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芬斯瞪着双眼，他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所谓的‘现代贵族’——丢了‘谦虚’、‘节俭’，乃至贪得无厌、傲慢至极，为了获得财富无所不用其极，这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也许在场的人并不是这样，至少他们还遵循着一些‘传统’，但如果不愿意发生转变的话，就和那些‘现代贵族’没有任何区别了！
再怎么坚持传统，不愿意去发生改变的贵族终究会沉沦在欲念当中，忘却了自己当初的坚持。
史芬斯就曾见过自己的两个叔父因此被祖父赶出了家族，并且勒令他们不得再回来。
曾经，他的两个叔父都是愿意遵循传统的传统贵族，拥有过健壮的身体和睿智的头脑，可是在他几年前去看望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变得和如今的大多数贵族没有太多区别。
身体变得肥硕油腻、虚弱不堪，曾拥有过渊博知识的他们如今更是头脑浑浊，变成了一个只会花钱和玩乐的‘肥猪’。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表现出如此的厌恶之情。
现在跪在他眼前的这些人之中就有着和他那两个叔父一样的人，以往他不会去关心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因为他所信仰的神祇都没有去做些什么，他又能够做些什么？
可是现在，发生改变的时候已经到来，若是还有人不愿意随着教会一同发生改变，那么他们就将会成为教会的敌人！
因为，将来教会的敌人就是那群所谓的‘现代贵族’——那群该死的，腐朽的蠢货们！
“告诉我！”
教宗一声大喝，主教们亦跟着怒目圆瞪，异口同声大喝：“告诉我！”
“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一瞬间，一股寒意开始在所有人的心中蔓延，他们愣愣地看着教会的高层。
曾经他们以为自己的意志坚定，可是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意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年轻人愤然起身，抬起右手用力捶击胸膛，对教会的高层行了一个古朴的骑士礼，“我，安德里斯·戈洛夫，愿誓死追随‘高贵之女’的脚步！”
他的呐喊声在宽阔的教堂中回响，年轻人憋红了一张脸，将自己的激动写在了脸上。
紧接着，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对安德里斯·戈洛夫笑了笑，然后同样行了一个骑士礼，高声大喊：“我，拉瓦尔·拉沃夫，愿誓死追随‘高贵之女’的脚步！”
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哪怕是严肃的史芬斯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他们的行动点头赞许。
现在还有年轻人愿意遵循那些‘老掉牙’的贵族传统，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好事。
在他们两个之后，越来越多的圣职者选择起身宣誓，而随着人数增多，这些‘年轻人’脸上的骄傲之色便越是明显。
“只有‘你们’吗？”史芬斯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那些仍旧单膝跪在地上，脑袋低垂的圣职者们，然后向那些站起来的年轻人轻声问道。
“是的，教宗阁下！”他们扬起脑袋，齐声应答。
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他们没有做‘墙头草’，也没有与‘现代贵族’同流合污。
“那么，请唤这个名字——”
史芬斯深吸了口气，面色一肃，正色道：“致力于推动社会发展和进步，永怀进取之心的‘进步女神’！”
第1038章 “进取”
“拉蒂妮亚，你听到了吗？”
闭着双眼，背靠在椅子上的女仆嘴角微翘，愉悦的心情跃然脸上，“那些令我欢悦的声音！”
狂热的浪潮自奥戈登帝国的‘贵族女神圣城’涌起，辐射向了整个世界，奔腾的信仰浪潮汇聚成了同一个声音。
“这就是……你当初想要给我的‘惊喜’？”拉蒂妮亚呆呆地望着窗外，身为一位神祇，她已经听到了城内贵族教堂中发出的声音。
费雯丽给了自己的信徒一天的思考时间，而今天，就是他们做出抉择的时候！
所有人都必须做出选择，在改革的浪潮到来之时，没有人可以选择做墙头草，他们只能够一个选择——究竟是要跟着‘进步女神’的脚步去摧毁现有的贵族统治制度，还是选择抱着‘贵族制’去死。
“战无不胜的女武神……我记得费雯丽不是被这样称呼过吗？”女仆睁开了双眼，眼中熠熠生辉，仿佛有一种情绪正在酝酿。
她兴奋地咧开了嘴角，几乎已经难以按捺自己那颗躁动的心脏。
之前所做的一切即将得到回报，改革的浪潮即将到来，‘改变世界’的愿望也有了实现的可能性。
这片大陆上即将燃起战火，但并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贵族阶级对‘进步教会’忍无可忍的时候，那时候就是战争开启之时。
如果可能的话，她当然不希望看到战争出现在这片大陆上，然而，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想要将根深蒂固的贵族阶级清除掉，‘战争’是唯一的一个选择！
她从一开始就在谋划着这一切，而现在，得到回报的时候也即将到来，这怎么能够让她不感到兴奋？
“你从一开始……就想要掀起一场战争？”拉蒂妮亚木木扭头看去，在瑟琳娜的眼中，她只看到了曾经在那头黑龙眼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疯狂。
