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既要借着今天这事往上爬,那么便不得不得罪他,也往他身上踩一脚了。
心下不轻不重地道了句得罪,秦柳笑着道:“从前只听闻霍夫人一表人才,却未料得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来了咱们府上,虽也算自家姐妹,但无论如何也是男女有别,妾身便给夫人安排了个远些的位置,还请夫人勿要怪罪。”
霍无咎自然没理她。
后头的孟潜山笑道:“多谢这位姨娘。”
秦柳掩唇笑道不必,引着他们到了池边的一处桌前,请霍无咎在那里落座。
就在这时,倒茶的丫鬟迎上前来。
秦柳心下百转千回,已经想好了法子。她自然地伸手,将那丫鬟手里的茶壶接过,便笑着走到了霍无咎身侧,颇为自然地给他倒茶。
却没见,垂着眼的霍无咎眉头微不可闻地一皱。
下一刻,秦柳熟练地惊呼一声,将茶都打翻了。众夫人们被这惊呼吸引了目光,便见秦柳像是被谁一搂,竟是一副教人非礼了去的模样,径直往霍无咎身上摔去。
众人皆变了脸色。
却见坐在那儿的霍无咎,眉头紧紧拧起,手按着轮椅往旁侧一转,竟巧妙地避开了她。
使得秦柳原本想摆出的受人强搂的动作,反成了刻意地倚靠,被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紧接着,她靠了个空,一个没站稳,竟径直往下摔去,一头栽进了池塘里。
——
惊起了一片女子的惊呼声。
丫鬟们纷纷跳下池塘去救她,四下登时一片大乱。唯独霍无咎,静静按着轮椅,往前让了几步,冷脸看了那池塘一眼。
雕虫小技,早在她朝着他靠过来时,就已经被他看出不对了。
旁边的孟潜山被吓傻了眼。
没一会儿,秦柳便被救起来,被拿衣袍被褥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陈李氏连忙上前,要让人将她送下去休息,却见被救上来的秦柳挣扎着,竟是不依不饶了起来。
秦柳知道,一不做二不休。她方才失了手,已经付出了代价,现在便绝不可一点好处都不讨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便见她哭道:“霍夫人怎能做这样的事,非但轻薄妾身,还要将妾身推下池塘去!”
周遭众人都看得出她在诬陷,但众人心知肚明,谁也不敢站出来开口戳穿她。
秦柳知道这个法子奏效,演得愈发来劲了。
“妾身失了贞洁,断没脸再见大人!你们快放开我,让我一头撞死在这里,也算个干净!”
陈李氏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
她大约知道秦柳在想什么。她今天这般闹了,风声立马就能传出去,待到明日,大人也有了由头,拿这事做引子去面圣。
她想要阻止,却又知嫁为人妇,就要听从夫命。
她小心地看了霍无咎一眼。
就见他坐得笔直端正,面无表情,神色冷冽,静静看着秦柳演出的闹剧。
像一把谁也折不弯的钢枪。
陈李氏没见过打仗的武官,却莫名在这时觉得,顶天立地的将军,就该是这幅模样。
但上天妒他,定要他深陷险境。这样的时候,自然也没人帮得了他……
却在这时,有个门房行色匆匆,一路跑了来。
“夫人……夫人!”那门房喊道。
陈李氏回过头去,便见那门房停在花园门口,面色惊惶,手足无措。
“怎么了?”陈李氏忙问道。
便见那门房匆匆道:“靖王殿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随舟:我觉得我很帅,我从天而降,英雄救美,此时需要一点BGM。
霍无咎:你还敢来?【酸】
第37章
一时间,四下里一片安静,只剩下秦柳嘤嘤啜泣的声音,也被她胆战心惊地压低了。
陈李氏愣了片刻,才迎上去强笑道:“靖王殿下来了?殿下事先也未曾知会一声,咱们府上此时都是些女眷,妾身也未曾准备准备……”
那小厮忙道:“靖王殿下说,说……”
“不必准备。”
却在这时,一道清冽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众人连忙往那处看去。
便见位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由个小厮扶着,缓缓往园中走来。
分明是百花初绽的春日,他却裹着一袭雪白的大氅,领口缀了一圈洁白的皮毛。此人广袖飘飘,头戴玉冠,缓缓走近时,颇似云端走下的神明,带着一股高贵不可亵玩的气度。
但看向他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时,却只觉那倨傲之中颇带几分魅色,像只成了精的白狐狸。
众人愣了片刻,才匆忙地纷纷起身,冲他行礼问安。
那人正是江随舟。
见着满园子莺莺燕燕的姑娘朝着他行礼,他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身。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园中扫视了一圈,继而在秦柳的身上顿了顿。
果然。他心道。
他就知道,陈悌费尽心思把霍无咎弄到他府上,不会什么都不干。不过,他却没想到,陈悌这么能豁得出来,为了折腾霍无咎,能做出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举动。
他悄悄看了霍无咎一眼。
不出他所料,这人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样,甚至连他来了,都没看他一眼。
不过还好,瞧那个哭天抢地的女人离霍无咎挺远,想必是想讹他没讹上,情况没有太糟糕。
江随舟对当下的状况心里大致有了数,缓步走到了陈李氏面前,停在她三步远的位置。
“不告而来,叨扰陈夫人了。”他缓缓道。
陈李氏忙向他行礼,强笑道:“王爷这说的什么话?您愿光临,才是教寒舍蓬荜生辉……”
江随舟四下打量了一番陈府的花园。
自家的屋舍,的确颇为简朴寻常,与他拿贪墨来的钱款置办的那些金屋藏娇的宅院,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寒舍……”江随舟意有所指,面上露出了两分意味深长的笑。
陈李氏心下莫名有些慌。
便见江随舟话锋一转,淡笑道:“蓬荜生辉不至于。本王今日来,不过是对府上的人不大放心,过来瞧瞧,是不是又要给你们找麻烦。”
说着,他的目光缓缓在园中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秦柳身上。
“如今看来,本王来得倒挺是时候啊?”
