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护士找的零钱，江黎犹豫了片刻，顺着走廊往里走了走，然后拐进了一间病房。
那是间八人房，这会儿有一半是空着的。江黎径直走向最靠里的那张病床，然后拉开了隔帘。
病床上躺着个女人，面色枯黄，骨瘦如柴，插着鼻氧管，正睡着。
病床边上的小柜子上放着两个橘子，江黎轻手轻脚地从病床下面拉出把折叠椅，在床边坐下；然后拿了个橘子，细细地剥开来。
隔帘外时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骇人的咳嗽声，江黎却恍若未闻，专心致志地剥着手里黄澄澄的水果。
剥下来的橘子皮也不急着扔，照原样再把果肉包起来，防止风干。
床上的人还睡着，细看的话，江黎的五官跟她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一直睡着，江黎也没叫她。
剥好橘子后，他沉默地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剧烈的咳嗽声弱了弱，才站起来，又轻手轻脚地把折叠椅放回床下。
一直在咳嗽的是对角床位的一个老大爷。
江黎掀开隔帘出去，刚巧碰上那老大爷的老伴晃晃悠悠地端着水盆要去倒。
“……我来吧。”江黎接过老婆婆手里的塑料盆，拐出去倒掉，然后又接了盆热水回来。
回来的时候刚巧赶上值班的张大夫查房，见江黎也在，张大夫赶紧叫住他。
“小江，”她把江燕茹的病历递给他，“你妈妈的情况……开始恶化了，恐怕不能继续保守的药物治疗了……就算不做手术，药也得换一批。”
江黎扫了一眼病历上的X光片，中间一块被圈出来的阴影比上次看又大了不少：“……需要多少钱？”
“只换药的话，一期得涨到三千块钱；做手术的话，还是九万块。”张大夫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当然，手术不但贵，风险也非常高……小江，真的不考虑联系你爸……”
少年轻声打断了她的话：“那就换药吧，钱的话……我会想办法。”
＊
下了晚自习，贺昀给司机发了条信息，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中附近。
贺昀上了车，对李叔说：“送我去皇冠KTV附近的派出所。”
李叔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少爷，您去那儿干什么？”
贺昀看着两小时前收到的短信，扬了扬嘴角：“秘密。”
那条短信是个没存的号码发过来的，内容只有一句：
贺少，监控按着您说的处理了。
李叔又补充了一句：“老爷知道了也许会不高兴。”
贺昀嘴角的弧度更大：“这次狐假虎威了一把，不高兴是正常的。”
“明天就是周末了，少爷打算回家吗？”
“不回。”
李叔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踩了油门。
第9章 喜欢的人
也许星期一的早晨自带噪音buff，操场上，裕德一中的同学们按照年级班级排队站着，到处都是嗡嗡的聊天杂音。
而旗杆下的演讲台后面，周老师正跟贺昀对稿：“……对，然后直接谢谢大家，就差不多了。”
贺昀礼貌地道谢：“谢谢周老师。”
周老师又检查了一下发言稿，接着忽然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贺昀眉尾贴着个创可贴，嘴角也有一小块青紫。
“上周回家的路上一个不小心……”他把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拿捏得非常完美，“老师可别笑话我。”
“老师怎么会笑话你？”周老师无奈地扶额，然后问道，“要老师帮你遮一遮吗？一会儿还要拍合照，你这伤……”
贺昀摇头：“不用了。”
周老师啧了一声，看了一眼附近高一前排的几个小女生，打趣道：“下次小心点，看把你小粉丝给心疼的……”
贺昀摸了摸鼻子，没接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新信息。
林轩：【约了今天中午打球，到时候帮你问问。】
林轩：【可他也是Alpha啊，姓贺的，难道你……】
贺昀没有回复，视线飘到了不远处的高二班级站的地方。
江黎站在七班队伍中间，他旁边的宋奔正跟他说着什么。
似是察觉了贺昀的目光，江黎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同桌好像真的生气了。
整个周末都没收到同桌问他作业写到哪里了的信息。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两三个星期，忽然没人发信息提醒自己做作业……居然还有点不自在。
大奔还在他耳根子地下叨叨：“……说是今天周会是要公布学生会主席竞选名单，还要表扬贺神。”
江黎摸了摸护腕：“……表扬什么？”
“上个学期贺神不是代表咱们学校去参加那个信息学的国际竞赛训练营嘛，”大奔对这些消息如数家珍，“寒假的时候他通过了考核，现在要代表咱们市去参加国家队的选拔赛了。”
“……哦。”