“若想不动用强制手段就让那些贪得无厌的蠢货们让位，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女仆微微敛去了笑容，可是眼中的疯狂之色依旧，“是的，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十分坦率地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这让拉蒂妮亚禁不住心中一恼，拍桌而起，“瑟拉，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我知道，我十分清楚！”女仆下巴微微扬起，“正因为我的脑袋十分清醒，我才知道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没有错！”
“你——”拉蒂妮亚一咬牙，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女仆之后的一句话止住了。
“现在贵族们正在做的事情与奥术帝国所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瑟琳娜眼睛眯起，质问道：“同样都是在压迫平民，他们手上的每一份财产都是染着人血的，愿意改变的贵族自然不会受到波及，可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贵族呢？让他们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益处吗？”
“换句话说吧，现在的贵族除了没有触动神灵的利益之外，和奥术帝国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区别！”
看到拉蒂妮亚呆愣当场，女仆便嗤笑了一声：“之前你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对吧？因为在你看来，贵族们所做的并没有错，仅仅只需要‘血统’就能够拥有他人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而且他们还联手封锁了上升的渠道——这在你们看来也没有任何过错，不是吗？恐怕就算是在那位‘最古者’眼中也同样如此，受到了眼界的影响，不管过去多久，你们都不会注意到这个问题。”
拉蒂妮亚失魂落魄地望着女仆，嘴巴微微张着，可是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是的，她从没有注意到过这个问题，即便是在悲鸣之风公国已经行使了几年的‘权力集中制’，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有什么问题。
因为在她的眼中，这本身就不是什么‘问题’！
斯洛·门德斯大陆，或者说阿萨托姆世界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她已知的历史当中，历史总是在无限的循环，一次战乱过后，一切又都会重新回到‘先祖贵族’的状态，然后进入下一次的轮回。
没有人能够打破这种轮回，即便是光辉之神对此也很是苦恼，而且还苦恼了几千年的时间，直到‘瑟琳娜·悲鸣之风’这个人出现在了大众视线当中时，他们才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你们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这在我看来，就是最大的问题！”女仆双手环抱，眼中寒光一闪。
几年前刚刚见到她的时候，拉蒂妮亚就曾经见过她的这副模样，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过了，在那之后，她就一直选择韬光养晦，说什么‘欲速则不达’。
“所以……”拉蒂妮亚张口的时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她的声音竟是如此干涩。
不过心慌意乱一阵之后，她便平复情绪，开口发问：“所以，你就想要用‘战争’的方法来打破这种‘制度’吗？”
“是的，但也不仅仅如此！”
女仆点了点头，而后傲然一笑，轻声反问：“拉蒂妮亚，你，还记得知识教会和光辉教会的普及教育吗？”
拉蒂妮亚低头稍加思考，便瞪大了眼睛，讶然抬头望去，“你是说……”
“不仅仅需要解除身体上的禁锢，还要解除思想上的禁锢——今后，也许还会有‘贵族’的存在，但他们就应当像我们公国的贵族一样，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摆设是最好的！”
女仆嘴角噙着微笑，绕过桌子，走到拉蒂妮亚身边，用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那对如黄金般耀眼的眼眸，凑至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放心吧，虽然我还不敢说未来的世界会比现在更好，但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哟……你想想呀，如果人人手里都拥有了财富，而且创造财富的方式变多了，创造财富的速度变快了，那样的世界该是怎样的一种美好呀，不是吗？”
瑟拉她已经……不，她早就疯了！
拉蒂妮亚任由那些声音钻入耳中，刻在脑海里，真正让她感到惊讶的反而是瑟琳娜表现出来的一切。
现在她终于认识到了瑟琳娜的‘所有’，但不知为何，她的心灵竟开始颤抖起来……而且并非恐惧，而是‘兴奋’！
瑟拉早就疯了，而且她的疯狂甚至还远远超过了塞斯，因为她想要颠覆整个世界！
但不知为何，听到了这些之后，拉蒂妮亚反而更加兴奋了……
“哇哦，是我来的时间不对吗？”
突然间，拉蒂妮亚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心虚地猛然扭头看去，发现塞万提斯正斜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
拉蒂妮亚脸上浮现出了两抹绯红，看得黑龙一愣一愣的，面色顿时便有些纠结了起来，“那个……我不会说中了吧？”
女仆嘴巴一撇，伸手抄起放在果盘里的橘子扔了过去，没好气道：“行了，有事快说！”
塞万提斯抬手接住橘子，剥开橘子皮之后，将一瓣橘子扔进嘴里，然后才说道：“费雯丽那边开始了，你们要去看看吗？”
第1039章 ‘贵族’（上）
“让我们‘送别’离去的教友！”
