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祖父的话，艾伯纳心里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阵烦躁，“‘传承’、‘传承’，‘紫荆’、‘紫荆’——这些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控制不住自己，对着床上的老人发出了一声低吼。
但是在这一声低吼之后，艾伯纳就反应了过来，眼神有些慌乱，张着嘴巴，惊慌失措，“对不起，祖父……我……”
“……不必道歉。”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是我们的错，你现在还小，是我们逼得太紧了，艾伯纳，是我们的错，你不必道歉。”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多了解一下‘魔法’。”
老人挣扎着起身，没有照顾过人的艾伯纳手忙脚乱的帮自己祖父垫上了靠枕。
老人在坐起来之后似乎变得精神了一些，他抬手指向了书架，“艾伯纳，去帮我把第二个书架第三层的那本《法师的启迪》拿过来。”
艾伯纳听话走过去，把那本书拿给了自己的祖父。
“我记得，这本书，你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老人枯槁的手在封面上摩挲，眼底倒映着的，不只是这本书，还有曾经的记忆。
艾伯纳又爬上了椅子，乖巧而沉默的坐在那里，倾听着祖父的话。
“这本书是我们‘紫荆’家族六百多年前的一位祖先写下的，‘原本’早就已经丢失了，这本仅有的几本‘副本’之一，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老人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时、儿子的儿时、孙子的儿时，他们所读的第一本书都是这本。
当他们识字以后，他们得到的第一本书都是这一本！
“没有晦涩难懂的单词和句子，没有哪怕一句法术咒语，平铺直叙的介绍了‘法师’和‘魔法’，和常人所接触到的法师形象截然相反。当时，我们的那位祖先想要将这本书传递下去，让更多初学者能够正确的认识‘法师’和‘魔法’的存在。”
说到这里，老人不禁摇头，笑道：“理所当然受到了很多人的抵制，就连我们那位祖先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对表明了同一种态度——别向着让这本书流传出去！我们那位天真的祖先也试着以‘被盗走’的借口让这本书流传了出去，但很遗憾，就像是一粒石子被丢进了大海里，除了‘涟漪微漾’之外，什么都没发生。不然，‘原本’也不会从我们手上丢失。”
“你是一个天才，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读透了这本书，明白了什么是‘法师’，什么是‘魔法’，所以你又把这本书送给了我……”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老人眼中闪过一抹落寞，不过他下一刻就将这种‘无用’的情绪抛弃掉了，因为‘紫荆’已经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继承人，他无需再担心了。
“现在，我要再次把这本书送给你……”老人将手上的这本《法师的启迪》递给了艾伯纳，懵懂的艾伯纳也接过了这本并不厚重的书。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你也会和我一样，和你的父亲一样，将这本书交给他或者她。”
老人的五指无力地从书上滑落，接着，他转头望向了窗外倾落的阳光。
“去叫你的父亲进来吧……”
沉默片刻后，捧着书籍的艾伯纳茫然抬头，听到那个‘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老人轻声说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他，也是时候告诉他一些我们家族的‘秘密’了，我可不能把那些东西带进坟墓里，不然……我就是愧对先祖呀。”
年幼无知的艾伯纳抿了抿嘴，点头应道：“好的，祖父，我这就去。”
吱呀——
艾伯纳吃力地拉开沉重的房门，让自己的父亲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抱着那本书，背对房门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为什么他们家的老人寿命都如此短暂，作为一位法师……祖父他才七十二岁……
“艾伯纳……”那个面容已经模糊了的女人在自己耳边轻声呼唤，让艾伯纳回过了神来。
“艾伯纳！”
身后的房门被拉开，艾伯纳和他的母亲都看了过去。
自己那个同样面容模糊，只记得当时看起来很严肃的父亲叹了口气，低沉道：“进来吧，你的祖父……”
艾伯纳记得，他的祖父去世了，就在那一天……然后，他梦醒了！
躺在床上的老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熟悉的黑暗。
