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梅将热水舀到木桶里,把水拧到后院洗澡屋里头,等人进去后,她才拉住拾参嘀咕,“儿啊,你哪带回来的?娘倒是不怕被他牵连,就是这心里不踏实。”
拾参拍拍她的肩膀,“有我在。”
王春梅哼了声,“娘知道你现在有本事,万事都不用娘操心了。你让娘别操心,娘就把心放肚子里。但娘和你说,在外头可不能囔囔着他是臭老九,就说……是娘远方的亲戚,下乡来的,咱们多照顾些。那老头看着骨瘦如柴,病恹恹的样子,没事吧?”
拾参,“他死不了!娘,我打算开间药铺,让他来当医生。”
王春梅愣住,“他懂医啊?”
拾参,“还挺厉害的。”
王春梅就高兴的,“咱们村也没个正经医生,都是赤脚大夫,只知道治个头疼脑热的病,有医生好啊,有医生咱们就用不着跑乡上的诊所了。咱们家开药铺啊?那得多少钱?咱们也没个地儿开啊……”
拾参挑眉,“我安排。”
王春梅乐滋滋的,“那成。”
等齐老头洗完澡,穿着宽大不合身的衣服出来后,就莫名接受了王春梅对他炙热到过分的热情。
王春梅给他添饭,装汤,心疼他,“齐老叔啊,你太瘦了,该多吃点。中午咱们就将就着,往后你想吃什么你和我说,我都给你做啊。到了家里就是自己人,别和我客气。”
“哦!我是参儿的娘,你喊我一声大侄女就成。”
齐老头,“……”
张发祥几个也是闷笑。
齐老头是最不会应付像王春梅这样没眼色还热情过头的这类人的。他还是圣保堂掌门人的时候,他的徒子徒孙对他都是毕恭毕敬、从不敢越过规矩的;被打成臭老九后,是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或落井下石,哪曾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弄得举手无措。
他绷着脸,“我、自己来。”
王春梅就差上手,喂他吃饭了。
齐老头,“……”
他的心理历程实在太复杂了,为打退王春梅对他的真诚热情度,冷冰冰的质问,“我是臭老九,你留我在家,就不怕会祸及你家人吗?”
王春梅乐呵呵的摆手,“臭老九怕啥……”
齐老头怔愣。
张发祥倒是看了眼齐老头一眼,又和其他几个相视一眼,倒是沉默没说话。
吃完饭,他们拿着打包好的饭菜回家了。
走出拾家院门,张发祥叹了口气,“参小子也是胆大,那可是……都敢带回家。”
其他几个笑笑,“现在的年月,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谁知道是人是鬼。反正啊,参小子能带回来的人,准是大好人,咱们往后多相处相处就行了。”
“对,就信参小子。”
张发根被拾婆子闹得,头都快秃了。
拾卫南被拾参打伤了,拾婆子不敢去找拾参母子说理要赔偿,就可劲的折腾着他。
他倒是威胁拾婆子,拾卫南乱搞男女关系,要将他送到派出所,让他去劳改。
可武香也说了,她是自愿的,两人没乱搞:卫南哥和他婆娘已经没有夫妻感情,他会和他婆娘离婚,等他离婚就娶我。
张发根听到这话,险些气晕过去。
本来就乱糟糟的一家人,拾卫南婆娘的娘家人又打上了门,闹了半天,武香的爹娘也闹来了,三家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候,罗跛子来接拾招娣过门,拾招娣要她奶把罗跛子给家里的五百块彩礼拿给她当嫁妆,否则就要去妇联告她奶……
这下,不是捅了马蜂窝,是炸了马蜂窝。
张发根劝架,混乱中,脸被抓伤了,现在脸皮一动,就刺刺的疼。
张发根来拾家,就想让拾参把他奶家撞破的墙给堆回去,至于拾卫南的伤,就是他活该,还想要赔偿呢?屁都不会帮他要一个。
王春梅在洗碗,舀了洗碗水就朝张发根的脚下泼过去。
张发根好险才躲开,但裤脚上还是被溅起的水弄湿了。
他沉着脸。
“想让老娘给他堆墙,做他的狗臭屁梦去。张村长,你也别找上老娘,老娘翻脸的时候,可不管你是谁的。”
“那墙也是参小子推的……”
“推个屁,是拾卫南自己个撞的。”
“也是参小子打的他二叔。”生怕王春梅在囔囔,急着接话,“这事儿可是人家有眼睛看到的。参小子是当侄子的,打自己的亲叔叔,这事传到外头去,参小子不要做人了?”
王春梅阴着脸,“谁看到了,哪张破嘴敢往外说?”
第99章 五十五生娃
拾参斜靠在门框上,“村长,我奶家的事,就不必和我娘说了。”他歪了下头,笑了声,“我奶想要赔偿,她会来找我的。”
张发根嘀咕:她能来找你,就不会折腾他了。
王春梅将水瓢搁在胳膊肘里,“听明白了吧!你也别多事,他家里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只要没闹出人命来,都是他自个家里的事。”
张发根黑了脸。
他是村长,他能不管吗?