史芬斯一挥权杖，大教堂中的所有圣职者都对着摆在前方的‘教袍’低下了脑袋。
最终选择‘离去’的圣职者们脱下了属于他们的教袍，无论那是整洁如新还是带有少许污渍，那些教袍都被集中起来放在了一个地方，教会里的圣职者纷纷对那些教袍垂下了脑袋，这是他们最后的‘送别’。
即便那些人到了未来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可曾经也是他们的教友。
不过，他们‘送别’的也仅仅只是‘曾经的教友’，是那些愿意为了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奉献出自己一份力量的‘同志者’。
现在那些人已经变了，变得畏首畏尾，变得不思进取……已经彻底变了！
那些人不再是他们的教友，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不定就变成了敌人。
“抬起头来吧，离开的人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恐怕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奔走在想要让自己的家族继续存续下去的路上，这是他们内心的选择，我们尊重他们，所以无权干涉。”史芬斯冷哼一声，“但是，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如果交起手来，不要手下留情！来吧各位，翻开《教典》！”
说罢，站在他身后的圣职者们便翻开了手中的全新‘教典’。
这是在那些人离去之后，他们才从主教那里得到的，看起来教宗阁下可能并不想让那些人那么早就知道他们教会的全新教义。
“去把大门打开。”史芬斯手持着一本新《教典》，对着手下的圣骑士吩咐了一句。
沉默寡言的骑士利落行礼，然后和同僚一并拉开了大教堂那厚实沉重的大门。
灿烂耀眼的太阳驱散了直到刚才仍旧笼罩在圣城上空的乌云，望着史芬斯踩着阳光走出大教堂，便是骄傲如他，也微微低头，向那位至高的神祇表示了自己的敬意。
曾经的‘贵族圣城’是庄严肃穆的，行走在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拥有着基本的礼仪观念，哪怕是往来的商人也都会相互脱帽行礼。
这座城市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了仪式感，但是从另一种角度看去，这种庄严的仪式感出现在了生活的每个地方，是不是有些太过迂腐了呢？
直到现在，史芬斯换了个思维去重新看待这座曾经在他眼中完美无比的城市，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就随着时间一同发生了一些变化。
也许他们自以为自身仍旧遵循着先祖贵族流传下来的‘传统’，可实际上，就连他们也没能够逃脱时间给他们施展的‘魔咒’，只不过因为这些变化极其之慢，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了这件事情。
现在，他们知道了，所以，他们自然就要改正过来！
自查自纠是贵族必须要拥有的能力，可惜的是，并没有多少贵族拥有这种能力，不然的话情况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站在大教堂门口的阶梯上，面对着前方雄伟壮阔的广场，史芬斯不禁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感慨，感叹着世事变化以及自身的变化。
他微微侧过头去，看到了站在身后两侧的主教团和所剩不多的司铎、牧师，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微笑。
“毋须骏马，毋须车辆，今日吾等将抛弃一切奢华，向世人宣扬吾主之教义。”史芬斯深吸了口气，率先走下了阶梯，“从今往后，吾等之教会将称作‘进步教会’，吾等之信仰亦为‘进步女神’！欢呼吧，呐喊吧，从今往后，吾等将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之一，将自己的一生全都奉献于‘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在他之后，选择留下的圣职者们只感觉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眼中的狂热满溢出来，在喉嗓的转换下，变成了震天的呐喊，念诵出了《教典》中的第一段：“吾必将致力于推动社会发展与进步，将扫荡一切阻碍社会发展的障碍！”
不远千里赶来‘贵族圣城’瞻仰的人们聚集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他们低垂着脑袋，不敢把倾慕的视线投向那座神像，只敢低声念诵‘贵族教会’的教义。
可是突然之间，他们听到了一片响遏行云的怒吼，仿佛誓要将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声音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灵。
猛然抬头望去，却见一队穿着白底金边的圣职者正从大教堂中涌出，可是他们口中喊的口号却不是‘贵族教会’的教义……这是发生了什么？
身材高大的史芬斯头顶教宗之冠冕，身披教宗之长袍，手持教宗之权杖，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他的身份，几乎所有信仰‘贵族女神’的人都知道这位与众不同的教宗。
可是，他现在就站在那支队伍的最前端，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似乎是他带头喊出的……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们将惊讶、不解、恐惧的目光投向了‘进步教会’的圣职者队伍，而身为一位超凡骑士与传奇牧师，史芬斯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但他并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