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是刚才他们口中的那个名叫聂淙的公子。
“姑娘不必。”聂淙开口了,果真,声音清冽,就是他。“此人不好沾惹,在下自己应付就是。姑娘还是先行离开吧。”
娄婉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
果然,她穿的衣裳干净利落的,看上去朴素得很,根本不像个有权有势的。她素来也没有显摆的习惯,加上总是骑马习武的,这样的衣衫穿起来舒服。
不过这会儿,娄婉君却生出了强烈的表现欲。
这种在街头受欺负还不卑不亢、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担心连累她的公子,谁会不想保护呢?
娄婉君抬手按在了那公子的胳膊上,冲他笑了笑,道:“不用担心。”
说着,她大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杜公子面前,朝着他身上便狠踹了几脚。
接着,她蹲下身将他提溜起来,单手便摸干净了他身上的银子,一抬手,便丢给了聂淙。
“赔你的书信摊。”娄婉君回头对聂淙道。“拿好了。”
接着,她转过身去,朗声对那杜公子说。
“现在,告诉我你爹是谁吧,让我开开眼。”她说。
那杜公子的嘴角都被揍肿了,这会儿说话都有些模糊,却还是大声道:“家父乃工部侍郎杜仁,怎么,你以为是你一个走江湖的混混惹得起的吗!”
娄婉君哈哈一笑。
“说来惭愧,我还真惹得起。”她说。“打个赌,信不信?今儿个,你爹和你都没好果子吃。”
说着,她将杜公子往地上一丢,站起身来。
“口出狂言!”杜公子还在嘴硬。
“还有更狂的呢。”娄婉君俯视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目光扫过那几个他的跟班。
“你们几个,记清楚了。谁再敢在这里闹事,那么下次来揍你们的,就是娄钺。再有下次,那来揍你们的,就是霍无咎了。”
面前这位姑娘是谁,周围的人不知道,但是娄钺娄大将军是谁、霍无咎又是谁,那便没人不知了。
周遭发出一阵惊呼,连带着那几个跟班,也被吓软了腿脚。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过,匆匆停在了旁边。
“婉君妹妹?”车上那人打起了帘子,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娄婉君转过头去,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霍玉衍?怎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间,娄婉君不知道该叫他霍大哥还是叫他太子殿下了,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而车上的霍玉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在场的众人。
几个挨揍的年轻公子自不必看,旁边围观的老百姓,也没什么看头。
值得注意的,是娄婉君此时意气风发、打抱不平的模样,以及站在那被砸坏的摊子旁的、那个衣着破旧的年轻人。
个头高,身形挺拔,长相……也极其出挑。
霍玉衍的神色暗了暗。
第115章
霍玉衍的目光在那年轻男子身上停了停,便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他看向娄婉君,神色温和,笑容浅淡:“前头那是个什么人,值得妹妹发这样大的脾气?”
说着,他掀起了车帘,作势便要下车。坐在外头的太监连忙站起了身,一阵忙乱,便替他放下了脚凳,扶着他下了马车。
娄婉君只得放下手里拿个小喽啰,迎上前去。
“也没什么。”她笑了笑,随口说道。“就是正好从这儿路过,看到有几个官家弟子仗势欺人,我就过来管了管闲事。”
霍玉衍闻言,侧过头看向她,神色里竟带了两分宠溺,抬手抚了抚娄婉君的头发:“妹妹向来是这般嫉恶如仇。”
他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的笑,听上去颇有点暧昧。旁人也都没注意到,霍玉衍说出这话时,眼神竟飘了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个站得笔直的年轻男子。
便见那男子目不斜视,站得端正笔直。
霍玉衍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种装模作样的人,他可见多了。
而娄婉君丝毫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正因着他那句口气不太对劲的话,有点不太舒服地挠了挠耳朵。
这霍玉衍说话怎么越来越腻歪了呢。她心想。
这么想着,她也不想再在这闹市跟霍玉衍干站着了。她抬头看向霍玉衍,转移话题道:“还没问,太……霍大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霍玉衍淡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着自从来到临安,还没怎么出来转转。今日恰巧无事,就出来走走了。”
娄婉君笑了几声,道:“那真巧啊。”
说着,她推了推霍玉衍,道:“这边没什么事了,霍大哥还是接着去转吧。”
说着,她转头看向那端正站着的书生。
她既然救人,不如便帮到底了。刚才听那杜姓的小子说这位公子家境贫寒,又要科考,不如接济他一番,也省得他日后再受羞辱。
可是,不等她斟酌着将话说出口,她身后的霍玉衍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聂淙。
怎么,她急着赶自己走,却要留下跟这穷酸的小白脸说话。
霍玉衍立马出声笑道:“妹妹若是无事,不如与我同游?”