拾参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进屋了。
张发根又和王春梅辩解了几句,被王春梅不冷不热的轰走了。临走前,他还盯着王春梅的院门,总觉得在她大厅里坐着的那个老头,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是谁。
张爱国玩得一身泥回家,他家门锁上了,王春梅喊他来家里吃饭。
“你奶去乡上给你后娘和弟弟送吃穿的,晚上也来婶家里吃饭,记着了,等晚上婶可不喊你。”
张爱国的脸跟个花猫一样,“我知道。”
他现在都和吴小四玩一起,下河抓鱼、上树抓知了。王春梅让他洗干净脸,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哎!我后娘现在生了,又是个弟弟,以后我还能过好日子吗?指定是个苦娃子!婶,我给你当儿子吧!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
王春梅噗嗤乐,“婶有你参哥哥养老送终呢。”
张爱国唉声叹气,愁死了。
王春梅揉揉他的脑袋,没娘的孩子可怜,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孩子,更可怜。她心疼他,能做的,就是在他饿肚子的时候给他一顿饭吃罢了。
“这几天你都和小四哥哥玩,不去割猪草了?”
“不去!”
割猪草可以拿去换工分,虽然换得少,但是蚊子小也是肉,他从前都乖乖听话帮着家里干活,现在他可这么老实了。
拖拉机突突突的开进后背村。
“王春梅,哪家是王春梅家?她家的红砖拉来了。”
王春梅刚搓完衣服,两个还抽鼻涕的小娃娃就跑来她家,奶声奶气的喊,“王春梅,你的红砖到啦。”
两小娃是住在村口族叔家的孩子,王春梅惊喜,回屋抓了两把的小白兔糖塞到孩子的兜里,拍拍两人的小屁屁,“走,看红砖去。”
两孩子乐疯了。
站着就不肯走,非要剥一个糖吃才行。
王春梅性急,让他们自个玩,先跑出了门。
两鼻涕虫小男孩,是亲兄弟,相差一岁,头上绑着小辫子,一翘翘的。
“哥哥,你的糖果有几个,我帮你数一数。”
“我才不要呢!我自己数。”
兄弟两就盯着对方兜里的糖果,吸一口鼻涕,小眼神跟着滴溜溜的。
拾参看得直乐。
兄弟两转头,看向拾参,两兄弟同步歪头,好奇的看着他。
拾参招手。
兄弟两屁颠屁颠的朝他跑过去,就将手上的糖果递过去,“哥哥,剥糖果。”
两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糖果。
口水都流出来了。
拾参捏捏他们的小脸蛋,将糖果剥了塞进两人的嘴里,兄弟两脸上的小表情太可爱了,甜到小眼睛都眯了起来,又将糖果吐出一点点,用脏兮兮的小手抓住,小舌头一舔一舔的。
拾参,“……”
幽幽的将两小只赶走了。
齐老头吃完饭后,就一直看着拾参,眼睛都没挪开过一瞬,他像是要将这个少年从外到里都给看透彻。
人老了,经历的人和事多了,看人的眼光不说十成准,也有八分像。
但他的确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
拾参回头看他,“老头,和我去搬砖。”
齐老头沉默的走在他身后,老眼嘲讽。他就等着少年把他带出门后,所要经历的耻辱。
到时候,就该送他回罗家村了吧!
两点多,是上工的时候,村里人除了招猫逗狗的年级的孩子外,能下地干活的,都挣工分去了。
拖拉机开进村里的路,并不好走。
开拖拉机的师傅是老师傅,技术还算过关,在一阵突突突的噪音下,王春梅和师傅艰难的交谈着。
“我听说你是后背村里头,头一户盖的红砖房吧?全村都得羡慕你啊。”
王春梅嘎嘎的笑,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的笑一点都不谦虚,还自我吹捧,“活该让他们羡慕着!我男人死的时候,多少人看我的笑话呢!往后啊,有他们羡慕的。”
老师傅看她一眼,还挺吃惊。
她的男人没了?
还能有钱盖红砖房?
要知道,他们李家村有砖窑,也只有几户人家盖了红砖房的。
听说盖一栋楼下来,得上千块。
到了地基处,拖拉机开不上地基里,只能把砖头卸在地基下头的路边上,张发祥几个下来帮忙卸砖。
拾参领着齐老头走来,老师傅正好把砖翻到地上,拍拍手,打算上拖拉机回去在栽一趟来。
拾参看他脸上有几缕黑气,就送了他一张护身符。
老师傅一脸懵的看着他,又看向王春梅,没接护身符,“这是?”
现在的风声紧,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他哪里敢接,不怕被抓去关起来?
王春梅看他是和气人,也是给她送砖的,就让他把护身符装起来,“装在身上也碍不着什么。”
老师傅的脸有些尴尬。
拾参挑眉,“我观你面相,你十岁有一命劫,走水劫。你掉进河里差点淹死,但你运气好,被人救了起来。十八岁生有一子,可子残命短,活不过三月,二十岁丧妻,自此孤寡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