。

从未经过此事的灰色牡马不安地躁动着,李奥娜连忙拉住它,在用一块蜜糖贿赂与安抚了牡马后,她捡起落在地上的四块沉重的旧蹄铁李奥娜先是想要将这四块脏污的蹄铁丢进周围的荆棘丛里,但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将它们放进了次元袋,就连钉子也被她一根一根地捡回来放进装有零散钱币的小皮囊里,谁知道这些魔法用具会不会在附着的法术消失后也随之损毁呢她听过吟游诗人吟诵的一首长诗,里面就有一个国王因为丢失了一根马蹄铁的钉子而输掉了一场战争,然后是他的性命,他的国家李奥娜可不希望自己也犯下这样的错误。

完成这项小小的工作后,李奥娜又从次元袋里取出一个挂坠,这只挂坠比她之前用来放置她与伯德温头发的挂坠更大一点,打开后可以看见一副李奥娜的小像,但只要掀开上面的画像,就能看见下面的小像伯德温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奥娜从不敢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从而避免了被他的父亲得到第二件更为确凿的证据这幅小像并不仅仅是一幅单纯的画像。它是李奥娜私下用一个珍贵的符文盘与一个法师做的交易,颜料里掺杂了伯德温的头发与他自愿献出的血,凭借着这个挂坠。李奥娜能够感知到他的位置在向他靠近或是他靠近李奥娜时,挂坠会发热。

挂坠制作的时间是在四年多前。那时断绝了再有一个儿子的希望的老王将李奥娜接回王庭,预备将她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所以在伯德温回到王都时他让李奥娜一起接见了雷霆堡的主人,并要求他向这个几乎可以做他女儿的少女降下膝盖,献上他的忠诚……李奥娜至今仍在怀疑自己那时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抛下侍女与女官,在回廊里阻截住伯德温,匆匆向他要求了一滴鲜血。

她记得那时候的伯德温十分愕然。但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也许对他来说,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个任性孩子的奇思妙想。但对于李奥娜来说,这枚挂坠就像是她的信仰,在伯德温回到雷霆堡时,挂坠只有着极其微弱的热量,微弱到李奥娜必须用冰块摩擦细嫩的面颊后紧贴着它才能感到一丝温暖,但在伯德温回到王都时,它就会暖和的像是一枚活着的心脏。

现在它将指引着李奥娜来到她爱着的人身边。

李奥娜将挂坠贴在嘴唇上,东南方向。挂坠散发出来的热量最为明显:“等我。”公主说,将挂坠的链子套回脖子,挂坠投入衬衫。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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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伦。唐克雷以及其导师对李奥娜手中的魔法器具一无所知,否则的话,他们的工作也许会更简单一些,但李奥娜在这件事情上非常谨慎,她所选择的法师并不是诺曼人,他是随着路泽尔大公的使者一同前来参与某个庆典的就是那个老王为了向他的臣子与子民们展示他的新继承人的庆典,李奥娜在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抓住了那个法师,借口要逃开可恶的剑术教师而请他制作了这个魔法器具。

红袍术士奥斯塔尔进入了自己的占卜室,与镀满了秘银的大房间不同。术士的占卜室被一种深黑色的木材包裹着,这种木材十分坚硬。并且是从深达百尺的湖底捞起来的在此之前,它已经在里面浸没了上千年。湖水的阴冷像是已经沁透了每一根木芯,就算是没有施加任何法术,它们都会散发出阴冷的寒气。

占卜室里只有一个松软的坐垫,一个恶魔脚爪做成的支托,托着一个有着婴儿脑袋那么大的水晶球。

奥斯塔尔在坐垫上坐下,面对着水晶球,低声念诵触发这个魔法装置的密语,水晶球先是腾起了一阵浓厚的白色雾气,雾气旋转着,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些很像是怨魂在凄厉的无声呼喊,而有些却像是鸟儿在拍打翅膀或是昆虫在转动复眼,术士知道它正在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伯德温。唐克雷。术士原本想要说出这个名字,但他旋即改变了主意,因为伯德温已经被剥夺了姓氏,而在这个大陆上,叫做伯德温的人不在少数,毕竟这个名字象征着勇武的战士,许多骑士都会为自己的长子取这个名字盗贼葛兰!他坚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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