“贺神再通过国家队选拔赛的话，九月份就去国外参加正式竞赛了。”说到这里，大奔忍不住叹气：“唉，可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同班同学都有竞争国家队的资格了，不然她估计又要送我去补习班了……”
江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和周老师站在一起的贺昀。
年轻优秀的Alpha站姿挺拔，身形高大，整个人浸在柔和的金色朝阳中，干净又耀眼。
心脏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
大奔还在说上周五隔壁班花给贺昀送奶茶告白的事情，但见江黎神色恹恹，问了一句：“黎哥，你不舒服？”
“……没有。”江黎揉了揉后颈。
他不是不舒服，就是非常困。
奇怪，昨天睡得明明挺早的，怎么还这么困呢……
大奔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给江黎补八卦：“噢哟，你是没看到贺神那天拒绝得有多干脆。‘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让她误会我，所以你还是收回去吧。’噢哟噢哟，好想知道哪个是贺神心里的白月光……”
江黎困得厉害，似乎根本没留意大奔到底在说什么。
小胖子自顾自叨叨半天，见江黎一直垂着眼，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黎哥，你心情不好啊？”
“……也没有。”
“哦哦。”小胖子咧嘴一笑，眼睛习惯性地眯成两条细缝，“黎哥，你跟周老师说三千米的事情了吗？”
话题转得太快，江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三千米？”
“……春季运动会，三千米，上个礼拜五抽签抽到的是你。”宋奔挠挠头，“你不会真的要跑吧？”
跑不跑倒是无所谓，江黎捏了捏眉心：“嗯。”
“黎哥，跑三千米的话……你上体育课就只能练跑步了。”
体育课不参加集体活动，光跑步，那多无聊啊。
虽然他也没见过江黎主动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就是了。
江黎是真的不大在乎：“哦。”
大奔还想再劝两句，可奈何教导主任已经上演讲台了：“好了好了，都安静安静，周一早上就这么闹腾……”
周会持续了二十多分钟，解散的时候，江黎差点站在那儿睡着了。
回到教室，他把书包挂在椅背上，习惯性地掏出了还没写完的数学作业，然后被自己的动作搞得一愣。
……被按头写作业写出习惯了？
烦躁地揉了揉后颈，江黎放下笔，拿起手机，刷了刷未读信息。
最新的两条是体育特长班的林轩给他发的消息。
一中第一帅比：【今天打球吗？】
一中第一帅比：【中午大课间，哥几个等你】
江黎想了想，回复。
JL：【ok】
不等他放下手机，同桌就坐下了。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江黎的余光留意到了贺昀脸上的伤。
……要不要开口问一下？
他会不会还在生气？
自己这么过分，应该还在生气吧……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贺昀问：“数学作业没写完？”
江黎又是一愣，下意识答道：“……嗯。”
“这套卷子后半部分确实挺难的，问的都是几个还没讲到的公式。”说着，贺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放在了江黎桌上，“这里记了高一到现在所有的知识点，还有一些你不太熟悉的类型题。你先看看，有不会的我再教你。”
江黎：“……”
贺昀挑了挑眉：“怎么了？”
江黎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憋了半天的问题就这样脱口而出：“……你没生气吗？”
贺昀扬了扬嘴角：“我为什么要生气？”
江黎的视线闪了闪，莫名就觉得有些耳根发热。他别过脸，含糊不清道：“上周我……我……”
“上周是我做的不对，”校草神色真诚，“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和别人的肢体接触，抱歉。”
江黎低声说道：“也不是讨厌……就、就别碰我手腕。”
Alpha浅棕色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深色，语气却带上了些难以察觉的意味深长：“所以别的地方可以随便碰吗？”
“嗯……嗯？”江黎抬眼，对上对方玩味的视线，反应过来了。
然后他看向贺昀的眼神里多了一种‘你有病吗？’的疑问。
贺昀低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咳，我还以为你气到整个周末都不愿意理我。”
“……我没有。”
贺昀眨眨眼，无辜地问：“那你为什么两天都不给我发信息？”
还不是因为你没给我发……
这种听起来就有些奇怪的话江黎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所以他只是硬邦邦地解释道：“忙。”