他语气平缓,听上去颇为和气,却不知为何,却让院中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缩在衣袍中瑟瑟发抖的秦柳小心地抬眼,看向江随舟。
便见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靖王殿下,冷冷看了霍无咎一眼,便径直走上前去。跟在霍无咎身后的那个小太监像是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般,一溜小跑地上前去,给他搬了一把太师椅。
那位殿下在太师椅上缓缓坐定,大氅飘扬,雍容又矜贵。
她看见,那位靠坐在椅子上的殿下,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那双眼,冰冷又高傲,像是站在云端上睥睨着低入尘埃的凡人一般,却又有种莫名地魅力,似要将人吸过去,飞蛾扑火地撞向他。
一时间,秦柳看着他,只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
却在这时,她听见那位靖王殿下开了口。
“说说吧。”他说。“出了什么事。”
秦柳这才如梦初醒,忙看向周遭的人。却没想到,她只愣愣地看了靖王殿下几息的时间,那位从进园子开始,便对她一个眼神都欠奉的霍夫人,居然看她了。
目光冰冷,眉头也是皱着的,垂眼看着她,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秦柳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靖王殿下既然来了,那事态的发展便一定会变化。至于是发酵得更加严重,还是大事化小,那便要取决于靖王的态度。
如今看来,靖王深恶霍无咎,想来只需自己添一把火,便能让事情发展得更严重。
她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甩开两侧的侍女,迎上前去,在江随舟面前跪了下来。
“靖王殿下。”她双目含泪,盈盈欲滴,哽咽着开口道。“事涉奴家的闺誉,虽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奴家却无颜说出口!”
说着,她忍不住了一般,抬袖拭泪,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不如放奴家去死,反落得一身清白!”
她知道,男人嘛,最是吃这一套。
她只要示了弱,成了挨欺负的那个,便要引人心软。男人的心本就是偏的,一旦软了,便会愈发地偏。到了那时,她说什么,他不就信什么?
擦着眼泪的功夫,秦柳还不忘偷眼觑向江随舟。
却见那位靖王殿下,像是压根没看见自己眼泪一般,从大氅中伸出了一只修长纤细,白得通透的手,接过了旁边太监递上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不想说算了。”他淡淡说道。
秦柳一愣。
便见那位殿下将茶往旁侧一放,抬手往人群里随意地一指,便点了个夫人,缓声道:“请这位夫人来给本王讲讲。”
秦柳彻底傻了眼。
她竟是忘了,眼前这男人,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她这一套戏,分明是演给了瞎子看。
她匆匆回过头去,便见他指向的,正是安国公世子才娶的妻子。
方才同那女子接触,聊了几句,她就看出来了,那是个高门大户娇养出的小姐,嫁的夫家又宠她,平生没吃过什么苦,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果然,听到靖王点了她的名,那位世子夫人傻了眼,一时间看看靖王,又看看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方才就是……”她小心开口,不知该怎么说。
便见靖王淡淡冲她笑了笑。
“夫人如实说便好。”他说。
那夫人犹豫片刻,还是小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秦姨娘没站稳,往霍夫人身上靠,被霍夫人躲开了,便一头摔进湖里去了……”
“是这样吗?”便听靖王接着问道。
周遭的夫人们面面相觑,没一个反驳的。
秦柳的心都凉到了脚底。
她看见,靖王淡笑着冲那位夫人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她。
那双狐狸般勾人的眼睛里,泛着几分满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