娄婉君听到这话,立时便进退两难了。
要跟霍玉衍同游,她自然是不想的。这霍玉衍虽说长得确实好看,但磨磨蹭蹭的,总能给人磨蹭起一身鸡皮疙瘩来,让娄婉君觉得还不如去找个酸儒下棋吟诗来得痛快。
但是……总不能跟他说,自己要去买酒吧?
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只要自己这话说出口,那霍玉衍一定会提议陪她一起找,那买酒这种高兴的事,就也成了折磨。
娄婉君断不愿做。
这么想着,她有些可惜地又看了那书生一眼。
算了,即便要做好事,也等下次再来接着做吧,如今她身陷火坑,已是自顾不暇了。
娄婉君转过头来,朝着霍玉衍尴尬地笑了笑。
“不巧。”她说。“我是刚才从军中偷偷溜出来的,这会儿到了时辰,我爹眼看着就就要查岗了,我得快些溜回去,别让他察觉。”
霍玉衍的神色暗了暗,正要说话,便见娄婉君急匆匆地冲他挥了挥手,道:“我走啦!”说着,便拨开人群大步往外走。
刚走两步,她又停下来,转过了身。
“你以后还在这儿摆摊吗?”她看向了聂淙。
聂淙顿了顿,道:“是。”
娄婉君灿烂地一笑。
“那就好!”她说道。
说完,她朝着霍玉衍挥了挥手,径直走了。
霍玉衍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晦暗。
他这般人精似的,怎么会看不出端倪?刚才娄婉君见义勇为的那副悠闲模样,还有反复去瞧那书生的样子,可分毫不见她着急。
唯独自己邀她同游时,她才忽然间有了急事。
个中原因,他怎么看不出来?
前几日的娄婉君,还不是这样的。出现这样的变化,自然也是因着有了个旁人的出现。
而这旁人,自是那个她连走,都惦记着的那个了。
霍玉衍目光顿了顿,带了两分意味不明地笑,眼神飘去,淡淡看了那书生一眼。
——
这天早上,江随舟没有起得来身去御书房。
他自然去不得。忽然开了荤的狼是不可小觑的,他一直到天色发亮时才终于如愿合了眼,自然没法儿去御书房和霍玉衍斗智斗勇了。霍无咎倒是一派神清气爽的模样。
江随舟合眼之后,隐约听见霍无咎起身的声音。他动了动,便感觉到霍无咎倾身而来,在他嘴角亲了亲。
“你先睡。”霍无咎嗓音低哑。“我去办点事。”
这口气,倒像是江随舟多想挽留他似的。
江随舟累极了,只在心中暗骂了他一声,撇过头去,便沉沉睡了过去。
霍无咎喉中发出了一阵低笑,又凑上前去亲了亲他,才系好腰带,站起了身。
他这会儿要去办的事,也是帮江随舟办的。
他知道江随舟惦记着御书房里的那点折子,心里存了事,自然是要睡不好的。
于是,天蒙蒙亮时,霍无咎匆匆出了门,将御书房的折子一股脑儿打包带走了。
他将折子带走后,快马加鞭出了城,回到军营之中,按着江随舟的册子,一本一本校对了起来。
这些任命的文书,都是霍玉衍在江随舟的监视下起草好了的,只需签字落印,便可生效了。如今江随舟去不了御书房,断不能留这些折子在霍玉衍的手里,不然很容易便会生出事端。
霍无咎挨个核对好了以后,便大笔一挥,签了自己的名字,又落了自己的大印。
反正,任命这些官员的权力,那是昭元帝圣旨上给他的。如今霍玉衍在这里,虽说他听从霍玉衍的命令是本分,但在这样的事上作主,也并不算僭越。
待到将这些折子处理好,天已经要大亮了。
霍无咎便在这时踹开了娄钺的营帐门,将这些折子一股脑儿全塞给了娄钺。
“拿去,到他们下榻的驿馆,一个一个安排好了。”他说。“只说是我的旨意,如果有什么不懂的,自己去问齐旻。”
娄钺这会儿睡得正迷糊,抬眼便看见了一堆折子,和眼底带着乌青的霍无咎。
娄钺狐疑地翻开最上头的一本,便见上头竟是官员任命的文书,上头盖着的大印,赫然是霍无咎的。
娄钺傻眼了。
“这……”这么大的事,竟办得这般草率?
便听霍无咎说道:“要快,越快越好,明白么?”
娄钺懂了,这不是草率,而是十万火急。
“是!”娄钺连忙应道。
这样,待到文书下发到官员手里,那这事就算盖棺定论、再无转圜了。霍无咎交给娄钺,便放下了心,转身便走了。
他又骑着快马,飞奔回了宫。
江随舟正在宫中熟睡着。前一日夜里他累得厉害,此时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霍无咎进来时,便见江随舟静静睡着,薄被没遮住的地方,还有清晰暧昧的红痕。
霍无咎在床边蹲了下来,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趴在床沿上,看着江随舟低声地笑。
笑声里颇有点儿傻。
江随舟被他的声音吵醒,动了动身体,紧接着便是一声不大舒服的低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