夜晚仍旧没有离去，老人却再也没有睡着，他睁着自己已经变得如同祖父那时一般浑浊的双眼，已经无法入眠。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他还记得父亲临死前，自己站在父亲床边，父亲紧攥着自己手臂时的狰狞模样。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回答，沉默着，只是沉默着，他的父亲就慢慢变得平和，和祖父一样，选择了‘死亡’！
月光透过没有窗帘遮蔽的玻璃窗，倾泻在了书架上。
床头柜上的玻璃罐微微颤动着，老人望向了第二个书架的第三层，多年过去，《法师的启迪》仍旧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怎么知道啊……”
艾伯纳·埃尔法罗，轻声自语。
第333章 ‘清脆’
等到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孤单一人的克雷洛夫三世站在魔法灯盏下，卷起了那张巨大的地图，将其放入了一个长筒内。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之后，克雷洛夫三世并没有马上叫人把这张大桌子搬走，而是坐在椅子上，对着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的营帐呼喊。
“嘿嘿嘿，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但我只能说，那不是我做的。”
‘埃斯特姆’使用着‘瑞坎’的身体，从营帐的阴影中走出，不过还是像之前一样，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无底深渊究竟有多少层，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深渊’代表的是极致的混乱，能力和我相似的恶魔也有很多，再加上这个世界不仅破了一个口子，施加在那个‘口子’上的封印也在渐渐失效，外层位面生物进入这个世界也不是多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也许在现在值得奇怪，但以后就不是了。”‘埃斯特姆’摆弄着手中的匕首，匕首在祂的手指间灵活的跳跃，这也让祂更加感慨这具身体的优越，就连身体本能都这么棒！
“再加上‘恶魔’本就是千奇百怪，信仰‘圣光’的恶魔和魔鬼也不是没有……”‘埃斯特姆’嘴角弯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你何必纠结于我，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们现在还是合作伙伴，嘿嘿嘿，我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你。”
克雷洛夫三世皱了皱眉，“真不是你做的？”
“真不是！”‘埃斯特姆’几乎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回答了克雷洛夫三世。
祂撇了撇嘴，“都说了我不屑于去做这种事情，这很有可能会暴露我的存在，就像是那个圣武士一样——我敢保证，他一定已经把这件事上报给了他信仰的神祇，只有穷酸的恶魔才会选择去收集那些平民的灵魂，像我这种恶魔领主，怎么可能看得起那些一点质量都没有的灵魂？”
“确实……”克雷洛夫三世点头，对祂的说法表示赞同。
作为一位恶魔领主，看不起一些平民的灵魂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为了这些平民的灵魂还有可能暴露自身的存在，怎么想都不划算！
“那么，我就暂时当作这不是你做的好了。”克雷洛夫三世没有丝毫忌讳，当着‘埃斯特姆’的面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不过……”
克雷洛夫三世话锋一转，“如果这件事不是你做的，那么你能不能找到那些恶魔的踪迹？”
“不能！”
‘埃斯特姆’摇摇头，说道：“那几块骨头上的气息太过稀薄了，如果我能够使用所有能力，那么我倒是能够找到，可使用所有能力的话，我的存在就会被暴露，关于这一点，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愿意看到。”
“是吗……”克雷洛夫三世沉吟片刻，“那么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
“当然！”‘埃斯特姆’嬉皮笑脸的说道：“嘿嘿嘿，我们可是合作伙伴，如果不是触及底线的问题，我是不会说谎的。”
“哦？”克雷洛夫三世冷笑一声，“原来你还会对我说谎？”
‘埃斯特姆’眼睛一眯，嘴角翘起，“虽然我不是‘魔鬼’，但是‘欺骗’仍是我的本能——即便能够不回答，但我仍旧会说，只不过会说的，不是实话而已。”
“实话和谎话只能靠我自己来判断吗？”克雷洛夫三世轻笑一声，“倒是一种不错的消遣方式。”
‘埃斯特姆’笑而不语，因为这种时候说的越多就越可能出错，一个善于欺骗的恶魔和一个野心勃勃的国王面对面，面带冷笑，什么话都不说。
‘埃斯特姆’是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而克雷洛夫三世……
他无法确认那群恶魔是否是在‘埃斯特姆’的控制之下，因为条件并不满足，他无法对这件事情进行有效的判断。
就像是这头恶魔自己说的那样，无底深渊的恶魔千奇百怪，所以那群潜伏在他的国家里的恶魔是否是这头恶魔控制的，他也无法得出一个结论。
克雷洛夫三世看着‘埃斯特姆’走回了阴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嗤笑一声后，便叫人把那张大桌子给搬走了。
至于瑞坎是否在那个村庄里找到了与这几块骨头类似的东西，这种问题他也不会问，因为就算他问了，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那头恶魔绝不会说实话的！
不过在克雷洛夫三世得到了一个答案的时候，格鲁什还仍旧处于沉思当中。
那几位研究‘恶魔学’和‘魔鬼学’的法师也把‘恶魔’和‘魔鬼’的区别告诉了他，尽管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但却了解不深，不明白‘恶魔’这种东西的特性，所以才会在那时候认为那件事情就是‘魔鬼’做下的。
他的判断态度武断了，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和线索，只能靠直觉和自己掌握的那些零碎知识来进行判断，这也就导致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尽管那群恶魔很有可能是被控制住了，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井然有序，但归根结底，恶魔就是恶魔，它们的思维方式和魔鬼截然相反，若想要对付这两种东西，就必须要使用不同的方法。
格鲁什和几位骑士顺路走了一段，但路上却没有什么交谈。
当他们还在路上时，他就看到那几位骑士对他颔首致意后，便走向左边的一个营地。
他还从周围的一些士兵的闲聊中得知，那几位骑士其实是来自于‘悲风领’的……
‘悲风领的骑士吗？’
格鲁什心头微动，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的士兵们对他起了疑心，他才迈步离开。
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里见到悲风领的骑士……
格鲁什走出军营，营门也未有阻拦，只不过抬眼看了一他一眼，就让他走出了军营。
身上穿得那么破烂的，也就只有之前进去的那个传奇圣武士了，守卫营门的士兵对这位圣武士记忆深刻，而且他是离开军营，所以他们未加阻拦。
格鲁什走在前往雇佣兵营地的路上，在克雷洛夫三世下定决心去搜查那群恶魔的踪迹之前，他只能够待在这里，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要尝试一下阻止战争的继续。
是的，明明克雷洛夫三世已经调查过了，确认了事件的真实性，但他还是没有下达关于‘搜查’的命令。
可能是因为这场争夺王权的内战比起搜查一群隐藏在国境内的恶魔对克雷洛夫三世来说更重要——格鲁什只能够想到这一个解释！
尽管他理解克雷洛夫三世的想法，毕竟那是一位国王，但他并不喜欢这样。
不过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找到那群恶魔的，他可以借助各大教会的力量，但是在这种时候，每个位于柯洛王国境内的教会都受到了来自世俗的监视，不管是哪一方，他们都不愿意看到这些圣职者加入另一方的阵营之中。
如果教会在这种时候要大规模行动的话，必然会引起‘神权’和‘王权’的冲突，所以短时间内，格鲁什能够借助的只有克雷洛夫三世的力量。
叮——
格鲁什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像是两个玻璃瓶相碰之后的声音。
这个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思索中唤醒，他转过头去一看，看到了一个背着背包的士兵从他身边走过，走向了军营。
格鲁什摇摇头，继续走了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休息，这样他才能够有充沛的精力来面对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
第334章 “时间不多了……”
“父，父亲……”
埃尔法罗侯爵的儿子闯入了父亲的书房，看着坐在书桌后，已经穿戴整齐了的父亲，结结巴巴的问道：“您，您真的要去前线？”
“是啊，就像是你说的那样，前线已经撑不住了，毕竟我们一直在败，如果再这么下去，我们就会输。”
大衣被站在一旁的老女仆捧在手上，埃尔法罗侯爵穿着一件灰色衬衫，坐在书桌后面，仔细的布置着任务。
在他离去之后，几位子爵将会代他管理埃尔法罗领，但有些事情也是要提前吩咐下去的，因为那些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必须要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否则如果他死了，那么埃尔法罗领就很难再继续运转下去。
就算之后统治埃尔法罗领的不是那几位子爵，而是克雷洛夫三世的人，这些事情他也必定会交代清楚，因为他是一位‘贵族’！
既然身为贵族，那么便不当以个人的仇怨而拖累了整个领地，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紫荆’家的后人就算要死，也要优雅的死去，如果连死的时候想要领地与自己‘同归于尽’的话，那未免也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